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五更起床。


    整理好一切,張弦和一名叫做劉淇的侍衛一起前來。劉淇是張弦的同鄉,也是一眾侍衛中功夫最好的,為人深沉。嶽鵬舉精挑細選,讓二人跟隨花溶。


    一直將三人送到三河子,嶽鵬舉才停下,遞過一個包裹給張弦,笑得十分神秘:“帶好,也許你們用得著”。


    花溶訝然道:“這是什麽?”


    “到了你們就知道了。路上可不用打開喲”。


    花溶見他神神秘秘的樣子,笑道:“好吧,我到了才看。鵬舉,你不用送我們啦。”


    嶽鵬舉一遍一遍叮囑:“你們凡事小心。”


    “會的,一定會的。”


    花溶一打馬,掉頭就走。嶽鵬舉直目送三人身影完全消失才返回,立刻開始部署。他跟花溶不一樣,並未抱著太過樂觀的心態,生怕萬一有什麽意外,好在自己就在這裏,一切還可以把握。


    三河子驛站。


    花溶這才發現此次出使金國隊伍的龐大。


    由大學士宇文虛中率領,一行近百人,帶著大量的銀,絹、珍珠、茶葉、陶瓷等等大量金人所喜歡的禮物。


    宇文虛中等人跟花溶是第一次見麵,但見她一身男裝,嬌小的混在人群裏,看起來一點也不起眼。


    花溶上前一步:“宇文大人,久等啦,真是對不起。”


    宇文虛中想起臨行前皇帝的囑托,倒也不敢怠慢,也道:“嶽夫人辛苦了。”


    花溶但聽得這聲“嶽夫人”,心裏異常開心,仿佛受到了什麽誇獎,喜形於色地拱拱手:“大人,我們可以出發了麽?”


    “可以,走吧。”


    宇文虛中回答了這話,但見她這一笑,竟然容色照人,才隱隱明白皇帝為什麽一定要指定她出使金國了。


    龐大的隊伍啟程,再行半日,已經踏入金國地界。


    花溶騎在馬上,遙遙地看一眼這北國的冰天雪地,那麽苦寒,跟中原大異其趣。腦子裏不期然地想起金兀術,自己來了金國,能避開他麽?


    強行壓抑下去的擔憂又浮起來,此行,仿佛如大宋的命運,是吉是凶,實在難以預料。一路上,她著意觀察宇文虛中的行事。宇文虛中今年49歲,進士出身。花溶但覺他處理起事情來,文才有餘,剛氣不足,忽然想起蘇武牧羊,真要被金人扣押,他可能謹守氣節?


    如此一想,更是擔憂,反正皇帝議和的最核心目標是帶回他的母親,其他的倒可以暫緩考慮,如此,她心裏也有了譜,並不若宇文虛中那樣處處把“迎回二聖”掛在口中,隻想,那兩個昏君,回不回來倒無所謂。


    早有金人得知宋國使者的到來,一路上倒也暢通無阻。可是,剛到燕京城西南,便被當地的官員攔下來。


    官員級別並不高,態度卻很傲慢,隻吩咐眾人進驛館休息,不得召喚不許再亂行一步。


    宇文虛中不敢多說,立刻下令眾人進驛館住下。


    當夜,金人也不設宴招待眾人,隻一眾使者分散了看這與眾不同的異國風情。


    花溶獨自住了一個簡陋的房間,說是房間,其實不過是一層蓬壁,還是原來遼國的行宮所改造而成的。


    她拿出臨行前嶽鵬舉給的大包裹,打開一看,一下就笑起來,隻見裏麵竟然是三套金人的服裝,還有一些假的胡子、麵具等喬裝用品,真不知他是哪裏找來的。


    她大喜,叫了張弦和劉淇二人,換了裝,略作交代,就帶了二人趁著暮色出去。金國城市跟中原不同,並不怎麽繁華,臨到傍晚,街上已經沒有多少行人,穿著也很奇怪,都袒露上身,無論男女。


    一路上,花溶曾教二人一些簡單的女真語,二人深知此次出行的事關重大,很是用心地學習,雖然說得生澀,也能略略聽懂當地人的一些言語。


    前麵是一家賣“油炸果子”的小店,三人走進去,花溶道:“來三份吧。”


    店主是當地的“漢兒”——金國稱呼本地的漢人為“漢兒”,老板雖見這三人舉止有點奇怪,但夜色下,見他們皆為金人打扮,隻頭上戴著當地的那種厚厚皮帽子,也不以為意,顛顛地跑來跑去,拿了油炸果子上來。


    三人邊吃,他邊熱情地閑話,說的是半女真語半漢話:“三位看樣子也是做生意的?賣茶葉還是馬匹?”


    花溶隨口道:“茶葉。”


    “哈哈,小哥兒,你可要發財了……”


    因為花溶也是半女真語半漢話,他以為他們也是遠近的“漢兒”,一下親切起來:“小哥兒,你可真會選擇時機啊……”


    “哦?”


    “三天後就是‘射柳節’,金國上下的勇士會來這裏比試射箭……”


    此時已經是三月中旬,北地寒冷,南方是“二月春風似剪刀”,但直到此時,這裏的楊柳才發出第一絲新芽。


    “射柳節”原是金國的傳統節日,每年三月的花朝節,五月的重午節,七月的中元節和九月的重陽節,都會以射柳和擊球為樂。這個風俗其實並不是金國本土,而是從遼國學來的,金人滅遼、攻宋後,向這兩個國家學習了許多風俗,尤其是娛樂和享樂方麵的節日以及一些吹拉彈唱,踢球等,很快就在軍中流行開去,而且普及到民間大眾。


    而金國的花朝節和中原的花朝節又有點不一樣,是以他們喜歡的當地的一種花開時間為準,正是這幾天。


    花溶等人自然不知道這些風俗,隻聽得店主兀自滔滔不絕的:“這次‘射柳節’還不一樣,聽說四太子會在這裏定親,是金國副相的千金,副相的部族就在這裏,各地都有來恭賀的,小哥兒,你想想,到時,會多熱鬧呀,你的茶葉,一定會賣個好價錢……”


    四太子豈不正是金兀術?


    金兀術要定親了?


    金國人也作興定親的麽?金國的定親和娶親又有什麽區別?


    花溶很是好奇,又微微覺得高興。本來,一路上她擔心的是如果遇上金兀術,真不知該怎麽辦,現在可好,他既然要娶親了,自己也去了一塊心病。他新婚燕爾,喜悅都來不及,又怎會再來煩自己?


    花溶得到這個有用的信息,很是開心,又買了一些油炸果子,和張弦等人回到驛館。剛回去,就見宇文虛中在門口踱步,神色不安,見到花溶等人回來,一時沒認出他們,花溶悄悄搖搖手,宇文虛中這才醒悟,二人趕緊進了屋子,關上門。


    花溶先問他:“大人可有什麽消息?”


    “下官得知大太子宗翰這幾天會來燕京城南……”


    宇文虛中老成持重,來到異域,不敢亂行亂走,隻悄悄派人賄賂了當地的幾名金人,得知這幾天,會有金國的大量要人來到此地,所以,吩咐他們不要隨意行動。


    花溶自然不感到意外,隻低聲道:“太後有沒有消息?”


    宇文虛中似是不太敢回答,好一會兒才低聲道:“那幾名金人都是低級官員,他們說,曾在‘洗衣局’見過太後……”


    花溶情知是怎麽回事,也不多問,微一沉吟,也不知道這次的“射柳節”,到底是機會還是災難。


    臨走時,宇文虛中忽道:“嶽夫人,臨行前,下官得皇上吩咐,一定要注意你的安全,你終究是女子,最好不要輕易行動……”


    花溶聽出他是在指責自己今日出去,微微一笑,躬身一禮:“多謝大人提醒,花溶今後一定會小心行事,不會暴露身份的。”


    宇文虛中見過她回來時偽裝得很好的樣子,此時,也需要有懂得女真語的人出去打探,隻無可奈何地歎息一聲:“嶽夫人,反正你小心行事就是了。這裏不比其他地方,總是要小心為好。”


    “多謝大人關心。”


    上京。


    四太子府邸。


    屋子裏點的不是金人常見的馬燈,也不是當地那種煙熏嚴重的油燈,而是燃著一支芬芳的蠟燭。


    這樣的蠟燭是從宋室宮廷搜刮出來的戰利品之一,當時,各路將帥忙著搜刮金銀財寶美女,很少有人看得上這樣的蠟燭,以及滿地的書籍。


    唯他喜歡,比珍寶更喜歡。


    這些東西,此刻都變成了金兀術書房的戰利品。


    這間巨大的書房和南朝常見的士子的書房不同,沒有屏風,隻有白案的樺樹木書桌,而對麵就是十八班武器,刀槍劍戟,樣樣齊全。


    他握一卷書,在案幾邊坐下,看一眼這支芬芳的蠟燭。以前在劉家寺時,一晚上總是點著八支;但現在,隻剩下最後的一箱了,也不知還能用多久。


    他喜歡南朝的東西,所以,開始用得很省了。


    門口傳來敲門聲,三下,是武乞邁的習慣。


    “進來。”


    武乞邁匆匆進來:“稟報四太子,宋國的使者已經到了燕京城南。由宋國大學士宇文虛中率領,一行共計100餘人,帶了大量財物……”


    “大太子那邊有何消息?”


    “大太子已經令人叫他們原地駐紮。而且,小人還得到一個消息,據說大太子已經派人去請住在延壽寺的宋徽宗父子妻妾,說要他們一起欣賞‘射柳節’的表演。”


    金兀術走到窗邊,看著茫茫的夜色,沉吟一下,很是意外。


    “四太子,這次的‘射柳節’,也是您的定親大喜日,大太子如此安排,也不知是不是有什麽用心……”


    “繼續打探,不用過多注意大太子的動靜,留心下宋國使者團中都有些什麽人,最好將每個人的身份地位都摸清楚。”


    “是。”


    武乞邁出去後,金兀術重新回到書桌邊坐下,心裏冷笑一聲,宗翰這又是想玩什麽把戲?自己這個定親,可就是專門做給他看的,他若不看,豈不可惜?


    他視定親為一場做戲,可是,腦子裏不期然地,還是浮現起那張熟悉的麵孔,尤其是這樣點著南朝的蠟燭,手握南朝線裝書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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