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起緣落緣歸處]


    自我安慰也好,自我壓抑也罷,粉飾好情緒,和家人吃一頓相安無事的早餐。開啟今天的工作模式。


    到了公司,還沒到上班時間,大家興致盎然討論去哪兒野炊。


    陳陽看到我便問,\"你覺得野餐上哪兒好?\"


    我很茫然,\"野炊?誰去野炊?\"


    大家一臉驚訝,像見到外星人一樣看著我。


    \"你最近沒有看公司的bbs嗎?也太不關心公司大事了吧!\"


    是啊,已經很久沒有登錄論壇了。以前每天隻要有時間,就去查看公司新聞,同事發帖……不知從何時開始,習以為常的事無暇顧及,恍若成了局外人。我天天在忙什麽……


    陳陽繼續一副組織者的神態,\"現在大家正群策群力,頭腦風暴,日子馬上就到了,地點還沒敲定。華一你快想想,有什麽好建議。\"


    \"找片河邊空地就可以吧。幹嘛弄的那麽複雜。\"


    \"這次野炊我們部門和總裁辦一起,當然要嚴肅對待。\"


    看著陳陽一臉認真,我不禁想笑,\"和總裁辦一起,那就更不用**心了。老板那麽多秘書又不是吃素的。他們知道老板喜歡什麽地方,我們全程做好助跑就ok了,到時候嚴肅來得及。\"


    ……


    大家若有所思,紛紛散去,回到工位。


    登錄論壇,處處都是最近部門間活動的信息。我們和總裁辦的野炊,安排在本周六。


    被總裁辦選中一同出遊的部門,猶如古代被皇上翻了牌子的嬪妃,低調中狂喜,不言而喻該部門現在在公司正當紅,受到老板們一致\寵幸\。同時,風光無限伴隨著謹小慎微,不知道這些平日裏高大威嚴的老板們,走出辦公室會帶來怎樣的風雲變幻。


    很佩服老板的秘書們,情商極高,察言觀色作為基本生存法則,恰到好處入了老板的法眼,享受工作帶來的榮譽和別人崇拜的目光。他們生活中難道就不會有波瀾嗎,不會將心擊打到失去溫度嗎?他們帶著怎樣的心情,才能不在精明的老板麵前露出馬腳,按部就班完成自己的工作。想到這裏,我有點瞧不起自己,一直沉溺在一場破碎的夢裏,痛不欲生,一次次迷失了原本清晰的方向。生活就是這樣,每個人都要學會表演,當表演成了習慣,就變成了新的生活。我的新生活,也要包裝成一個工作至上的生活,自己把控,享受成就便能帶來的喜悅!


    一直沒有聽水滴魚叔叔提到野炊,他不會像我一樣不知道,難道是有什麽想法?


    來到水滴魚叔叔辦公室,他正對著電腦苦大仇深,看我站在門口,忙說:\"華一,快進來,來的正是時候。幫我看看這是什麽意思?\"


    我轉到電腦前,滿屏英文,介紹澳洲一種養胃的保健品。


    \"經理,您把鏈接發給我,翻譯好了發給您。\"


    \"不用。你幫我看一下大概什麽意思就行,有什麽成份,適用人群。我太太從悉尼帶回來的,我們都看不懂,不知道該怎樣食用。以為從網上會找到中文介紹,可也隻有英文版。\"


    我一邊翻譯成中文,他一邊做著記錄,一副好學生的神態。


    我忍著笑,\"經理,您聽一遍就明白了,怎麽還做記錄?\"


    \"我現在聽明白了,等會兒擔心忘了,回家給太太講不明白。\"


    \"那我直接幫您寫吧。\"


    \"明天給你帶一瓶,不時的吃一粒,相當於給胃上一層保護膜。\"


    \"經理,您現在的語氣很像拿了這家藥廠的回扣。\"


    水滴魚叔叔笑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對了,你找我有事嗎?\"


    \"周六的野炊,我們部門做什麽準備?現在還沒有通知,有必要去總裁辦問問嗎?\"


    \"不用。他們在沒有定好之前,是不會透一點風的。我們等候聖旨就是了。應該明天會有消息。\"


    第二天一早,果真收到了老板大秘書米彤的郵件,通知周六早上八點在公司集合,出發到上莊水庫。還附上水庫介紹,著裝建議,注意事項,洋洋灑灑一大篇郵件,能想到的,郵件中無不涉及。工作細致程度可見一斑。


    大家興奮的討論周六應該穿什麽衣服,猜測老板會穿什麽樣的衣服,最好能出現奇跡,和老板穿出同一款,也許有機率引起老板一瞬間的注意……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迭起。


    \"老板會穿nike嗎?\"


    \"我覺得老板不會穿這種大眾牌子。\"


    \"平時也沒見過老板穿運動裝。\"


    ……


    不知道我哪根神經突然搭錯了,站起身,眉飛色舞起來,\"想和老板穿同一款衣服,前提是出門先撿個錢包,或者去賣血。\"我手舞足蹈的比劃,如同置身拍攝武打戲的劇組,\"再或者推門進某位老板辦公室,生生把他摁倒在辦公桌,問他周六穿什麽,如果他不說,就一頓狂抽,左一下右一下,注意節拍。然後迅速回來找淘寶款,今天快遞還來得及。\"


    大家被逗的前仰後合。


    笑聲嘎然而止,直直看著我身後。我有種不詳的預感,不會說曹**,曹**就到吧?那我真的應該去買彩票。


    我收回揚在半空的胳膊,抱著烈士的心態,慢慢轉身。徹底鬆一口氣,原來是水滴魚叔叔。可還是感到無比尷尬,我剛才一定像馬戲團的小醜。鎮定情緒和聲音,\"經理,什麽事?\"


    水滴魚叔叔很明顯忍住笑,交給我一袋文件,\"這是同yh集團合作的補充協議,我們的法務已通過審核並蓋章,你如果現在手邊沒有緊急的事,先跑一趟,給董總送去,請他們那邊的法務蓋章。\"


    我仿佛跌入一個極寒的黑洞,整個人僵在原地,原本稍許放鬆的心,冰冷的嘲笑,不管怎樣娛樂自己,他的名字始終如同一道雷,一旦觸碰,快樂隻會曇花一現。


    水滴魚叔叔見我沒有反應,表情很詫異,\"華一。有問題嗎?\"


    \"為什麽要給他送去?可以快遞嗎?\"


    \"公司明天的盡職調查,會提供我們和yh集團的合同,我也是剛剛收到通知。現在隻有這部分協議沒有蓋章。快遞一來一回最快明天才能收到。我已經和董總打好招呼。別人去我不放心,你去最合適。一式四份,蓋章後他們留下兩份,你帶回兩份。\"


    我厭倦了現在的自己,無數次自我安慰,無數次在董恒的折射下功虧一簣。想想馬上就會見到他,心髒本能的緊縮在一起,自我保護,防止他再度大搖大擺在心裏橫行。還好,現在在公司,在同事一雙雙眼睛下,即使心在痙攣,我也有能力維護起自己僅存的職場形象。


    我露出笑臉,\"明白了經理,我現在就去。\"


    站到yh公司樓下,看著感應門一開一合,每個人經過時都行色匆匆,似乎都在爭分奪秒。我卻隻想做個觀眾,不想成為門下一景。


    走進這扇門,上樓到董恒辦公室。表明來意,別無他語。拿出協議,蓋章,收好協議,走出他辦公室,走出這扇門……我反複規劃著路線,可一直未邁出一步。


    站了許久,門口的保安不時看看我,接著麵麵相覷,終於,其中一位走向我,禮貌微笑著,\"請問有什麽可以幫您嗎?\"


    我回過神,慌忙表示歉意,朝感應門走去。


    看著電梯按鈕,一個念頭一閃而過,或許我應該上去找華曉,讓她拿著協議找董恒,這樣就可以避免見到他後的失控……但這分明是昭示我不敢麵對他,懦弱到連工作都需要幫忙!鼓起勇氣,摁下董恒所在樓層……


    走出電梯,三位前台已看到我,還未走近,便都已坐直身體,笑容可掬的表示迎接,還能聽到她們竊竊私語\"來了來了\"。我一頭霧水,難道她們知道我是誰?怎麽知道的?


    走到前台,我禮貌微笑做為回應,\"我找董總。我叫jessie。\"


    \"您稍等。\"一位前台撥通了電話。


    沒多久,羅超出現在前台。


    我把文件交給羅超,\"需要你們蓋章,蓋好拿給我。\"


    羅超看我沒有跟他走的意思,\"你在這兒等嗎?\"


    \"有問題嗎?\"


    \"當然有!跟我去董總辦公室等。把你留在這兒,回頭各方老板還不愁把我給霹靂了。\"


    \"別一驚一咋的,跟你走就是了!\"我跟著羅超離開前台,能感到三位前台目光齊刷刷的目送我們離開。


    經過辦公區,我和羅超仿佛成了鎂光燈下的焦點,所到之處迎來更多的目光注視,大家都帶著探究的眼神,盯的我不明所以。


    我湊近羅超,低聲說:\"大家是在看你,還是在看我?\"


    羅超右手掩住嘴,\"當然是看你!\"


    \"為什麽看我?難道大家知道我是誰?不會吧!\"


    \"不知道你是誰。但自從上次你抱著董總跳舞後,大家都認為你是董總的神秘女友,現在可是咱公司廣大女同胞的情敵,他們一直琢磨你有什麽特異功能,能把董總收編。你現在主動送上門,當然會毫不猶豫吸引眼球。\"羅超狡黠一笑。


    \"無聊!無聊至極!\"


    一邊聊,已經走到董恒辦公室門口。羅超敲門進去,我跟在後麵走了進去。


    羅超說:\"老大,華一來了。我先出去了,有事叫我。\"轉身走出辦公室。


    在這個20多平米的空間裏,隻剩我和董恒麵對麵站著。四目相對,無言,隻有表滴答滴答的聲音,聲聲清脆,聲聲敲擊著大腦神經。


    眼前這張再熟悉不過的臉,陰晴不定,想說什麽,似乎欲言又止,唯一不變的是眼睛裏絲絲憂鬱,看著讓人心疼。


    我體內血流集中湧向大腦,很想衝過去緊緊抱住他,這個日念夜念,無論做何努力,總會在最後一秒擊潰我心裏防線的男人。我不由得邁前一步,下一步粘在原地,我意識到不能這麽做,現在在工作,我不能這麽做!


    深吸口氣,不斷提醒自己現在在工作,直到理智收回剛才邁出的那隻腳。


    我把手中的資料放在他麵前,目光留在資料袋上,\"我們經理說已經和您溝通過了。請安排蓋章。\"


    董恒很快回到本職,隻是仍舊沒有任何表情,聲音毫無起伏,\"稍等,我去一下法務部。\"拿起文件走出辦公室。


    現在這空間內,隻剩我一人,環顧四周,陳設簡單,文件井然有序排列在一起,是他的風格。目光經過文件櫃,再也沒辦法離開。文件櫃旁邊有一雙兒童輪滑鞋,看這大小,應該是買給球球的……


    記憶開始泛濫,再次觸碰淚腺,眼前瞬間模糊。那一晚,他說給球球買了輪滑鞋,要我陪他一起送去;那一天,我們陪球球又唱又跳,就像兩個長不大的孩子;那些晚上,那些天,承載了多少幸福和快樂……


    過了許久,我漸漸平複情緒,還好隨身帶了化妝品,連忙補妝,掩蓋淚水流過的痕跡。董恒一直沒有返回辦公室。難道在法務部遇到什麽問題?還是不想再見到我,正在差人將文件送回?還是出去問問羅超吧。正要開門,門被打開,董恒走進來。


    他將文件遞給我,\"不好意思,久等了。剛臨時處理些事。章已蓋好,你看一下。\"


    \"謝謝。再見。\"我不想在這壓抑的空間裏多停留一秒,接過他手中的文件,轉身走向門口。


    \"等等。\"


    聽著身後的聲音,他為什麽要叫住我!難道有什麽話要說嗎?現在還能說什麽?我們已經走到這步,在堅持一下興許就會\勝利\大逃亡。不要讓所有的努力付之東流好嗎……


    我沒有轉身,\"還有事嗎?\"


    \"協議應該留下兩份。\"


    \"……\"


    我鬆了口氣,同時隱隱感到失落,也許現在,我們之間除了工作,真的已無話可說。


    走出yh辦公樓,空氣流正常,不再讓人透不過氣。抬頭看看天空,依舊霧霾籠罩。天氣和心情一樣,霧霾剛出現,給人帶來壓抑和不安,時間久了,人們無能為力,漸漸累了,也適應了,霧蒙蒙變成生活的一部分。


    有點期盼周六的野炊。離開平日冰冷的鋼筋水泥,汙染嚴重的市區,到大自然中,享受蔚藍的天空,也許能把大腦中甜蜜的,痛苦的記憶,通通格式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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