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昭華不知道該跟夏侯忱說些什麽,事實上,又能說什麽呢。這種帝王邏輯,無論是周易之還是夏侯忱其實都是一樣的,不過就是那一套,寧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的鐵律。季昭華既改變不了,她也不想著去改變,去改變一個帝王,她沒有這樣的把握。


    索性閉嘴不說話,既然說出口的話都是傷人的話,那就索性不說了。


    夏侯忱粗喘著氣,顯然他的情緒也是波動很大的,剛剛那一刻,他是真的害怕,怕周易之口無遮攔說出什麽來,又怕季昭華其實早已經猜到什麽,甚至她一直都在計劃著什麽。未知所帶來的恐懼是巨大的,而夏侯忱對季昭華的恐懼,也是到了剛剛才被徹底的引發。


    聽到季昭華被太監請走消息的時候,夏侯忱就覺得不對,匆匆趕去,便聽到了周易之想要許出後位的宣言。就在那一刻,夏侯忱突然沒了把握,不知道季昭華會不會答應,不知道她是否會被權利所惑。要知道到目前為止,夏侯忱給季昭華的份位,可是連四妃都沒有的。


    夏侯忱總是自信,他能給季昭華更多的東西,甚至是最好的東西,但是如今他發現不是的,在很年輕的時候,季昭華就有入宮的機會,更是可以登頂後位,但是她並不願意,甚至嚴詞拒絕。那麽現在的季昭華,是真的心甘情願的留在宮中麽?隻是為了做他的妃子,一個妾侍。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夏侯忱會恐慌,是他對曾經的季昭華並不了解,他印象裏,季昭華是個被寵愛的少女,是明媚的朝陽,後來跟孟辰良在一起,是季昭華的識人不清,更是定國公的投資失敗,用夏侯忱的眼光看,季昭華的婚姻不可能是她一個弱女子能做主的,必然還有定國公在其中發揮的作用,但是結果很顯然的,他並沒有猜到正確的答案。季昭華從頭到尾都不屑於皇宮,連後位都是瞧不上的,那麽他夏侯忱又能給季昭華什麽呢。


    “你要什麽都好!告訴朕,你到底想要什麽?隻要你要,朕都給。”這是他唯一能許諾的,隻要她要,隻要他有,“但是你不許離開朕半步,絕不能離開!”


    季昭華對上夏侯忱的眼睛,心裏前所未有的平靜,想說:那你能放過我的弟弟麽?能嗎?


    卻都沒有說出口,有些問題,說出來便是傷人。這不是什麽輕而易舉的事情,夏侯忱的霸道是刻入骨髓的,是不可能在一朝一夕間改變的,他對她的好,如此,他對季曠的忌憚,亦是如此。


    這兩者看起來並沒有什麽衝突,對季昭華好,是他作為男人的情感。而對季曠的忌憚,是他作為帝王最基本的素質,就是要鏟除威脅他皇位的所有力量。


    唯一的矛盾,可能就是季曠是她唯一的弟弟。


    僅此而已。


    卻又是致命的。


    季昭華搖搖頭,“我什麽都不要。”


    要權勢?要金錢?還是要地位,要寵愛。比起弟弟的命來,這些又是什麽呢,她什麽都不稀罕,什麽都不想要。


    夏侯忱全身軟下來,就趴在季昭華的身上,似乎從他將季昭華弄出秦王府開始,她就一直順從著他,從不曾有過什麽要求,也不曾說過什麽真實的心裏想法。為數不多的反抗,也都是在他強勢的鎮壓下放棄的。


    她總是這樣,似乎什麽都不稀罕,什麽都入不了她心的模樣,讓夏侯忱更想給她些什麽,甚至想給她更多。


    兩人進入片刻的僵持,外麵和順聽著屋內聲音漸消,才敢開口說:“陛下,孟丞相求見。”


    是的,孟辰良他又來了。


    在見到了季昭華的真容之後,他怎麽可能不來,必然是要來的。


    夏侯辰忱現在不想聽到跟季昭華有關的任何人的名字,直接對著外頭吼道:“讓他去死!”


    季昭華被他突然的聲音嚇了一跳,不讚同的說:“你這又是何必呢?”


    何必呢!


    她與夏侯忱在一起,本來就是各取所需,夏侯忱給她權利地位,讓她今日有身份站在這裏,直麵她的敵人,甚至出手報仇都已經成了輕而易舉的事情。當初,她去夏國的時候,就是抱著不顧一切,拋棄一切,她也要報仇的心思。


    現在一切如願,她確實做到了,得到了曾經想要的。


    至於情愛,她不能違背良心說,這段時間跟在夏侯忱身邊,她沒有一絲的快樂,有的,甚至無限接近於幸福。但是那又怎麽樣呢,她總是明白的,跟帝王談感情,比當初她信任孟辰良還要來的苦難。


    曾經那種整個世界在她耳邊轟然倒塌的感覺,她不願意在承受一次,她不是沒有想要交付出自己的真心,可結果,每一次她先要前進的時候,夏侯忱都會讓她膽怯。


    他真的不是一個能給女人安全感的男人,甚至不能給季昭華。


    算了吧,就這樣吧,過一天幸福的日子,就是老天爺額外的恩賜了,又何必再去強求,就讓我們都走上我們應該走的路,何時分離,全聽天命。


    這是季昭華的想法,但不是夏侯忱的,他才不聽什麽天命,他隻相信自己。


    回過頭來想,季昭華到他身邊以來的日子,竟然是沒有一天好過的,從開始他們之間的矛盾,到後來宮裏女人的勾心鬥角,還有後來懷了映雪之後的病痛,虛弱。


    他到底給了眼前的女人些什麽呢?


    似乎什麽都沒有。


    還不如他那個莽撞的弟弟,看起來癡情。


    夏侯忱有一股子氣,但是這種時候,他自然是不能給季昭華發的,但是不代表外麵的那個男人,不能。


    “朕去給你報仇!”說完夏侯忱就大步的離開了。


    季昭華在他走後,默默的整理著衣服,他剛才**的太厲害了,很多地方已經衣不遮體,沒辦法恢複了。


    將春環叫進來伺候她換衣服,春環對剛才的場麵還是有些心有餘悸的,小聲說:“嚇死我了,還以為又會跟上次一樣呢,主子啊,好漢不吃眼前虧,你就順著皇上點,別像上次一樣在鬼門關裏走一遭啊。”


    春環不提,季昭華都忘記了,之前她跟夏侯忱也是起過衝突的,那一次,她被虐的很慘。


    “我會主意的,吃過虧,自然知道疼的。”她哪裏還會跟夏侯忱強辯什麽,明知道改變不了他的,不是麽。


    “雪兒呢?”季昭華還是關心女兒。


    “早讓奶娘抱去後院了,你跟皇上這個樣子,嚇到孩子可怎麽好。”


    季昭華點頭,這就好,她也是怕嚇到孩子了。


    春環邊給季昭華換衣服,邊嘟嘟囔囔的說:“皇上平時那麽溫和的人,怎麽對上主子,每次都能這麽大發雷霆的。”


    春環是真的想不明白,明明夏侯忱那個人,平時對誰都是溫和的,雖然礙著皇上的威嚴,也沒有人真的敢在夏侯忱麵前放肆,但是夏侯忱本人是極少有發脾氣的時候的,不知道為什麽到了季昭華這裏,夏侯忱的脾氣就這麽的不好。


    季昭華笑笑,想說:也許我是他唯一能發脾氣的人。


    還是作罷,說出來,隻會平添憂傷罷了。季昭華也算是經曆過一些個了,慢慢的才會發現,男人隻有在自認為親近的人麵前才會露出本來麵目,比如壞脾氣,比如孩子氣。


    這是一種信任,更是一種想要得到更多愛的方式。


    隻不過,女人多半會討厭這樣的男人,覺得表裏不一。


    對這樣的心情,季昭華充分的自嘲,不知道是不是她在內心裏已經選擇了弟弟,所以覺得虧欠夏侯忱什麽,現在居然都在給他找借口跟理由了。


    “春環,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季昭華鄭重的說。


    春環都有些嚇一跳,季昭華本來就是她的主子,讓她做事不是很正常麽。


    季昭華想了想還是說:“我想讓你送封信給我的弟弟,但是這信的內容,你不要問,過後無論任何人問起,你也要矢口否認這封信。”


    這麽一說,春環就大概知道這是封什麽信了。


    但是她幾乎是沒什麽猶豫的就點了頭,她的主子隻有季昭華,至於夏侯忱,春環並不忠誠於他。當初既然夏侯忱都已經將她贈予季昭華了,那麽她的主子,就隻有,並且唯一的就是季昭華了。


    季昭華當然相信春環,說實話,春環在各方麵,季昭華都是很滿意的。


    並且,她的身邊出了春環也是無人可用。


    季昭華給季曠寫了封信,沒有簡練,而是直接了當的說,周易之與夏侯忱已經達成協議,要對付季曠,讓季曠多加提防,然後就是讓季曠開始著手準備將她接走的計劃,她不想 成為威脅弟弟的人質。


    ——


    夏侯忱到了前院,就看到失魂落魄的孟辰良,而孟忱良開口的第一句就是,“陛下,臣要接昭華回去。”


    夏侯忱都氣笑了,這可真是好,宮裏有個要讓季昭華做皇後的,現在又來一個要接季昭華回去的。


    好,可真是好的很呢。


    夏侯忱抬腳就飛踹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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