花溶心裏微微泛起暖意,鵬舉的枉死,千古的史論,對他是安慰還是諷刺?宋金的和議,強大的苛捐雜稅,一重重壓下去,百姓的日子,又得到了什麽根本的改善?可是,不能打仗,終究還是好的。至少,前麵的江南,慢慢地,得到了極大的恢複。


    久居落霞島,不知山中事。花溶現在急切需要了解外界的情形。她拿出一塊小碎銀遞過去,小二十分歡喜,更是饒舌地將所見所聞,口沫橫飛地吹給她聽。直到小店打烊時間,小二才惺忪了眼,熱情地送她到二樓房間歇息。


    這一夜,無夢無憂,第二日很早就醒來。花溶看看外麵的天色,上馬,飛速往臨安而去。心裏那麽迫切,要盡快見到鵬舉——見到真正埋葬他的地方。隻知道是一名獄卒將他掩埋,可是,究竟埋在哪裏,自己都不知道。


    丈夫死了,妻子連他葬在哪裏都不知道,天下,還有什麽能比這個更悲慘?


    還有祖母一般的李易安,她又在哪裏?有沒有受到嶽鵬舉一案的牽連?失去了靠山,有沒有再被王繼先覬覦她的收藏?現在秦檜一手遮天,王繼先如日中天,他們怎能放過李易安?還有魯達。這個如父如兄的男人,明知是龍潭虎穴,也飛身來救。他的下落如何?一直沒有他的絲毫音訊,也隻有他,才知道丈夫死時的最後場景。


    死去的丈夫、朋友,被流放的高四姐母子,自己暫時都眷顧不到,可是,還活著的,還在臨安的人,自己怎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們受苦?


    她急切地希望見到李易安,找到魯達,這一路,都在飛奔。大黃馬並不一日千裏,但一日幾百裏還是可以的。她幾乎並不歇息,晝夜趕路,隻希望快點,再快一點回到臨安,見了丈夫的墓,見了李易安,再作打算。


    長林島。


    因為秦大王的到來,整個海島都沸騰了。島上的居民在楊三叔的率領下,正歡度新春,載歌載舞,殺豬宰羊,到處掛上了大紅燈籠。


    李汀蘭主仆第一次親自體會到宋國的風俗,尤其是以女主人的身份,迎接自己在大宋的第一個新年,又新奇又驚喜。島上不是皇宮,便沒那麽多規矩,她們主仆入鄉隨俗,按照蕭大娘的布置,去給楊三叔請安,並給島上的其他重要居民拜年。島上人人皆知,這新來的美女是大王的準壓寨夫人,一個個對她畢恭畢敬,愉快地接受她的賞賜。


    遼人善歌舞,但見島上的居民也都載歌載舞,楊三叔便提議讓大家聽聽當家主母的曲子。李汀蘭很大方地答應,立刻跳了一曲遼人的歌舞。她身段嫋娜,舞姿優美,跳的是遼人的宮廷舞,高貴而華麗,眾人看得如癡如醉,紛紛拍手叫好。


    正熱鬧時,有人高喊一聲:“大王回來了。”


    李汀蘭剛剛停止舞蹈,額上微汗,聽說秦大王終於回來,心裏一喜,她旁邊的蕭大娘小聲說:“小姐,大王回來了……”


    主仆二人一起看去,隻見前麵,一個鐵塔般的大漢大步走來,穿一身整齊的玄色衫子,頭戴一頂山穀巾,端的威風凜凜一條好漢。


    “小姐,這就是秦大王?太老了一點……”蕭大娘掩飾不住的失望,小姐芳齡十八,這大漢再怎麽著,也四十幾了。一朵鮮花呀,插在沙灘上!她們主仆畢竟出自宮廷,遼國的貴族深受漢族文明熏陶,尤其是少女,印象中的意中人,自然是翩翩公子,英俊才子,幾曾是如此鐵杵一般的粗漢?


    蕭大娘見小姐容色不悅,趕緊說:“大王身形倒像我們大遼的英雄男兒。”她受耶律大用的命令,知道主公的用心和安排,這和親非同小可,怕小姐心裏不樂意,所以口風一轉,“男人主要是看他的才幹,跟外形有甚麽幹係?看這長林島的規模,人口眾多,大王的巡洋艦上還有那麽多軍隊,他並非尋常海盜,隱隱有國君之風。他日若能打下江山,小姐便是現成的皇後……”


    就在主仆倆竊竊私語的時候,最受驚訝地楊三叔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打扮得像模像樣的男子,就是昔日粗豪的秦大王?人靠衣裝,古人誠不欺我!昔日須發皆張的糙漢,看起來如此威風凜凜,毫不遜色於那些九五之尊的君王。是誰給他收拾的?是誰替他裝扮的?他心裏一沉,隱隱不安,除了花溶,還能有誰?


    秦大王這樣的暴躁脾氣,除了花溶,還能容許哪個女人替自己梳妝打扮?想也不用想,一定是花溶。


    無論是外形還是精神狀態,秦大王走火入魔一般接受著她的影響、改造,如果他一旦發現花溶已經走了,再也見不到了,會如何暴跳如雷?


    他一時拿不準,隻見秦大王接受了眾人的行禮之後,轉向他,行子侄之禮。楊三叔說:“大夥都等著你,今晚有豐盛的晚宴。”


    “好,今晚大家喝個痛快。”


    這時,蕭大娘已經走過來,代小姐行禮:“奴家參見大王。”


    秦大王一揮手:“你先帶著你家小姐去休息。”


    “謝大王。”


    蕭大娘這是第一次和秦大王麵對,察言觀色,但見這老漢絲毫也不像即將得到嬌妻的喜悅,不禁有些憤憤然:自家小姐如此才貌,這個男人還有什麽可嫌棄的?


    秦大王並不看她的表情,對楊三叔說:“三叔,我有事跟你談。”


    “好”楊三叔不動聲色,跟著他來到議事廳。


    兩人坐下,秦大王開門見山,“三叔,我要跟耶律大用退親。你幫我想想辦法,耶律大用我自己解決,你隻需設法將李汀蘭等送走……”


    楊三叔上下打量他眉眼之間的喜色,整個人沉浸在他從未見過的幸福裏,仿佛登了皇位。“大王,為什麽要退婚?”


    “因為我要成親了。我決定初六就和花溶成親。我再也等不及了,你知道,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十幾年了。本來,她早就是我的妻子,用不著再多一次麻煩。可是,她說要成親,那我便依她……”原來,秦大王起了“成親”的念頭,是那日意亂情迷時,花溶告訴他,希望等鵬舉的忌日之後再和他成親。這之前,他從未想過二人還需要再成一次親,直到花溶說出來,他以為花溶要的是一個儀式,一個名分,所以不假思索就答應了。


    楊三叔心裏暗暗叫苦,卻還是十分沉著:“不行!大王你不能成親!”


    秦大王叫起來:“為什麽不能?老子要娶她,誰還敢阻攔?三叔,我知道你不喜歡她,可是,她已經來了,就在前麵的巡洋艦上。為了對她有個交代,我一定得送走李汀蘭。”


    楊三叔試著問:“可不可以和李汀蘭一起娶了?我可以說服她,讓她接受。男人三妻四妾很尋常……”


    秦大王想也不想:“三叔,我已經告訴過你了。丫頭是什麽脾氣?她怎肯答應?不行,絕對不行……”


    楊三叔暗暗皺眉,這就是他不喜歡花溶的主要地方,總認為花溶不識大體。這是什麽時候了,還抱著女人醋妒的小心眼?本來,最好的辦法是她留下,大王一妻一妾或者二者並大,如此,就不會有其他麻煩,兩全其美。可是,她非要因此固執地離開,完全不顧自己一片苦心,絲毫也不替秦大王著想。


    “大王,若是花溶真心為你好,真心想嫁給你,就該先替你著想……”


    秦大王打斷他的話,“三叔,你有所不知。丫頭連嶽鵬舉都不許納妾。她愛極嶽鵬舉,所以眼裏揉不得沙子,正是她不許我納妾,我才開心呢。否則,不是表示她並不在意老子?哈哈哈,三叔,她甚至親口答應嫁給我,真正答應嫁給我,老子真******快活。三叔,你應該替我高興,一成親,我希望生幾個自己的小崽子小丫頭,讓他們和虎頭玩兒……哈哈哈,我想生一個丫頭,一個兒子,幹脆越多越好,這樣才熱鬧……”


    楊三叔一時張口結舌,秦大王這是什麽理論?不許納妾就表明花溶真心喜歡他?他甚至連生幾個兒女都計劃好了。男人,誰不想有個自己的親骨血?


    “三叔,如果你不好說,我就自己去找李汀蘭。我要盡快成親,我再也等不及了……”


    他轉身就要走,楊三叔急忙叫住他:“大王,你先聽我說。”


    秦大王再次坐下:“三叔,這件事,你就不要幹涉了。我一定會想法跟耶律大用交代,我認為,雙方的合作,絕非隻有和親一事。他利用我們,無非是仗著他的72座藏寶庫。現在馬蘇開拓了海上貿易,獲利豐盛,規模擴大,我們並不是完全受控於他的經濟實力。既然如此,怕他作甚?”


    “這並非怕他!成大事者,多一個盟友,好過多一個敵人!”


    “我盡量不和他成敵人。”


    “隻要你退婚,就會跟他成為敵人。”


    “既然如此,成為敵人也無所謂。反正老子的敵人又不止他一個。”


    楊三叔慢慢說:“先過了年,再說此事。大王,你離開太久了,先出去和眾人飲酒,安排一些事情,這件事,日後再說。”


    “不行,今天就必須解決。你不好說,我親自去找李汀蘭,讓她們馬上走人。”


    “大王,大過年的,來者是客,這麽驅趕一個弱女子像什麽話?”


    “弱女子?丫頭更弱,她們不走,丫頭就不敢來這裏。她們母子還在船上等我,我不能讓她們久等。若不是李汀蘭在這裏礙事,我早該帶他們母子一起上來。媽的,你們叫我什麽‘大王’,老子卻連老婆娃兒都不敢帶來,這像什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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