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梓在車上找了半天也沒找出一張紙巾來,便湊過去問正在開車的程昱,“車上有紙巾嗎?”


    程昱透過後視鏡看了她一眼,不等他出聲,宋燦就開口了,說:“不用。”


    蘇梓的聲音讓她回過神來,這會垂了眼簾,吸了口氣,抬手擦掉了臉上的眼淚,才轉頭對著蘇梓抿唇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蘇梓的手,聲音暗啞的說:“不用擔心,我沒事。”


    這樣的笑容,看的蘇梓心眼裏發酸,可終究是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隻反手握住了宋燦的手,點點頭,說:“我知道。”


    他們去醫院費了一番功夫,程昱先把她們送到家裏把身上的禮服換下來,趁著她們去換衣服,他就問清楚了沈婉婷被送往的醫院地址。


    樓上,宋燦坐在梳妝台前卸妝,蘇梓已經換下了身上的衣服,站在她的身邊,看著鏡子裏沒有什麽表情的人,想了想還是決定跟她聊幾句。


    “接下去,你有什麽打算?真的要跟韓溯離婚嗎?”她說著看了一眼放在梳妝台上的那份離婚協議書,字體很大,並且非常顯眼。


    宋燦正好注意到她的目光,不以為意繼續用卸妝棉反反複複的擦著自己的眼睛,說:“應該吧,談的融洽的話會離的簡單一點,不融洽就拖時間唄,或者有點非常手段。我不想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什麽都被他掌控著,有點恐怖。”


    她說的輕鬆,可那微微發紅的眼睛,卻不會說謊。


    “其實……”


    蘇梓的話還沒出口,宋燦就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轉過身,拿一張油膩膩的臉麵對著她,說:“我們能不能不談這些事?我們不如想想明天的報紙頭條會登什麽,那些視頻一出,網絡上會引起怎樣的波動。你說這一次的輿論,對申滕會造成多嚴重的傷害?我現在就想說一點大家都會開心的事兒,其他事情說再多都沒用,理不清楚,我也不想理的太過於清楚。


    “說到這件事,我還想問呢,這宋鴿轉性了?忽然之間那麽正義的跟你站在同一條陣線,讓我非常意外。”


    宋燦笑而不語,轉回了身子,繼續對著鏡子搗鼓自己的臉。


    等他們到醫院的時候,沈婉婷已經從急救室裏推了出來,看樣子應該不是很嚴重,房間內除了沈婉婷之外,還有兩個人,季家兩兄弟,幾個警察等候在外麵,應該是被留下來等著沈婉婷醒過來的。


    宋燦在門口站了一會,便抬手輕叩了門板,直接開門走了進去,並讓蘇梓他們等在外麵。季子峰聽到動靜轉頭,看到宋燦,臉上的表情很冷,季子昂更是沒有好臉色,站了起來,說:“宋燦小姐,你的膽子可真假,竟然還趕過來?”


    “外麵有警察,我為什麽不敢來?季家少爺想要對我動手,應該先考慮一下場合,和門外候著的人吧?”


    “這裏不歡迎你,請你立刻出去!”季子峰這會已經背對著她,語氣裏隱忍著一絲不善。


    宋燦過來就沒想過能遇上什麽好臉色,畢竟今天是沈婉婷的生日,她把排場搞的那麽大,結果被她攪合成這樣,還搞得季子峰沒辦法表白,更重要的是,他們狗腿了半天,一點兒好處都沒有得到,這兩個所謂的護花使者當然不會高興。


    她並不理會他們的臉色,隻往前走了幾步,站在了床尾,目光在沈婉婷的臉上逡巡了片刻,問:“什麽情況?要緊嗎?”


    “嗬,你還關心這些?你現在專程趕過來,就是為了看看她有沒有死,是不是?她死了,你就開心了是嗎?”這季子峰大概是有些控製不住了,噌得站了起來,一臉肅穆的看著她,說:“你們這些人怎麽就那麽自私呢?你母親是個什麽情況你心裏清楚的很,就算沒有捐獻心髒這回事,你的母親最終的結果都是死亡,從醫學的角度,你的母親已經死了,你用那麽多錢來維持一具屍體,有意思嗎?而現在,一個生命垂危的人,急需這顆心髒,她還那麽年輕,有這樣的機會活下去,為什麽你們就那麽自私呢?”


    “就是因為她是沈婉婷,她跟韓溯有瓜葛,所以你不願意!宋燦,你說沈婉婷沒良心,你自己又有多少良心可言?你寧可看著一個鮮活的生命被病痛折磨,也不願意讓一個永遠不會醒的人,安詳的死去。你以為你那樣維持著你母親的生命,她就開心了嗎?一個人在生命終結之後,應該入土為安,你做的一切隻是不願意接受你母親已經死的事實,你這是自私!”好偉大的醫生,季子峰說的義正言辭,像個批判家。


    他很激動,那雙眼睛都開始微微發紅了,可惜宋燦卻沒有半分的動容,隻是十分平靜的看著他可笑的激動。


    季子昂在那兒不屑的冷哼,說:“哥,你跟這種人說那麽多幹嘛?整件事你還看不明白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嗎?這都是她跟韓溯串通好了,騙婉婷手上的股份。今天這兩個人一出現,就知道是來找茬的,韓家的人做事本來就不講情麵。也就婉婷,還傻乎乎的相信韓溯。這跟心髒一毛錢關係都沒有。”


    宋燦嗤笑一聲,目光如炬的掃向了季子昂,“聽季二少爺這句話,好像充滿了嫉妒似得,是不是因為自己沒拿到申滕,特別特別難過?如果大家的目的是一樣的,就不要在這裏給我裝正義淩然的醫生。我想季大少爺最基本的職業操守還是有的,對吧?”


    “您說的很對,做人不能太自私,要適當的做點好事。但我相信季醫生應該不會不知道,當初沈家,也就是她沈婉婷想要拿的那顆心髒其實是我的!結果我出了個事兒,一個不小心,我媽就成了她的目標,很不幸,當時我昏迷不醒,又攤上這樣一個妹妹,拿了錢,這心髒就這麽‘捐’。捐贈器官這件事,應該需要自願吧?要通知家屬吧?可是你們連我的外公我的舅舅都沒有通知到!更甚的是,等我媽這顆心髒捐出去了,他們竟然還不知道!那我就要問了,這真的是自願嗎?如果真的那麽自願的話,為什麽不通知其他人?不通知直係親屬?不告訴我媽的父親!為什麽?這到底為什麽,你們心裏特別清楚。”


    “知道當時我為什麽出事嗎?幸好我出事的是心髒受傷,如果……我是因為別的事情而出事,生命垂危的話,躺在捐獻台上的人,就是應該是我了。”宋燦微微的笑著,視線從季子峰的臉上移開,落在沈婉婷那張沒有血色的臉上,繼續道:“如果一切渠道都正常,你怎麽知道我不會願意捐贈呢?這世界上不單單隻有沈婉婷得了這樣嚴重的心髒病,她有錢,所以她能這樣好好活著,甚至還想著法子從活人身上取心髒,那請問沒有權沒有錢的人呢?


    “季醫生……噢,不,應該叫您季先生,您跟我說沒良心,說自私,那麽她就不自私了嗎?你就不自私了嗎?就算我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日子裏曝光了這些事情,但我把她的心髒挖出來了嗎?她還不是活著?真的問心無愧的話,你們為什麽要害怕曝光?你說我想她死,你錯了!我做這件事並不是想讓她死,我甚至希望她可以活的久一點。死是一種解脫,她必須活下來承受她應該要承受的一切!所以,我怎麽能讓她就這樣死了呢?”


    季子峰微微張嘴想要反駁,可他醞釀了半天,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狠狠的甩了臉子,指著病房的大門,厲聲說:“你給我出去!這裏不歡迎你!婉婷更不想見到你!”


    宋燦淺笑,抬手掃落了他的手,說:“行了,看樣子她應該沒什麽大礙,我相信你不會讓她那麽輕易死掉的,對吧?”


    季子峰沒說話,隻白著一張臉,瞥開了頭不再去看宋燦一眼。


    宋燦直接無視了他,走到了床邊,彎身仔仔細細的看了看她的臉,並伸手摸了摸,在她耳側說:“我說過的,我不會讓你死,我還是會保護你的。堅強點,這是你該承受的,但這一切總會過去,放心你不會一無所有,哪怕到最後身邊的人都離開你,我也不會離開你的。”


    她的話音未落,季子峰就將她一把扯開,語氣裏帶著警告,說:“你最好離她遠點。”


    宋燦很輕易就被他給甩開了,動作沒有半點紳士風度,宋燦整了整衣服,挺直了背脊,微微揚起了下巴,聳了聳肩,說:“那我明天再過來看她。”


    說完,她不再理會他們的冷言冷語,徑直了出了病房,蘇梓和程昱一直站在門口,她出來,正好景珩就到了。


    這大概屬於交接班,人是程昱叫過來了,景珩一到,他就走了,大概是去幫忙去了。


    最後,就剩下了他們三個,從醫院出來,蘇梓提議,三個人就一塊去吃夜宵,找了是路邊大排檔,已經有好一段時間沒有到這種地方來吃夜宵了,以前一坐下,蘇梓跟宋燦就有聊不完的話題,景珩偶爾插幾句,總會成為她們兩個的調侃對象,三個人待在一塊的時候,總歸是開開心心的。


    如今一切都變了,宋燦發呆,蘇梓擦桌子,景珩自然是觀察宋燦的情況,各有所思。


    “今晚你打算睡在哪裏?”景珩問宋燦,“我知道你在宴會上宣布離婚了,所以……”


    “回家吧。”她回答,整個人有點心不在焉的,也是有些累了,足足折騰了兩個晚上,她現在隻想睡覺,什麽也不願意去想,也不想說話,不想回答任何問題。


    “嗯,那些視頻都已經在網上曝光了,這一次沈婉婷就算把新聞壓下去都沒用,宴會上的視頻也已經全部傳上網了。你不用擔心,這一次的力度很強……”


    “我不擔心,隻要韓溯不插手,我就沒什麽可擔心的。我想這一次,他也不會插手了。”


    “好啦好啦,這些事情等明天再說,現在我們好好喝酒吃菜,這才是正經事。”蘇梓一敲桌子,就起身去冰箱裏拿了幾罐啤酒過來,啪的一下砸在桌麵上,“來,喝啤酒開心一下。”


    宋燦給她比了個大拇指,說:“正解。”


    景珩看著她露出了一點笑容,也就稍稍放心了一點。


    韓溯處理完事情,就讓人開車把他送回了家,然而車子停在樓下很久,他都沒有下車,隻側著頭看著外麵,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司機也老老實實的等著,過了好一會,他才開口說:“開車吧。”


    司機略有些詫異的扭頭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還是膽戰心驚的問:“韓總想去哪兒?”


    “你先開,等我想到了,我再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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