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釋?


    解釋為什麽他的半邊臉會腫得跟個包子似的, 還是解釋為什麽他的嘴唇被咬破, 又或者解釋此刻為什麽他會壓在她的身上?


    饒是甄湄聰明絕頂,也想不出什麽借口來解釋此刻尷尬又危險的局麵。如果她知道自己會在離開醫院沒幾天又會與派拉瓦見麵,當時就不會那麽瀟灑地拍拍屁股走人了。


    就在甄湄絞盡腦汁想辦法挽救一下自己在派拉瓦心中的形象時,一顆子彈準確無比地射進了眼前的死亡之主的腦袋中,從眉骨中央直接穿透過去,留下深深的血洞。


    派拉瓦抬手摸了摸自己額心的血洞, 看著自己滿手的鮮血, 整個人瞬間失去了支配身體的力量,倒在了甄湄的身上, 那重量壓得她差點吐血。


    “你沒事吧?”韓眺這才緩過神來,衝過來把派拉瓦給拖開。


    “不太美妙。”甄湄坐起身時,肩膀疼得她骨頭都在打哆嗦。


    韓眺看見甄湄的傷口, 臉色都變了,“你需要醫生。”


    醫生?不,現在她必須離開這裏。甄湄看見基地上方已經架好的槍,還有那些哀嚎聲漸漸變了味道的受傷者。“必須馬上離開這裏。”


    “可是——”


    有些虛弱的魏老師也過了來,“她說得對, 咱們必須離開這裏。那些受傷的人有些不對勁, 基地在沒有抓到那隻狗的時候,是絕對不可能開門的。”


    “你們留下。”甄湄把外套脫了, 僅剩下一件兒小背心,她用外套包裹住傷口粗糙地止血,用沒有受傷的右手把地上的派拉瓦給扶起來, “那隻狗是他的,如果他離開了,那隻狗也不會就在這裏的。那些受傷的人最多異變成狂暴者,基地的火力完全足夠消滅它們。魏老師身體虛弱,需要休養,不能出去冒險。”


    “你把屍體扔在這裏吧,跟我們躲到大門去。”韓眺勸道。


    甄湄搖搖頭,她這傷沒有辦法掩飾,到時候被人發現自己受傷後沒有發生變化,等待她的可不是什麽好事。末世初期為什麽能那麽快研製出基因移植的手段?沒有什麽比能夠抵禦病毒的亞人類更好的實驗體了吧。說不上誰對誰錯,犧牲少部分已經非人類的族群去拯救人類的未來,既是無奈,也是必然。


    魏老師歎氣,“你多保重。”


    甄湄微微頷首,“如果有機會,去羽生那裏吧,這裏不太安全。”她沒有解釋,也不再留戀,趁著夜色,半扶半拖地把派拉瓦給帶進了小路上。她勉強又走了幾百米的距離,便脫力癱坐在地上,鮮血泅濕了包裹傷口的外套,她的半邊身子都沐浴在鮮血之中。


    夜風冷得叫人骨頭作疼,傷口更是無時無刻不在喧囂著它的存在。甄湄幹脆從鬆軟的土地裏抓了一把泥土,脫下外套,把泥土覆蓋在傷口止血。至於感染不感染,已經不是她此刻考慮的事情了,盡快地止血避免失血過多休克暈倒才是最重要的。


    如此粗糙地處理傷口,不過是搏一搏命,希望亞人類的身體足夠強壯。她猶豫了一下,手還是伸到派拉瓦身上,把他的白色兜帽衫脫了,套在了自己身上,用來抵禦夜晚的寒涼。她喉嚨動了動,努力把視線從那結實漂亮的胸腹肌肉上挪開,心頭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現在她需要找一個能夠稍作休整庇護所,但極目望去,這條偏離公路的小路雜草叢生,既沒有農田,也沒有建築。且不知裏麵還會有多少蟲蛇蟻獸,勾魂奪命的玩意兒,冒然進去尋路不是什麽好主意。


    她身上血腥味兒重,在這夜色中,是明晃晃地活靶子,在原地呆著就是等死。


    等等,甄湄一拍額頭,“對了,我這裏可有一尊大佛,就是具屍體,也能驚走那些變異生物。”


    這一路跑來,沒有遇著什麽不該遇到的東西,還是多虧她帶上了這個“護身符”。想到這裏,甄湄把派拉瓦拖到半身高的草叢中,尋著一塊石塊擋風,把派拉瓦的血液往自個兒身上抹了抹,便放心地蜷縮著睡過去了。


    第二天醒來時,天光微亮,甄湄的肚子便已經咕咕作響,胃酸都餓得翻湧了起來。她翻開自己的傷口一看,嚇了一跳,上麵血肉都爛掉了,腐肉和新生的肉糾結在一塊兒,膿血在裏麵稍稍一碰,便流出了出來,帶著一股惡心的臭味兒。


    若是常人,這般嚴重的感染早已經罹患膿毒血症,高燒不退,休克昏迷丟了性命。偏她除了傷口疼痛瘙癢,腹腔饑餓,還是行動自如,神誌清晰。


    甄湄感慨一番,準備拖著派拉瓦回陽江市尋找食物。手剛碰到他的身體,便是僵硬地無法挪動,如同被冰凍住了,一條黑蛇吐著紅信從她的手臂爬向她!


    甄湄也不慌亂,帕耶與嚴墨形影不離,黑蛇是派拉瓦的隨從,自然會出現。


    “瀆神者,你死定了。”黑蛇口吐人言,金色的眸子死死盯著她,看起來恨意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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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你殺了我,你的主人可就要暴屍荒野了。”甄湄可不想領教亞人類對毒素的抗性,尤其是畏怖尊飼養的眼鏡王蛇卡拉的致命毒素。


    卡拉聽見這話,金眸在光著上身的主人身上轉了一圈,看見他塵土汙身的狼狽模樣,扭身又回去了。“也罷,如果你好好照料主人,我也可以留你一命。”


    甄湄的手一鬆,知曉卡拉隻是嚇嚇她。派拉瓦是死亡與時間的主宰者,擁有不死之身。如果按照異能來算,應該屬於精神係的,身體並不比普通人家強到哪裏去。如果不是跟白怖尊爭奪身體的主導權,處於虛弱狀態,那顆子彈不會那麽輕易就射入他的腦袋中。而若非是破壞了他的腦部結構,就算打他一百槍,也不過是分分鍾起死回生。


    現在他恐怕正在跟白怖尊鬥個不停,主體的虛弱使他跟白怖尊維持著微妙的平衡,誰也出不來,反倒便宜了甄湄借用身體,狐假虎威。


    “卡拉大人,打個商量,我在此處好生照料大天,你幫我尋些吃的東西唄。”甄湄眨了眨眼睛,一副十分卑微可憐的樣子,“我餓死事小,大天尊嚴事大。”


    卡拉如果能翻白眼,大概會把那金眸翻個一圈。昨夜以為它沒看見嗎?某個女人不知羞恥地扒下大天的衣裳,還用大天擋風驅獸。不過這女人既然知道稱呼大天,或與大天有些幹係。


    濕婆曾要將自身力量分一半給予諸神,諸神承受不起,反將自身力量一半給予濕婆。故濕婆集中諸神之力,是為“神中之神”,其信徒便尊他為大天,即永恒的濕婆,意在其地位至高無上,超越普通眾神。


    “你照顧好大天,我自不會讓你餓死。”卡拉高傲地抬起頭顱,“區區食物,漫山遍野皆是。”


    不過一會兒,卡拉便拖著一隻腦袋大的死麻雀回來了。這變異後的麻雀翅膀展開足足有一米長,還生了三隻腦袋,每隻腦袋又多生了兩隻副眼。普通麻雀就已經十分地警惕機靈,風吹草動便騰飛而逃,十分難捉。這多生了兩個腦袋八對眼睛,怕是非同尋常地難抓。


    聞到食物的血腥兒,甄湄的肚子叫的更厲害了,她甚至想直接抓住啃了吃。亞人類之中不乏茹毛飲血之人,這是因為他們的味覺係統更似獸類,而非人類。


    她這裏沒有打火機,也沒有可供摩擦生火的刀具,甄湄幹脆從麻雀身體裏剝離出它的異骨,拇指粗細食指長短,晶瑩剔透。將它除毛去皮,片下薄薄的一層肉片放入口中咀嚼,吃起來好像在吃生魚片,若是有點芥末就更好了。


    所謂異骨,便是病毒在動物體內積聚最多的骨頭。為了支撐變異帶來扭曲力,異骨必須十分堅硬,才能保護重要的脊髓神經不被摧毀。變異程度越高的動物,異骨的堅硬程度越高,甚至因為大量病毒聚集於此,量變產生質變,異骨會產生一些特殊能量。


    就比如這根變異麻雀的異骨,鋒利程度堪比磨製好的鋼刀刀刃,重量卻比羽毛還輕,揮舞間破風無聲,即便是以極快地速度移動,也不會發出一丁點聲音,是極好的暗器。如果在上附上卡拉的毒素,小小的低級異骨也會變成一擊致命的恐怖暗器。正是異骨的發現,使槍械漸漸退出曆史的舞台,以異骨製作的冷兵器成為了主流武器。


    甄湄吃完了整隻麻雀,腹內堪堪半飽,她的胃口從未如此之大,看來亞人類若想恢複身體,需要非常多的食物。她把雀骨當針別在褲子口袋裏,用來防身。


    吃飽後,甄湄的第一想法便是去尋淩羽生。經過這麽一番折騰,她是再不想去調戲“野男人”了,羽生寶貝兒薄情歸薄情了一點兒,可勝在心疼她啊。有輪回尊壓著,想必就算派拉瓦或者嚴墨出來了,也會收斂一點。


    還是按原計劃去林沐沐那裏,守株待兔。甄湄心中思量一番,便已有了定論。到時她助淩羽生融合畏怖尊,這番孽債就消了,自然不用怕嚴墨出來報複於她。


    想起自己打的那些巴掌,甄湄心有戚戚,當時局勢所迫,非她所願。想他高高在上天長日久,頭一回被女人揍了一頓,必定記憶猶新。


    哎,她也不容易啊。她曾經也是身嬌體弱的淑女一枚,還不是被他逼成現在這麽個鬼見愁。以前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現下竟能吃生肉麵不改色。做人不講究會遭報應,做神不講究也會遭報應,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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