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黑夜裏微笑起來,緊緊摟住懷裏柔軟的身子,大手又習慣性地覆蓋在她的身上,熾熱而溫暖,呼吸處,是久違的柔軟的味道,她的習慣的味道。


    “十七姐,我這麽喜歡你,又怎會再喜歡其他任何人?不會,再也不會了!”


    她仍舊平靜地呼吸,靜靜地酣睡。他這才徹底放心下來,也沉沉睡去。


    花溶和丈夫鬧矛盾後,終日憂心忡忡,來到東林寺,孤獨寂寞,也是夜夜輾轉,這一夜,什麽也不思,什麽也不想,那麽心安理得,無憂無慮,睡得極沉,連夢都沒有。嶽鵬舉跟她也是同樣的心境,輕鬆得比戰勝洞庭水軍更有成就感,如取得一場艱苦卓絕的戰役的勝利。他一睡下,也是香甜酣暢。


    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花溶睜開眼睛,悄悄看自己枕著的胸膛,目光,慢慢往上,看到他尚包紮著的眼部——噓一口氣,幸好,他看不見自己。


    她紅著臉,悄悄將手從他胸膛移開,一動,他的一隻手伸出,又將那雙軟綿綿的手抓住,按回在自己胸膛上,牢牢握著,而他的一隻大手,還是習慣性地霸在他最喜歡的地方,滾燙!


    原來,他早已醒了!


    花溶微微哼一聲,麵頰紅彤彤的,也不知該說什麽,又閉著眼睛,能聽得他的有力的心跳,砰砰砰的,和自己的心跳逐漸地完全一致,很有規律。


    嶽鵬舉也不說話,享受著這難得的片刻的安寧。


    多久了,二人不曾如此安閑?


    好一會兒,她微微翻身要起床,他手一帶,依舊牢牢地,輕輕地將她圈在懷裏,柔聲說:“十七姐,你陪著我……”


    她聲音細微:“我……我要起床練箭呢……”


    “今天不練,今天休息。我們一起賴床,好久沒有這樣了。”


    她在他懷裏輕輕扭動,拿不定是要起身還是要繼續賴床,他笑起來,聲音那麽奇怪:“十七姐,你越動我就越熱……”


    她醒悟過來,紅了臉,正要啐他,他一翻身將她壓在身下,蒙著的眼部“看著”她,柔聲問:“十七姐,還記得昨夜答應我什麽不?”


    “不記得啦,哼。”


    “真不記得麽?”


    他的嘴唇完全貼在她的嘴唇上,帶著危險的氣息,沉沉的聲音,如一隻大灰狼一般:“十七姐,還要我提醒你?你再也不許離開我了!記得了不?”


    她低聲抗議:“鵬舉……”


    話音說不出口,完全被他“咬住”,她任何的拒絕、反抗,一句也出不了口,呼吸被奪去,身子跟著他一起滾燙,細細的呻吟,變成了熱切的相悅,兩情繾倦……


    不再是昨日纏綿的月色,而是減了溫度的秋陽,卻依舊灼熱,從窗戶裏照進來,透過薄薄的簾子,斑駁地灑在二人激烈糾纏的身子上,如火上澆油,更增添了灼熱……


    花溶手腳綿軟,毫無掙紮的力氣,也不想掙紮,在他的甜言蜜語,在他的疾風驟雨下,微微的喘息,微微的顫抖……


    許久,他也累極,聲音沙沙的:“十七姐,我好久沒這樣輕鬆了,嗬嗬,真好。你好不好?”


    她紅著臉,咬著嘴唇,精疲力竭又輕鬆舒適,躺在他的懷裏,一言不發。


    他的手悄悄繞到她的胳肢下,她忍不住,咯咯地輕笑出聲,他這才移開,嗬嗬笑起來:“十七姐,這才是我想過的日子,我希望能這樣過一輩子……”


    “哼!”


    躺了良久,她慢慢坐起身,他又伸手拉她:“十七姐,不許起床,我們今天就這麽躺著。”


    二人十指交扣,沒有戰爭,沒有紛擾,沒有任何的不愉快,有的隻有彼此的愛惜,隻有此間的靜謐——多麽美好的感覺!如普通人一般,舒適愉悅地生活,想睡到自然醒,就睡到自然醒!


    她的身子又微微動起來,他牢牢摟住她的腰:“我們就這麽躺著!”


    “我得給你換藥呢。”


    “不換藥!不起床!”


    她的手伸出,揪住他的耳朵,卻是輕輕的,輕嗔薄怒:“不換藥怎麽好得起來?你不想看到我了?”


    他這才鬆開手,樂嗬嗬的:“嗯,那就換,我好久沒見到十七姐的模樣了,好想看一眼啊……唉,一眼不夠,要天天看……”


    “哼,總要看厭!”


    “看厭了也得看,直到看成老太婆,哈哈哈!”


    花溶又揪一下他的耳朵,才輕輕放開,披了衣服下床,重新給他換藥。眼前的白布解開,草藥一去,微微睜開眼睛,但見妻子柔軟的長發披散,穿一件素色的袍子,赤著腳,挽著的袖子,露出白皙的一截藕似的臂膊。這一看,又是心襟蕩漾,方體會到“久別勝新婚”——古人誠不欺我也。


    花溶端了藥過來,見他色迷迷地盯著自己,啐他一口:“看什麽看?快閉上眼睛,不能見光呢……”


    “夫人,小的遵命!”他笑著閉上眼睛,花溶坐在他身邊,又細心地替他敷好藥,纏上白布,弄得妥妥帖貼。然後,又去打水,替他仔細地洗臉洗手,又給他剪指甲,絮絮叨叨地抱怨:“你看你,指甲也不剪,都藏汙納垢了,真不知老大一個男人在幹嘛,髒兮兮的,煩死了……”


    長期軍旅生涯,許多時候,缺水少糧或者天寒地凍,十天半月不洗澡也是常事。軍營裏,怎會有幾個小白臉?全是五大三粗的男人。還是成家後,有妻子照顧,他才能夠時常有熱水洗漱,有熱的可口的飯菜,晚上有這世上最最柔軟舒適的“人體火爐”——有妻子,才有家,沒有妻子,誰有那個閑心?


    他聽她甜蜜的抱怨,伸手圈著她的腰,“十七姐,我是眼睛看不見嘛,你走了那麽久,又不管我,我哪有心思……”


    洗臉是用手,又不是用眼睛!借口還多得很。


    花溶白他一眼,給他穿衣服,他的手一直抱在她的腰上,粘乎乎的,簡直受不了,花溶行動不便,一下拍掉他的手:“你還賴皮,哼。”


    他鄭重其事:“十七姐,我眼疾一時三刻好不了,已經向朝廷上了辭呈,休養一段時間。我很喜歡這裏,決定先在這裏住下……”聲音又變得神神秘秘的,“要一直住在這裏,做食客,吃垮魯大哥為止,哈哈哈……”


    花溶幹脆地答應:“好,反正魯大哥給你安排了房間。”


    “那裏給親兵住,我和你住這裏。”


    “!!!!”


    “十七姐,我們不要鬧別扭啦。以前都是我不好,今後,我們要好好過,不能再有任何的不愉快,好不好?”


    這一刻,心裏是喜悅的,和鵬舉在這裏,過無憂無慮的日子,哪怕隻得三五個月,亂世紛紜,能快樂且先快樂。


    門外,兩名親兵焦慮不安地走來走去。他二人,一名馬超,一名李彬,已跟隨嶽鵬舉幾年。嶽鵬舉眼疾發作,外出尋妻,一路都是他二人服侍,並且護衛。這一日,見主將一夜未歸,快到晌午了也不見人影,很是著急。


    二人便商議,馬超說:“不行,得去找嶽相公,他眼疾未愈……”


    “是啊,而且他還沒吃早餐……”


    二人的商議被迎麵而來的哈哈大笑打斷:“你們可別去煩他,一頓早飯吃不吃沒關係,又餓不著人。哈哈哈,快晌午了,你們且準備好午餐就行了……”


    二人見是魯達,又驚又喜,紛紛問:“魯長老,嶽相公和夫人和好了不曾?”


    “你們隻管準備午餐就是了。”


    二人見他哈哈大笑,情知嶽相公這回是又打了一個“大勝仗”,喜滋滋地,立刻就去準備午餐,這一日,魯達心情愉悅,帶了許多菜肴,似是準備什麽大餐。


    直到晌午,眾人正張羅著,遠遠地,隻見二人攜手而來。


    魯達老遠就大喊:“鵬舉,阿妹,等你們吃午飯,哈哈哈……”


    二人本是拉著手,花溶麵上一紅,就要放開丈夫的手,但她剛一鬆,嶽鵬舉卻緊緊抓回來繼續握著。


    她低聲說:“人家會笑我呢。”


    嶽鵬舉不以為然:“誰會笑你?魯大哥巴不得我們和好。怎會笑你?”


    她抗議無效,依舊被丈夫親昵地拖手而行。快到了,嶽鵬舉才放開手,花溶微微尷尬,魯達卻哈哈大笑:“快快快,阿妹,鵬舉,灑家準備了多少好東西,要開飯了……”


    花溶被他爽朗的笑聲化解了尷尬,馬超等人見嶽相公和夫人和好,自然喜不自勝,花溶上前,但見桌上擺了滿滿一桌子,幾碗新鮮菜蔬,幾盤山雞野味,一大盆熱氣騰騰的狗肉湯,一隻香噴噴的烤兔子,琳琅滿目……桌上,居然還放著一壇酒。


    魯達招呼二人坐下,笑說:“鵬舉,你總算和阿妹雨過天晴,今日我們得好好吃一頓,希望鵬舉的眼睛早日康複……”


    花溶紅了臉,嶽鵬舉拉著她的手坐下,這才說:“多謝魯大哥的照顧。”


    “小子,還跟灑家見外?吃吧。”


    這一頓飯,嶽鵬舉吃得格外開心,妻子在身邊精心照顧著,盡管看不見,卻能及時吃到最可口的菜肴,喝到最濃鬱的熱湯,而且,魯達尋來的酒,也清冽可口,他一口氣吃了幾大碗飯,還意猶未盡:“好久沒吃過這麽多好東西了,哈哈哈……”


    馬超等又驚又喜又暗自鬆一口氣,心想,有夫人服侍果然才是上策,自己等人,再怎麽,也不是那麽合嶽相公的心意。


    吃了飯,魯達見他夫妻二人和好如初,尤其是嶽鵬舉,精神一好,眼疾發作好似也不那麽厲害了。他心情大好,興致勃勃:“走走走,灑家帶你們去一個好地方。”


    花溶扶了嶽鵬舉,跟著他來到東林寺後山,這裏,有一塊巨大而平滑的石板,長寬各自七八丈,人坐在上麵,如坐在峭壁上伸展開的一張天然大地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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