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如果連死都不怕, 那麽這個人離作死就不遠了。


    甄湄走到頂樓中間的寬闊地兒, 她從窗戶往外看,正巧看到大門口的位置,淩羽生背著傷痕累累的隊長回來了。


    醫院的窗戶隻能打開一道手掌寬的縫隙,防止有人跳樓。但這縫隙,已經足夠看清下麵的情況了。


    似乎感覺到了來自上方的視線,淩羽生忽然抬頭看了過來, 女孩愣了下, 衝他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如果忽略她所在的位置的話,這笑容還蠻招人待見的。


    她是怎麽跑到頂層去的?!


    甄湄啪嗒關上窗戶, 假裝剛剛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進入手術室,先到的位置是更衣間,甄湄還順便找了套消毒好的手術服換上。她剛剛弄得身上髒兮兮的, 全是血腥味兒。穿上消了毒的拖鞋,一步步往裏麵走。


    醫生們在過道種植的小盆栽綠油油的喜人,在末世之後,很難再見到這樣正常的物種了。


    就在她想要往裏走的時候,過道拐角處卻湧來黃色渾濁的水!甄湄整個人被水淹沒, 若不是緊急扒住窗角, 不然就直接被衝走了。


    在水中行走的確是艱難的,因為水色黃濁, 她連眼睛也無法睜開。她知道,那裏有人不想她靠近,在驅逐她。


    或許, 他虛弱的程度超過了她的想象。


    隨著水的衝勁兒散去,甄湄憋著氣兒在水中往前行進。她感覺自己走上了一處門,轉過兩個台階,水的溫度漸漸變得冰冷,她嚐試著睜開眼睛,竟然發現周圍的水已經漸漸澄清了。


    她的肺已經開始疼痛,提醒著她所剩的時間不多。


    甄湄看向最近的一間手術室,通過小小的玻璃鏡框可以一眼看見裏麵的所有場景。幾個醫生和一個護士漂浮在水中,肚子大敞的患者坐起身看向她。


    她轉過頭,走向下一間。


    沒有。


    沒有。


    甄湄匆匆地掃過每一間手術室,她的肺開始疼痛,缺氧使她那總是在收縮擴張的肺葉喧囂著不滿,促使著她去呼吸,去汲取生命之源。


    在走過一間手術室的時候,她猛地一頓,腳踢在左下角的觸碰式開關,門卻沒有開。沒有電力供應,手術室的門就像一堵無法逾越的鐵壁,隔絕了她與裏麵的空間。


    手術床上坐著一個渾身赤裸的男人,他的長發披散在結實蒼白的身體上,黑色的蛇纏繞在他的脖頸間。


    他看起來沒有一絲力氣,倚在身後的呼吸機上。他的眼光漸漸凝聚在玻璃框後的甄湄,相比較他堪稱完美的軀體,他的容貌卻出乎意料地平澹。似乎一瞬間,轉眼過去,就會忘記他的臉。


    可他的眼神凝視而來,卻叫人心頭一震,無法忽視。


    甄湄努力不去看畏怖尊那坦然裸露的部位,可他的身體好似有種詭異的魔力,讓你無法把視線挪開。那每一分每一厘都詮釋著力量與美感的軀體,弧線精妙,尺寸……


    咳,甄湄滑坐在地上,努力擺脫腦海裏越發深刻精細的畫麵。


    美人蛇——危險,誘惑,引人心甘情願步入深淵。他沒有驚世的容貌,卻比那些一眼看過去傾國傾城的美人還要叫人挪不開視線。


    她平靜了一下心情,又重新站起來,知道自己此行得不到結果,她必須離開了,若是再不離開這裏,恐怕她就要死在這裏了。


    門在這時,卻突然打開了。甄湄腳定在地上,明明身體在瘋狂地提醒她,要離開這裏。可她的眼神卻完全凝滯在坐在她麵前的人身上。


    畏怖尊——派拉瓦,無畏之追捕者,目射光焰者,壞滅摧毀者。三界遍有者,遍存生靈者,絕對奧義持有者。


    曾有走投無路的瞎女祈求他的賜福,他用冰涼的利器割開了她的喉嚨。他的賜福,就是死亡。


    此刻,他在誘惑她,步入死亡。


    甄湄的臉從漲紅,到變得極為蒼白。她突然衝了上去,將派拉瓦壓在身下,吻了上去,從他的嘴唇中汲取氧氣。


    冰冷的氣息吸進肺裏,甄湄全身凍得直發抖。她狠狠地咬了一口派拉瓦的嘴唇,看到他蹙眉,甄湄心裏暢快極了。


    她哆嗦著放開派拉瓦,彷佛從一具死屍中吞食了屍氣,那滋味絕對不好受,可甄湄卻發現自己有些沉溺進這種互相折磨的動作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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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現她又要壓上來,派拉瓦脖頸間的蛇正衝著她危險地吐舌頭。周圍的潮水竟漸漸地下降了,直到空氣進入甄湄的肺部,她甚至感覺到了呼吸的疼痛。


    她贏了。


    派拉瓦的聲音如他的人一般,冰冷入骨,涼涼的聲線彷佛要直達人的靈魂,將魂體從軀殼中牽扯而出。“死亡在注視著你,瀆神者。”


    甄湄涼涼道,“神?”


    她伸手把那條黑蛇給掐住命脈拽了下來,從收納櫃裏找出塑膠手術手套,把黑蛇的腦袋給紮在了手套中。“神又如何?瀆神又如何?”


    甄湄把蛇扔回在了派拉瓦身上,同時單膝跪坐在派拉瓦身旁,捏捏他冰涼的臉頰,“別用死來嚇唬我,可憐的神,你看你連遮身的衣裳都沒有,隻能被我為所欲為。”


    她微笑起來,甜蜜的笑彷佛麵對的是情郎,可說出的話卻不那麽動聽了,“你剛剛是想要我死的,可你做到了嗎?記住我吧,想要殺掉我吧?把怨恨刻在你的心裏,記住我的名字。”


    “我叫甄湄。”甄湄來回地摩挲著派拉瓦冰涼的唇,他的唇色鮮紅,柔軟,彷佛擁有生命。親吻這樣的唇,卻如毒蛇之吻,與死亡相擁。她不帶情色地親了親,蜻蜓點水一般,“如果你不能愛,恨倒也不錯。”


    “我該走了。”甄湄走到門口時,回頭又打量了一番派拉瓦,在他陰鬱的視線中吐出幾個字,“我親愛的暴露狂先生。”


    沒想到派拉瓦雖然不喜歡穿衣服,卻十分的純情,明明擁有那樣充斥著情色欲望的身體,卻還秉持著神的神聖不可侵犯。


    甄湄心情愉悅,那些抑鬱在心頭的悶氣似乎都消散了許多。可當她想起底下的淩羽生時,嘴角的笑意停滯了一下,對了,她剛剛幹了什麽來著?


    好像,似乎,她的人設——崩塌了。


    “殺了她。”甄湄離開後,黑蛇終於從手套中掙紮了出來,它竟然口吐人言,“殺了她。”


    顯然,黑蛇被氣瘋了,它那金色的眼眸陰狠地注視著派拉瓦,“殺了她!”


    派拉瓦像是不勝煩擾,閉上了雙眼。然而他的頭發竟然在漸漸地褪色,黑色素在從他的身體消失,黑蛇霎時間瘋狂地尖叫起來,淒厲的聲音叫人聽見連骨頭都要起了雞皮疙瘩。


    “不不,不,他要出來了。殺掉他,殺掉他。”


    派拉瓦猛地睜開眼睛,他的發色已經有一半都是雪白的顏色了,他彷佛在壓抑著什麽,“滾出去!”


    所有的玻璃一瞬間破裂開來,因為震動,甄湄差點從樓梯摔落下去。她驚訝地看向樓梯上方,發生了什麽?他有這麽生氣嗎?不就是親了兩下嘛,比起他做的,她簡直就是在以德報怨好不好。


    下樓的時候,本以為還會遇到那層凶險的樓層,沒想到因為那莫名震動的關係,所有樓層都詭異的平靜。


    甄湄有些不詳的預感,背脊都因此發涼,她覺得自己應該趕緊離開此處,要快點離開。


    到樓下的時候,大廳裏一片血腥場景。死人的肢體四處散亂,紅毛狂暴者的殘屍也留在了這裏。果然,那些受傷者狂暴化了。而血腥味兒引動了大廳裏的金魚,想必死了不少人。


    甄湄摸了一下地上尚有餘溫的血,還沒有走遠。趁著大樓平靜的時候,她必須趕緊離開這裏,找到大部隊前往陽江基地。


    甄湄揉了揉消腫的腳踝,對自己越來越變態的恢複能力表示滿意。她的身體應該在飛速產生異變,隻是並不像其他亞人類一樣生出堅硬的角質層保護或者異變成非人類模樣。


    她摸了摸有點癢的頭皮,竟然摸到了兩個拇指大小的凸起。軟軟的,似乎還在長大,原來異變產生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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