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不在新,管用就行。


    季昭華坐在牢房裏的時候,心中浮現的就是這八個字。


    到如今,她終於能靜下心來,想想不久前發生的事情。一切來的太快了,快到季昭華沒有任何作出反應的時間。


    其實今日的事情,對季昭華傷害更多的並不是這一場陷害。


    而是.........


    出事的地方距離來儀殿最近,良妃與婉嬪被打撈上來,自然二話不說就被安置在了來儀殿,後宮出了這麽大的事情,自然很快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多時,黎太後,韓太後,各宮娘娘全部來了來儀殿。


    季昭華就站在內室外麵,看著一盆盆的血水端出來,房間裏是良妃沉痛的哭聲與哀嚎聲。


    那聲音是如此的刺耳,讓季昭華同體冰涼。


    夏侯忱姍姍來遲,趕到來儀殿的夏侯忱麵若寒霜。他剛到來儀殿不出半刻鍾,穩婆太醫就齊齊跑出來請旨,孩子是保不住了,問皇帝怎麽辦?孩子到現在才五個月,保不住,那可就是真的保不住。


    成行的男胎就這樣沒了。


    良妃原本嗆水,受驚,陣痛中醒來就聽到自己的孩子沒了的消息,其中的悲痛,可想而知。幾乎是聲聲鬼魅的嘶吼著讓皇帝給她做主,為孩子報仇。


    這種時候自然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季昭華身上,夏侯忱被吵的頭疼,幾乎是沒怎麽猶豫的,就派人將季昭華下了大獄。


    這大獄當然不是宮外的大獄,而是宮中的私獄,比上刑部那些關死刑犯的監獄自然是條件好上許多,但是這裏麵關妃子,也算是開天辟地的頭一遭。


    季昭華並沒有求情,甚至沒有看震怒的夏侯忱一眼,沉默著離開了來儀殿。


    夏侯忱有些詫異,這時候才發現從他走進來儀殿開始,季昭華一直都是沉默不語的,安靜到,他根本就沒有關注到她的地步。


    這樣的沉默實在令人擔心。


    夏侯忱手指捏捏眉心,他最近忙的昏天黑地的,對後宮,對季昭華都沒有時間關注,突然聽到發生這種事情,心頭火起。良妃聲聲尖利,這時候夏侯忱也管不了那麽多,隻能先處置了季昭華。許家,是知道季昭華真實身份的,先前許家就是拿住了這點把柄,生生逼得夏侯忱將許五小姐納進宮裏來,現在良妃這個樣子,夏侯忱還真是怕她這麽一衝動,會說出季昭華的真實身份來。


    季昭華被帶走,夏侯忱心頭的煩躁不消反而漲起來,看什麽都覺得不順眼。偏這時候還有人要惹他,淑妃一臉的潸然欲泣,“良妃姐姐可真是可憐,孩子都已經成形了呢,這要是臣妾,怕是死了的心都有了。這個韓妃,也真是狠心。”


    韓太後皺起眉頭,雖然這件事情韓妃的嫌疑最大,但是宮裏也不能空口白牙說誰就是誰,總還要在調查清楚。


    剛才皇帝直接將季昭華關押起來,韓太後覺得這個做法是不錯的,至少要給許家做出個態度來,要不然這五個月的男胎就這麽沒了,許家的人必然是要鬧的。韓太後這時候倒是將自己的小心思都收了起來,宮裏遇上這種事,其實都是見怪不怪的,不過皇家還是做出一個姿態出來,至於最後的裁斷,還沒有塵埃落定,誰也說不清楚。


    韓太後愣神的功夫,夏侯忱手裏的茶盞已經飛了出去,直直砸在淑妃麵前,粉碎!


    瓷器破碎,碎渣四濺,有幾顆濺起蹦到了淑妃的脖子上,淑妃疼的叫起來。


    “說夠了?”夏侯忱的表情是從沒有人見過的陰森。


    所有人都肅起神經,夏侯忱從來都是溫和的皇帝,雖然沒人懷疑他的手段,但是這般明顯露於表麵的發怒,還真是第一次。


    “滾!”夏侯忱聲音不大,但是還是進了每一個人的心裏。


    黎太後先站了起來,頗有深意的瞅瞅夏侯忱,然後什麽都沒說帶著賢妃走了。韓太後緊隨其後,這個時候待在這裏簡直就是自己找不痛快。後頭的人自然也都跟著走了,德妃今日根本就沒有來。淑妃眼中含淚,知道自己今天是徹底惹了皇上的厭惡,有心求情兩句,但是看到夏侯忱那嗜血的眼神,頓時什麽話都不敢說了。


    所有人都退下,來儀殿安靜了下來,春環她們幾個也被帶走了,這來儀殿裏空蕩蕩的,唯有內室裏,良妃瘋癲的喊聲,令人不能忽略。夏侯忱的牙齒微微的抖動,抬眼環視這間屋子,這裏的每一件東西都是季昭華盡心布置的,顯得雅致又溫馨。


    他心裏其實是很清楚的,季昭華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但是不行。他就是知道也不能直白的站出來為她說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朝中新政剛剛開始實行,這個時候許家的力量尤其的重要,要不是這時候她需要用到許家,之前他也不會讓良妃懷孕,更不會容忍許家又放了女兒進來。


    這麽想來,也隻有委屈季昭華了。


    ——


    季昭華定定的坐在地牢裏,目光空洞,剛才那一盆盆的血水刺激了她,這樣大量的血液,她曾經見過的,在她的孩子離開她的時候。


    季昭華抱住雙膝蜷縮起來,覺得冷極了,初春的天氣,這大獄裏自然是不會生地龍的,陰冷是避免不了的事情。


    這種環境,季昭華並不陌生,當初她就是被自家的好夫君投放到了這樣的地方,那是她噩夢的開始,她怎麽會不記得呢。


    很多往日的畫麵就這樣猛然的全部回到她的腦子裏,她的眼前,她的耳邊,很多聲音,最慘烈的莫過於孩子的哭聲,父母兄長被砍頭的聲音,然後就是漫天的血腥味。有些記憶,她以為她都忘記了,但是沒有,那些記憶,還是在,一直都在。還有那夜滿街的花燈,那個在她身後擁著她的人,那個人曾經在她耳邊說,別怕,有我。


    身體止不住的發抖,季昭華不禁更將自己抱緊了些,也許這樣她能讓自己更加溫暖一些。


    突然肩頭一暖,季昭華提起空洞的眼睛。


    看清眼前的人,季昭華竟然在一瞬間就笑了起來,“這一次,你比上一次來的早。我的孩子,是不是能不會死了。”


    夏侯慎聽她說的顛三倒四的,半蹲**子將她裹緊,這地方冷的刺骨,季昭華還這麽直接坐在地上,一夜下來,這身子怕是直接救毀了。


    “哪裏早了,本王來晚了。”


    季昭華搖搖頭,再搖搖頭,眼淚珠子這時候倒是開始恢複了通暢,大顆大顆的流出。


    夏侯慎的手長年習武帶著繭子,撫在季昭華臉上,刺刺的疼,可是這疼是如此的真實。季昭華這時候忍不住放聲哭起來,終於忍不住哭出來。


    這樣孩子似發泄的季昭華,夏侯慎哪裏還忍得住,伸手將她抱在懷裏,這樣的季昭華令夏侯慎心酸不已,當初在周國救季昭華的時候,那時候她遭遇那樣大劫,依然冷靜堅毅,沒有半分柔弱女子的模樣,哪裏能能想到,挺過那些苦難的女子,今日會為了這些後宮的勾心鬥角,敗的一塌糊塗。


    季昭華哽咽著,字字頓頓的說:“我沒有那個狠心.........孩子.......我哪裏舍得傷了孩子。”


    她不舍得的,她沒有了孩子,她知道失去孩子的悲苦,她沒有那個狠心,去傷害孩子。季昭華在腦子裏回放了很多次當時的場景,她真的想不起來到底是怎麽回事,隻記得良妃有些瘋癲,瘋了似的拉扯她,她沒辦法,隻能護住自己,不讓良妃將她扯下湖裏,卻沒有想到這般拉拉扯扯之下,良妃自己掉了下去。


    可是........可是,季昭華堅信,她沒有推良妃,她沒有那個狠心。


    季昭華哭著說的語句實在是淒慘的很,夏侯慎拍著她背的手頓了頓,不在意的說:“即便是你,也是她自找的。”


    聽聽這話,還真是符合秦王殿下一貫的風格。


    “好了,好了。”秦王殿下哄起人來笨拙的很,“你這樣心慈手軟,還敢往宮裏跑。怕是小命都保不下來。”


    季昭華被夏侯慎幾句話說的哭不下去了,訕訕從夏侯慎懷裏退出來,他們現在的身份,在這樣不大妥當。


    雖說季昭華現在已經是個殘破的人,但是心裏到底還是有些傳統想法的,她既然跟了夏侯忱,那麽就要跟夏侯慎保持距離。


    季昭華抿抿唇,還是不知道該怎麽跟夏侯慎開口說第一句話。


    夏侯慎最煩她這幅冷淡的樣子,明明剛才還那麽乖,溫順的窩在他懷裏哭,怎麽轉眼就能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剛才他跟皇兄在尚書房議事,聽到太監的稟報,夏侯忱氣衝衝的走了,夏侯慎就一直擔心季昭華。停在宮裏並沒有走,不出半刻鍾,果然收到季昭華被下了獄的消息。


    夏侯慎是宮裏長大的,這些陰私他哪裏會不懂。心急火燎的來了牢房,明知道這樣大大的不妥,卻還是來了。


    “本王剛才說錯了,你哪裏心慈手軟了,最狠的人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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