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季昭華總是睡不踏實,眼前映雪跟夏侯忱的臉總在閃。不得不承認,她不管跟夏侯忱有什麽樣的隔閡,到了如今這樣的局麵,她最思念的人,還是夏侯忱。從她出事後,從周國一路輾轉到夏國,從秦王府到私家宅院,再到後來的皇宮,季昭華從未靜下心來想過,她最安寧最安定的日子,都是在夏侯忱身邊。就算是懷著映雪,那麽虛弱絕望的時候,她也沒有如現在一樣,惶惶不可終日。


    突然身後貼上來一具軀體。


    在季昭華驚呼之前,大掌捂住了她的唇。


    “別動,是我。”指間粗厚的繭子,刺著季昭華的皮膚。


    夏侯忱長期握筆批改奏折,所以無名指關節處有薄薄的細繭,而夏侯慎長年使用兵器,食指與拇指之間有厚繭。


    此時躺在她身後的人,明顯是夏侯慎。


    季昭華真的不敢動,也不敢出聲。不敢動是因為他離她如此之近,她全身的肌肉都已經僵硬了起來,根本動不了。而不敢出聲則是,她跟夏侯慎如此親密的在同一張床上,就算是被值得信任的下人,也還是令季昭華無地自容。


    季昭華咬住嘴唇,那種令她作嘔的恥辱感再一次躍然心頭,不是真的這麽厭惡夏侯慎,而是他們現在的身份,以及季昭華心中濃濃的不確定及被強迫的無力感,都是他們無法逾越的防線。


    心裏是真的疼,她不過是一個弱女子,曾經她有過最樸實最安分的心願,遇一良人,過完此生。可是事與願違,不能怪誰,選擇孟辰良,是她的錯誤,她受到了懲罰,可是這懲罰總該有盡頭,為什麽她會淪落到如今人天地,要流轉於不同的男人之間,季昭華無聲的落淚,她不是沒想過死,但是死在這一刻,是多麽的可笑與蒼白,她死了,孩子怎麽辦?尚在昏迷的夏侯忱怎麽辦呢,總是有割舍不下的事情,總是有割舍不下的人。


    她當年在那樣孤絕,悲慘的情況下都能咬牙撐過去,現在沒道理不可以。


    夏侯慎將自己的臉完全埋在她柔順的長發裏,她在哭,他知道。但是怎麽辦呢,他似乎已經著了魔,事實上,從他決定要奪回她的那一天,他就已經沒有了回頭路,他什麽都沒有,從開始到現在,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皇兄的,皇位,江山,權利,女人,每一樣,他夏侯慎都沒有得到。


    他隻是想要一個心愛的女人,僅此而已。


    阿霧已經死了,就算阿霧活到今天,夏侯慎想也許也是比不過季昭華的,對於男人來說,事實就是如此,少年情熱時候喜歡的人,遇在功成名就身居高位時令他心動的人,更多時候男人會選擇後者。不是因為前者不好,而是後者更符合男人現今的需求。


    夏侯慎深深的吸一口氣,啞著聲音說:“你該知道的,我不會傷害你。”


    不會傷害,季昭華知道,當然知道,但是傷害並不是單單指身體上的。


    夏侯慎聽到她哽咽的聲音,在這漆黑的黑夜裏,高大剛毅的男人才露出脆弱傷心的表情,若是還有選擇,他不會走到今日,可是沒有辦法。


    想要奪回原本屬於自己東西的欲念逼的他發瘋,孤寂,冰冷的秦王府,於他是一座牢籠,他就像困獸一樣,想要逃離出來,拚了命的想要逃出來。


    那一個個漫長的深夜,他都在思考,如果他能更加有權勢,能給季昭華更好的保護,她當初是不是就不會被帶走,他們曾經是那麽的近,失之交臂都不足以形容,人最怕的事情就是不甘心,而夏侯慎就是如此,他不甘心。


    明明季昭華是他的女人,是他救回來的,是他先得到的。


    為什麽到了後來,她會被別人奪走,而這個人正是他的好哥哥。


    人都說皇族的人是鬥蟲,絕不可能真的一個服從於一個,非要鬥個你死我活不可,夏侯慎曾經對這樣的理論不屑一顧,對比於江山,他更喜歡來去自如的做大將,而不是如夏侯忱一般日日算計,但是就是因為如此,他才會失去對自己來說最重要的東西是不是?


    夏侯慎已經陷入偏執中,他將季昭華與一切化等號了,多你來長期居於夏侯忱之下的地位差距,因季昭華的事情被明顯的體現了出來,夏侯慎從來,事事都是要讓著這個做皇帝的哥哥,慢慢的他的不甘心日重,而能消除這種不甘心的,就是要奪回季昭華,奪回他想要的尊嚴與自由。


    從根本上說,夏侯慎現在也是在向他的哥哥,向所有人證明,他不是窩囊廢,不是一個被哥哥奪去一切還要搖尾乞憐的男人。


    “總會好起來的,當初你跟他在一起,不是也很痛苦,我隻會比他對你更好。”


    更好麽?什麽是好呢?季昭華漸漸平複下情緒,讓自己不要懦弱,不要哭泣,在這樣的時刻,哭其實並沒有什麽作用。


    夏侯慎為了今日不知道籌劃了多久,顯然不會因為她的哀求而放手。而作為皇家子弟,能走到今天謀害哥哥而登位,也不是什麽想不到的事情。


    她能做的隻有跟他談判。


    季昭華轉過身來,直視著夏侯慎的眼睛。


    他的眼睛亮極了,同樣深邃的藍色眸底,讓季昭華不由得想起夏侯忱,不同的是,夏侯忱的眼睛總是笑的,如沐春風。而夏侯慎的,卻充滿了戾氣,滿是陰霾。


    他怕也是不好過的吧。


    她在看他,夏侯慎同樣在看她,剛剛哭過的眼睛,如被雨水洗過的一樣,明亮的,溫和的看著他。


    你是我在暴風驟雨裏仍然等待的人。


    夏侯慎情不自禁的低頭,想吻她的眼睛,但她明顯排斥的情緒還是感染了他,他在距離她眼睛三寸的地方停了下來。


    不是不能用強,隻是有些愛戀到了執念的程度,即便是她皺皺眉頭,他都是舍不得的,就算現在隻是看著她,隻是聞到她的氣息,他也是知足的。


    季昭華在此時說:“讓我見見皇上吧,有些話我想跟他說說。”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昭華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舒沐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舒沐梓並收藏昭華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