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咳嗽,李氏自知失言,立刻不語。


    婉婉見花溶麵色一變,轉動眼珠子,輕聲道:“花姐姐,最近各地給九哥送來了好多美女……”


    花溶歎息一聲:“那些諂媚投機之人,趨炎附勢,為的不過是鋪好梯子圖謀日後富貴,好色誤國,但願王爺……”


    她沒有再說下去,婉婉也搖搖頭,低聲道:“我父王曾說,太上官家就是因為沉溺酒色不理朝政,寵信蔡京等奸臣。可見,女色真是禍害,我見過九哥的那幾位妃嬪,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如果再多幾人,隻怕後宮也不得清淨了……”


    李氏見這二人居然一起“批評”起即將登基的官家,神色十分緊張:“郡主……”


    她嘟嘟嘴巴:“不說就是嘛。反正,我隻是和花姐姐才能說說,當著九哥,誰敢啊?”


    婉婉雖幼稚,有時又一副小姐脾氣,可本性純良,花溶心裏對她的喜愛又添一層。


    “嗯。花姐姐,我還忘了,我給你帶了一點禮物……”


    “啊?”


    李氏趕緊拿出一個紅色的匣子,裏麵全是一些首飾,婉婉遞過去:“花姐姐,這些都是九哥賞賜我的,希望姐姐不要嫌棄……”


    花溶接過,非常認真地看了一遍,才道:“婉婉,不是我嫌棄,你知道,我在軍營,根本用不著這些東西。再說,你們娘倆如今獨自生活,一切都不容易,這些東西拿著總有些用處……”


    婉婉見她目光誠摯,絕非虛言客氣,點點頭:“既然如此,我就不再客氣,花姐姐,謝謝你。”


    “謝什麽呢。婉婉,一想到我們倆都能活生生地坐在一起,真是恍如隔世。”


    婉婉想起金軍的殘暴,此時也不寒而栗:“花姐姐,我都忘了問你,你是怎麽逃出來的?”


    “有一晚,有人在金營刺殺,十分混亂,我就借機逃了出來。唉,也算是秦大王救了我一命。”


    李氏聽他提起秦大王,她一直感激秦大王,立刻道:“大王他有沒有受傷?現在哪裏?”


    “沒有。”


    “老身一直感激他,他兩度救了我們,可是我們的大恩人哪。”


    婉婉雙眼發亮:“花姐姐,秦大王可真是個好人,我想當麵感謝他。你知道他在哪裏麽?”


    花溶略一沉吟,如果暴露了秦大王的身份,也許會給他帶來一些不便,便道:“我前些日子的確見過他,但現在已經不知去向。”


    “啊?真的嗎?”母女兩人皆大喜,李氏急忙道:“肯定就在這附近,老身要親自去感謝他。”


    花溶遲疑一下,“你們不用找他,我看到了會轉告的。他不想暴露身份。”


    “不會的!我們絕不會向外人提起,就連九哥,我都沒說。”


    李氏感恩秦大王,知他口口聲聲稱花溶“我老婆”,想幫他一把,試探性道:“花小姐,秦大王是因你才來應天的吧?”


    “不,我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秦大王武藝高強,膽大心細,為人俠義,他又是個有擔當的男人,誰個女子要嫁給他,可算有福了。再說,憑他的本事,何愁不能在軍營裏節節高升?到時,封妻蔭子,也得富貴榮華……”


    秦大王搶來的珍珠寶貝,隻怕兩輩子也吃喝不盡了,還說什麽“封妻蔭子”?可是,花溶心想,誰真的嫁給了他,就能知道那種可怕和痛苦了,整天活得戰戰兢兢,比奴隸還不如,生不如死,會有何“福氣”?


    “大宋婦女,被金賊成千上萬的擄去,即便是帝姬王妃又能救出幾人?隻秦大王,明知危險,卻毫不顧忌,將自己生死置之度外,夜闖金營,救援花小姐。光這份膽識這份情意,天下男子,又有幾個能做到?”


    花溶聽她此言,竟是暗諷自己“辜負”了秦大王,冷然不悅,沒有作聲。天曉得,她一直對秦大王怕如蛇蠍,如今還能允許他留在軍營,誰說又不是念及先前那番救援情意?


    李氏察言觀色,立刻道:“花小姐,老身隻是想感謝他一番,並無他意。”


    花溶見她母女完全把秦大王當成了大好人,暗歎一聲,甲之砒霜,誰說又不是乙之熊掌?昔日殺人不見眼,壞事做絕的秦大王,到頭來竟然落了個“俠義大好人”的美名,也是她所始料不及的,看來,環境才是最能改變人的啊。


    隻是,誰知道他能保持多久?


    也許,一回海島,馬上又會凶相畢露了。


    可是,礙於婉婉母女殷殷追問,她不得不答:“秦大王神出鬼沒,若見到他,我自會轉告二位的問候……”


    “好,反正我們還要在這裏呆一些日子,等有機會再說吧。”


    三人敘話一陣,花溶送婉婉和李氏出門。


    到前麵的分叉路口,婉婉道:“花姐姐,你回去吧。不用送我們了。”


    “好的。”


    花溶正要走,卻見前麵的樹叢裏,黑影一閃,她疑心是刺客,立刻抽出弓箭,大喝一聲:“是誰?”


    那人被發現,慌慌張張地奪路就逃,卻跑不快,仿佛纏足的女子,花溶追上去,一把揪住她,果真是個女子,年約十五六歲,披頭散發,淚流滿麵,大聲責罵:“賊子,比金虜還壞的賊子……”


    花溶道:“姑娘,你是誰?怎麽來了這裏?”


    少女還沒回答,隻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呼喝聲,竟是宋兵的聲音:“快找,決不能讓那女人跑了……”


    這時,婉婉和李氏也走上來。花溶大怒,喝道:“你們找誰?”


    幾名士兵近了,見是花溶,立刻道:“花教頭,我們找這個女子。”


    “找她幹什麽?”


    “這是副帥黃潛善給九王爺進獻的美女。”


    花溶厲聲道:“你們沒發現,她根本不願意麽?”


    為首的士兵麵有難色:“黃元帥率2萬五千兵馬勤王,送100名洗衣童女供王爺使喚,不湊足100不吉利……”


    花溶聽得“洗衣童女”四字,更是勃然大怒,這跟金國的“浣衣院”有什麽區別?打著“洗衣童女”的旗號,明明就是抓來大量美女供九王爺淫樂。


    婉婉也曾親曆金軍的抓捕,沒想到竟然目睹九哥也如此,她本無心機,一怒之下就嚷嚷起來:“好你個奴才,殺金賊沒見你這麽勇猛,欺負大宋婦女倒一套一套的?九哥尚未登基,你們這群諂臣先行作惡,本郡主馬上去找九哥理論……”


    “郡主息怒,小人也是奉命行事。”


    婉婉尚未答話,後麵又是一陣嘈雜,幾名打著火把的士兵簇擁著一名軍官,軍官斜睨眾人,抓了那名女子就走:“囉嗦什麽?快把人送去……”


    士兵一擁而上,竟然立刻就把那少女抓了去。


    花溶看看為了九王爺登基,逐漸裝扮一新的應天府,忽然覺得呼吸有點艱難,握著弓箭的手也慢慢變得有些無力,身子的血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慢慢冷去。


    婉婉氣得渾身發抖:“我找九哥理論去……”


    “郡主先不要衝動……”


    “走,花姐姐,我們一起去,九哥最聽你的。”


    花溶被她拉著,木然地往前走。


    李氏也立刻追了上去。


    兩人徑直去到九王爺的寢宮,一宦官康公公匆匆忙忙地從外麵進來,他已經跟在九王爺身邊一段日子,認得婉婉,立刻道:“郡主,官家在和眾臣商量大事。”


    “我馬上要見官家……”


    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郡主何事?哦,花教頭也在這裏?”


    來人正是吳金奴。


    吳金奴揮揮手令康公公退下,親熱地拉了二人:“走,到我房間坐坐。”


    二人也不推辭,隨她來到房間,雖不如皇宮嬪妃般氣派,但也十分精致。剛坐下,就聽得門口一陣黃鶯般的聲音,眼前一花,一個女子進來,正是張鶯鶯和劉月珠。


    “聽說郡主來了,我們姐妹也來看看。”


    張鶯鶯尚未見過花溶,目光轉向她:“這位是?”


    吳金奴笑道:“巾幗英雄花溶,官家的愛將。”


    她這是第一次見到花溶,也不知她的身份地位,但見吳金奴異常客氣,又聽得“官家的愛將”字眼,見她雖衣著簡樸,卻容色照人,不由得上了心。


    “參見各位娘子。”


    皇室稱呼帝王的各位妃嬪為娘子,以前眾人都是“夫人”的稱號,婉婉伶俐,王兄登基在即,立刻就給各位女眷改了稱呼。花溶本來不知這套禮儀,如今隨婉婉跟眾人草草見了禮,婉婉立刻轉向吳金奴:“吳娘子,今天黃潛善給九哥送來100名美女,九哥可不能這樣……”


    吳金奴柔聲打斷了她的話:“妹妹好不曉事……”


    “吳娘子,此話怎講?”


    “官家終日辛勞,還要為大宋開枝散葉,充實後宮,原本是理所應當的……”


    婉婉憤憤道:“官家不是有了眾位娘子了嘛……”她憤怒之下,也不叫“九哥”,跟她們一起稱呼“官家”了,“再說,這些女子,可都是被搶來的,這與金賊所為有何區別?”


    “我的好郡主,可不能這麽說話”吳金奴輕叱一聲,“如今,官家需仰仗各路大員,別人送來美女,他好不收?你也得體諒官家的處境。”


    劉月珠笑道:“郡主說小孩子話呢。帝王三宮六院也是尋常,官家如今就我姐妹幾個服侍,自然不夠。即便再添1000人,也不為過,能越早越多誕育龍種,才能保住大宋的社稷宗廟、保證後繼有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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