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太後似乎與黎太後早已經有了默契,自從先帝逝後,這些年來,基本上是後不見後的。韓太後這般毫無預兆的闖來,還是第一次呢。


    黎太後亦是沒有想到的。


    兩個鬥了一輩子的女人,在年華老去之後相見,韓太後還是不免有些自得。她這幾年雖然老了,但是花在保養,裝扮上的時間,經曆頗多。此時的樣子看起來雖然不及當年極盛時的風華無限,但是比起已經發福的黎太後,韓太後可是美麗太多了。


    韓太後現在也不再用給黎太後行禮,進門之後,韓太後一雙美麗的恨恨的瞪著賢妃,咬牙切齒的低吼:“桂嬤嬤,給哀家掌這個賤人的嘴!現在可真是無法無天了,連哀家都敢編排了,還真以為哀家是死了不成!”


    “是!!”桂嬤嬤這種時候永遠是韓太後最好的狗腿子,主子要出氣,她自然是責無旁貸的。


    賢妃剛才說了那樣的話,其實她隻是急的失了章法,現在想起來,的確是萬萬不能出口的話,即便現在韓太後因此為理由要掌嘴於她,也是無可厚非的。


    就在賢妃認命的時候,黎太後突然開了口,“西(!)太後好大的架子,跑到哀家的鳳藻宮來處置人。賢妃口無遮攔,哀家自會罰她,想來還是輪不上西(!)太後的。”


    黎太後在念到西太後時,那個西字像是有一種魔力的重音,讓韓太後理智深處的那根弦慢慢繃緊,然後砰的一聲,斷裂開來。


    “黎豫安,你以為你是什麽人!不過是個被先帝厭棄的黃臉婆,在本宮麵前,你裝什麽裝!你要是真的那麽厲害,為什麽一輩子連個蛋兒都沒有生出來!活該沒人給你養老送終!”兩個爭鬥了一輩子的人,當然明白對方最柔軟的地方在那個地方,韓太後突然的爆發,每個字都刺向黎太後最隱秘的沉痛深處。


    黎太後原本溫和微胖的臉大變了模樣,不過到底沒有像韓太後那樣失控,她隱忍了一輩子,隱忍已經成了她身體裏的一部分,不是想要摒棄就能摒棄的。


    “西太後可要慎言,當今聖上叫哀家一聲母後,叫你也不過一句母妃,到底誰是那個沒有人養老送終的,咱們自管等著看就是了。”


    黎太後這話說的自信十足,氣勢更是不肖說的。她是先帝的元後,在自己沒有子嗣的情況下,能熬到今天,也就不怕繼續熬下去。隻要她不出錯,不多事,夏侯忱自然也不是個小氣的,給她最後的體麵還是沒有問題的。


    但是韓太後就不好說了,一個事事處處都想著要插手皇帝事務的太後,便是親娘又能怎麽樣,還不是逃不開被除去的命運。


    黎太後比韓太後看的更透,這得益於她一生的不得寵,她太明白,這座宮廷看起來尊貴無限,但是其實這些東西都是皇帝給你,惹怒了皇帝,便是滔天的富貴,你也沒命享。


    但是很顯然的,韓太後並沒有聽懂黎太後的說話,也可以說,她根本就理解不了。夏侯忱是她的親生兒子,十月懷胎哪裏有容易的呢,這時候被黎太後這般說,韓太後第一反應就是黎太後給夏侯忱上了眼藥。


    其實從夏侯忱登基開始,韓太後就一直認為黎太後給夏侯忱說了什麽話,要不然她的兒子怎麽可能不來親近她。


    隻是韓太後從來沒有注意過,在夏侯忱登基之前,她其實對夏侯忱也是不怎麽關注的,要不然要不會將嫡親的侄女嫁給夏侯慎。給夏侯忱安排一個堂侄女了。


    這些反思,韓太後從沒想過,她隻是認為這一切都是黎太後的責任。


    韓太後氣的不行,不過眼神掃到一旁的賢妃,又覺得緩過了一口氣,“你給皇帝上眼藥,讓皇帝疏遠哀家。但是卻防不住哀家的侄女跟哀家一樣招人喜歡,你等著瞧,這皇後之位遲早都是韓家人的。到時候,整個後宮都在哀家的手裏,哀家倒是要看看,你這個太後要怎麽有體麵的日子!”


    說完這些,韓太後覺得再一次揚眉吐氣了起來,憑著現在皇帝對‘韓思霜’的上心,她完全能夠相信,將來‘韓思霜’能夠成為繼皇後。


    黎太後臉色緩下來,有些諷刺的看著韓太後,想想也真是可悲。先帝雖說寵著韓太後,但是韓太後的兒子卻送來這鳳藻宮養著。說什麽嫌孩子打擾了他們兩人濃情蜜意,黎太後可是跟著先帝一路走過來的老妻,哪裏能不懂先帝的心思。那是防著韓家人呢,就怕將來夏侯忱與韓家親近,將來這夏國外戚太強勢,會令朝政不穩。


    現在的一切正是先帝想要看到的,夏侯忱與韓家不親,甚至上一任的皇後,韓思霧。若是沒有皇帝的默許,哪裏能讓韓太後那麽容易就要了她的命,那可是一國皇後,這般簡單的就被太後弄死了,說出去,夏侯忱的臉麵也是可以不要了。


    現在她與韓太後爭搶,鬥爭,隻會比著對皇帝好,更加聽話。她們兩個女人爭得你死我活,外麵朝裏的兩個外戚家族也會互相牽製,這樣一來,皇帝根本就沒有後顧之憂。


    可惜,她們兩個女人,被夏侯家的男人耍弄了一輩子,到了這般年紀了,還在被夏侯家的人利用。黎太後滿眼憐憫的望著揚揚得意的韓太後,剛才夏侯忱說的很清楚了,那個所謂的‘韓思霜’估計根本就不是韓家的人,隻不過是皇帝打著韓家的幌子送進宮裏來的罷了。


    黎太後心中突然一鬆,還爭什麽奪什麽呢,“罷了罷了,哀家等著你韓家女登上皇位的那一天,隻不過看在咱們也陪伴了這幾十年的情意,哀家還是提醒你一句,先看清楚,你那位韓家女,是否與你貼心才好。”


    要不然,那個韓家女登位的那一天,就是你韓太後的死期。


    夏侯忱不可能真的容忍這個宮裏有兩個姓韓的女人登上後位的,對此黎太後一直都是堅信的,所以才敢跟夏侯忱提讓賢妃登上皇後之位的事情。


    隻是誰能想到,皇帝會想出這般狸貓換太子的辦法來。


    誰又真的能算計的過皇帝?


    韓太後心頭一跳,左思右想,韓思霜一直都是乖巧聽話的,柔順的不像話。若說真的跟她有了什麽嫌隙,那麽一定就是這次的下毒事件。


    韓太後咬牙,這次的下毒事件,她一定要查出凶手!


    ——


    “你說你覺得韓太後不是下毒的人?”季昭華半靠在床上,問著如實匯報的春環。


    春環也不知道怎麽說,但是,“我就是看著她的表現不像是真的下毒的人,而且西太後要您下毒,大可以將你叫去鳳棲宮下,沒必要這樣把證據送到我們手上來,這其中有些蹊蹺。”


    季昭華點點頭,“你說的是,之前是我想岔了。”


    原本季昭華覺得這下毒的人,指定是跟賢妃不對付的,看著賢妃這次對來儀殿刻意刁難,自然就想著能渾水摸魚為難她。這與賢妃有仇的,而且敢這般公然陷害賢妃的,想來想去,也隻有韓太後的嫌疑最大了。


    可是春環說的話,讓季昭華像是打開了新的一扇窗戶,韓太後的確是沒必要這麽做,韓太後真的想刁難賢妃,方法太多了,何必用這般卑劣的法子,更何況,夏侯忱是韓太後的親兒子。雖然母子倆關係不佳,但是要說韓太後真的能狠下這個心,這般大膽的給夏侯忱下毒,還是不可能的,母親對兒子的心,那是一種本能,季昭華不想懷疑這個。


    既不是賢妃,又不是韓太後,那麽是誰呢?季昭華在腦子裏將宮裏的人都過了一遍,發現,竟然是每個人都有可能,但有好像每個人都沒有嫌疑似的。還真是讓人頭疼的很,季昭華伸手揉著額頭。


    春環一見她這樣,立馬勸慰說:“主子不是說這宮裏水深的很麽,一時想不出來就算了,別廢了腦子,又頭疼起來。”


    季昭華對著春環笑了笑,這丫頭真是好呢。


    “要不主子休息一會兒?”春環問著。


    季昭華點點頭,現在這來儀殿裏的地龍燒的好,熱乎乎的,實在是讓人由不得的犯困。


    隻不過季昭華並沒有睡成,因為夏侯忱去而複返,回來了。


    季昭華想站起來迎她,卻被夏侯忱下一步按住了,“你身子還沒有完全恢複,起來做什麽?朕不用你伺候。”


    季昭華溫順的很,“總是禮不可廢的。”


    夏侯忱挑挑眉,人是不是就是如此,她不在乎他,日日反骨的時候,他憤怒,恨不能折斷她所有的翅膀,做個溫順的小女人。


    但是現在,她溫順了,聽話了,甚至超過了他的預期,他卻覺得不舒服,總覺得這樣的季昭華是個假人,並沒有半分的真心的。


    夏侯忱不喜歡她這個樣子,想了想說:“要不然下午朕帶你去見見周國的孟丞相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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