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池隻是打了個盹,一下就被驚醒了,嚇了他一跳。這人門都不敲就進來了,樣子還是那麽波瀾不驚,可惜動作出賣了他的心理。許池伸了個懶腰,幽幽的站了起來,說:“她還蠻會挑日子的,聖誕節醒來,你是不是該給她準備個聖誕禮物?”


    韓溯沒理會他的話,隻擰了眉頭,問:“會有失憶的情況嗎?”


    “那你是希望她失憶呢,還是不失憶呢?”許池慢悠悠的站了起來,行至他的麵前,抬手輕拍了一下他的胸口。


    兩人對看一眼,許池沒等他說話,就出了辦公室的門,說:“走吧,等我先去給她簡單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失憶的情況。”他雙手背在身後,垂著眼簾,抿唇輕笑。


    韓溯斂眉,倒是老老實實的跟在他後麵,一塊回了病房。


    剛一推開病房的門,就看到宋燦下了床,一步一挪的移到窗台前,伸手推開了窗門,冰冷的風,一下全數灌了進來,吹動著她的發絲。她愣愣的站在那兒,竟有些愣神,已經是冬天了麽?可記憶中,明明還是穿裙子的季節,竟然已經是冬天了。


    她似乎沒有注意到門口的兩個人,隻愣愣的站在原地,望著外頭漆黑的天空,任由寒風吹在她的臉上,倒是不覺得有多冷,反而讓她一點一點的清醒過來,徹底的清醒過來。


    她沒死,韓溯也沒事,所有的一切,都白費了。然而,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是她還活著。


    “你現在這個情況還不能吹風喔,對你的身體不好。”正當宋燦出神的時候,手臂上多了一隻手,緊接著窗戶被關上,她被人扶回了床上,目光落在眼前這人的身上。


    許池親力親為幫她蓋上了被子,又將床搖了起來,旋即站在床尾,雙手抵在小桌板上,笑容溫和的看著她,說:“還記得我嗎?”


    當然記得,怎麽可能不記得呢,她是拿刀子插自己的心髒,又不是拿刀子插自己的腦子,自然不會不記得,她還記得非常清楚呢。一樁樁一件件,她都記得特別清楚,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清楚過。


    所以,許池是幫手,她知道的。


    她垂了眼簾,輕點了一下頭,沒有說話。記得許池,就說明她肯定還記得韓溯,這一點毋庸置疑。


    “那我先給你簡單的檢查一下,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就直接跟我說,別忍著。”許池說著,就走到了她的身邊,對著她做了簡單的檢查。


    然而,整個過程中,宋燦都沒有開口說話,隻是點頭或者搖頭,很是聽話乖巧,許池給她倒了一杯溫水,她就接過慢慢的喝,動作緩慢。本以為她喝完了總會說句話,畢竟喉嚨沒有問題,但不管許池問什麽,她隻是點頭或者搖頭,要麽就是沒有反應,就是不說話。


    韓溯就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看著她,從頭到尾,她的眼神就沒有往他的方向瞥一眼,明顯是把他當成了透明人。


    “好了,暫時沒什麽大礙,腿腳不靈便可能是剛醒的緣故,慢慢會好的。明天白天我再給你安排全身檢查,現在時間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叫人通知你的家人,好嗎?”


    宋燦點了點頭,將手裏的空杯子遞還給了許池,他接過,笑問:“還要嗎?”


    她搖搖頭,就閉上了眼睛,算是聽話的休息了。


    許池看了一眼她恬靜的睡容,不知是該開心,還是該發愁。轉頭看了一眼擰著眉毛,一臉慍怒的韓溯,無聲的聳了聳肩膀。


    兩人走到病房門口,韓溯輕輕掩上了病房的門,問:“什麽意思?啞巴了?”


    “不知道,我看聲帶沒什麽問題,很正常。當然也不排斥失聲的可能性,畢竟受那麽大的刺激,總該有點反應,不奇怪。要麽就是她純粹不想說話,也不是沒有可能。你想啊,好不容易活過來,一睜開眼睛看到的竟然是自己最恨的人,換了誰都不願意說話。她現在這樣算是不錯了,換成情緒激動的,你還能好好的站在病房裏?”許池笑著搖了搖頭,抬手摸了摸下巴,挑著眉毛,說:“韓溯,你說我現在怎麽就那麽期待以後的日子呢?”


    韓溯睨了他一眼,轉身握住了門把,許池卻及時扣住了他的肩膀,說:“你就先放過她吧,心髒的傷口雖然恢複的不錯,但也不適合情緒太過激動,讓她好好休息,你也先回去吧。這邊我會照顧好的。”


    他輕蹙了一下眉,握著門把的手緊了緊,最終也沒有理會許池的話,走了進去。許池在門口站了一會,看著他靜坐在床邊的樣子,笑著搖了搖頭,轉身走了。


    聖誕節是個熱鬧的日子,在國內,這樣的日子屬於年輕情侶。而,這個聖誕節,最好的禮物,莫過於宋燦醒了。一個個的過來看她都紅了眼睛,感覺像是曆經了許多磨難,她終於醒來,大團圓結局,應該笑的,可他們卻都哭了。


    蘇梓哭的最凶,又哭又笑的說:“你終於醒了!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多讓人擔心!不過算你還有點良心,可算是回來了。”


    宋燦還是沒說話,不過臉上的笑容燦爛了一些,她現在的樣子幹瘦,臉頰蒼白,越是笑的燦爛,就越是讓人心疼。當她揚唇微笑的刹那,站在旁邊的舅媽轉過了頭,蘇梓是強忍著的,可眼睛是騙不了人的,宋燦靜靜的看著他們,伸手抹掉了蘇梓臉上的眼淚。


    宋燦在許池的安排下做了全身檢查,沒有什麽問題,還特別找了耳鼻喉科的專家醫生過來給她檢查,想找找她不說話的原因,但身理上一切正常,那就是心理上的問題。


    醒來至今,無論對著誰,她都沒有說一句話,不管是麵對長輩,還是密友,她隻是耐心傾聽,點頭搖頭,始終不說話。她的情緒平靜的讓人有點害怕,誰都不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舅舅他們怕她想不開,就找人沒日沒夜的陪著她,可很顯然她並沒有這樣的想法。


    除了不說話,其他一切,她都十分配合,並且非常積極。


    她醒來這兩個星期,韓溯統共來過五次,均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她老早就睡了。她現在所有的狀況,他都知道,許池說有可能是心理出了問題,心理醫生也嚐試跟她聊過天,誘導她說話但她始終一言不發,更加沒有情緒的波動。


    韓溯站在床邊,盯著她的臉許久,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剛要抬起來的時候,宋燦毫無預兆的睜開了眼睛,那樣子完全不像是忽然醒來的樣子,看起來壓根就沒有睡。她的眼神暗淡無光,輕輕眨巴了兩下眼睛,並不理會站在旁邊的韓溯,好像一點也不驚訝大半夜的床邊還站著個人。


    片刻,她才坐了起來,下床走向了衛生間,好像是去上了個廁所,不多時又回來上了床,閉上了眼睛,還兀自給自己掩好了被角。剛閉上眼睛,下顎忽然一疼,她微微的蹙了下眉頭,卻始終沒有睜開眼睛。


    “許池說你下周就可以出院了,放心,我會親自來接你。別以為你這樣,我就會放過你了,慢慢玩吧。”說完,他就鬆開了手,然而,宋燦還是什麽反應都沒有,連眼睛都沒有睜開,靜靜的躺在那裏。


    韓溯胸口蓄了一股怒氣,卻沒有絲毫辦法,最後摔門走了。甩門聲落下,房間內又變得靜寂無聲,宋燦的臉色微微有了一絲變化,嘴唇緊緊抿了起來,鼻翼微動。


    出院前兩天,宋燦一個人在醫院的走廊上行走渡步,外麵在下雨,她一個人在病房裏有點悶,就出來走走。她其實能夠感覺到他們好像有什麽事情在瞞著她,他們心照不宣什麽都不說,她就不問,其實是有點害怕答案是她接受不了的。


    今天不是周末,他們一個個都是大忙人,她恢複的不錯,也就不會日日陪著她,而她自己也不想他們日日陪著她。


    行至窗戶前,她慢慢的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了窗外,看著外頭蕭條的景色發呆。


    “他們真的把你保護的太好了,要見你一麵真困難。”


    一道熟悉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宋燦頓了頓,轉頭就看到了一個全副武裝,隻能看到一雙眼睛的女人。她的臉上沒有情緒,眼神也是淡淡的,波瀾不驚,看了對方一會之後,又轉過頭去看向了窗外。


    “怎麽?你不認識我了嗎?不會失憶了吧?”她走近了一點,滿目驚訝,旋即又笑了笑,說:“宋燦,我真的很佩服你,不得不說,你真的很厲害。可惜還是差一點,知道嗎?我姐醒了,手術很成功,醫生說像她現在的情況,起碼可以延長十年的壽命,調養的好的話,可以更長。”


    宋燦平淡無波的眼眸終於動了動,但她還是目不轉睛的看著外麵,一動未動。


    “韓哥一直陪著她呢。”


    話音未落,宋燦猛然轉身往回走。她看著她仿若落荒而逃的身影,揚唇笑道:“你猜,我姐胸膛裏的那顆心髒,是誰的。”


    宋燦的腳步未停,然而身後的人還是那麽不急不緩的告訴了她答案,可她依舊沒有停下腳步。


    隔天周末,蘇梓一整天都在醫院裏陪著她,舅舅們也過來看她,病房裏格外熱鬧,有孩子的笑聲,長輩的閑談。雨已經停了,冬日裏的陽光,總讓人覺得特別溫暖,透過窗戶,洋洋灑灑的落進來。


    蘇梓坐在床邊給她削蘋果,笑說:“景珩說今天要親手給你做一頓豐盛的午餐,他升職了格外的忙,這頓飯從三天前就開始說了,今個終於能實現了,真是不容易。我倒是要看看他能做出個什麽花來。”


    話音落下,手上的蘋果正好削完,遞了過去,笑眼盈盈的看著她,“等你出院之後,我們一起敲詐他,像以前那樣吃喝玩樂,坑死他。”


    宋燦看了一眼她手上的蘋果,又抬眸看了看蘇梓的臉,眸色深沉,眼底沒有笑容,臉上也沒有。她沒有接過她手裏的蘋果,隻靜靜的看著她,良久之後,在所有人都沒有防備的情況下,開口說話了,聲音暗啞低沉,“我想去看看我媽。”


    蘇梓臉上的表情微微一僵,病房內的閑談聲戛然而止,除了小孩子的笑鬧聲還在繼續,卻顯得那麽刺耳。蘇梓被她的眼神看的一時回不過神來,大舅立刻在一旁打破了僵局,說:“等你好了再去也不遲啊。”


    “可我現在就想去。”她說,語氣堅定,不容置喙。


    “下次吧,先把身子養好,燦燦現在你自己的身子最重要,其他的先放一放。”二舅也起來勸說,神情顯然有一絲慌張。


    宋燦的目光一點一點在他們臉上掃過去,最後又落在了蘇梓手上的蘋果上,伸手接了過來,點了點頭,說:“好,下次去。”然後,咬了一口蘋果,慢條斯理的吃了起來,神色沒有半點變化。


    蘇梓盯著她看了一會才收回了視線,大舅和二舅不多久就走了,蘇梓隻是上了個廁所出來,宋燦的人就不見了。她心頭一驚,剛一拉開病房的門,景珩剛好出現在門口,麵上掛著淺笑,見著她臉上慌張的神情,斂了笑容,視線往病房內掃了一眼,見著空空如也的床鋪,皺了眉心,“發生什麽事了?”


    “她應該剛出去不久,一會再說,先把人給追回來,她現在的狀況應該還沒辦法承受那結果!快點!”蘇梓急的整個人都慌了神,一把推開他衝了出去。


    宋燦隻套了一件外套,**的褲子是醫院的病服,很薄,一點兒也不能抵禦寒冷。她的步子很快,出了醫院的門,就直接上了出租車,報上了地址,手裏頭緊緊的攥著從蘇梓包裏拿的錢。她坐在車子後座,神經緊繃著,手心裏全是冷汗。


    十多分鍾後,車子停在了醫院門口,她將手裏所有的錢都塞給了司機,沒等對方給找零,就下了車,熟門熟路的進了住院部的大門,同一群人一塊進了電梯,摁下了樓層。她站在電梯的正中間,臉色慘白,一臉病態。


    電梯裏有個護士,看到她的樣子,好心的走到她的身邊,扶住了她的手臂,問:“小姐,你沒事吧?是不是不舒服?”


    宋燦側目看了她一眼,默了數秒,才搖搖頭,說:“我沒事,我很好。”


    然後在心裏又對自己說了一遍,我沒事,我很好。


    電梯在七樓停住,宋燦迅速走了出去,最後停在了熟悉的病房門口,她抬手握住門把,手開始不自覺的發抖,卻久久沒有開門進去。她用力的吞了口口水,鬆開了手,跑去找陸醫生,找到辦公室的結果是護士告訴她,陸醫生已經辭職了,並且已經離開了青城,不知道去了哪裏。


    護士還要說什麽的時候,她卻跑開了,這一次她毫不猶豫的推門了病房的門,落入她眼中的是空空如也的床鋪,窗外灑進來的陽光將整個病房照的透亮,亮的有些刺眼。宋燦在病房門口站了很久,才移動腳步,慢慢的走了進去,走到床邊,看著整理的十分整潔的床鋪。


    仿佛這裏從來就沒有躺過任何人,她緩緩的抬起手,懸在半空,手指微微動了動,慢慢觸上床鋪,冰冰涼的,沒有絲毫溫度。她抿了唇,微微的笑了笑,對著床鋪,說道:“你醒了,你是醒了,是不是?”


    這時,景珩和蘇梓趕到了,站在病房門口,微微喘著氣,看著立在病房內的人,用力的咽下一口口水。這一刻,失去了語言的功能,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宋燦聽到動靜,慢慢的轉過頭,看向他們。緩緩轉過身,與他們麵對而立,揚起了唇角,說:“你們是不是想要給我一個驚喜?才故意不告訴我,我媽醒了。”


    她笑著,眼眶泛紅,卻還是很努力的笑著,“告訴我,我媽在哪裏。”


    蘇梓同景珩一時無言,過了好一會,蘇梓才慢慢的過去,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說:“宋燦,我們先回去,好不好?你現在的身體,穿這麽少,會出事的。”


    “不會的,我很好,我現在很好很好。蘇梓,你告訴我,我媽呢?她在哪裏?快告訴我,驚喜已經到了,別在瞞著我了,求求你,告訴我吧,她在哪裏,嗯?”宋燦眼裏滿是乞求,反手牢牢握住她的手,指甲一下就劃破了蘇梓的手背。


    蘇梓緊了眉頭,眼中閃過一絲心疼,張了張嘴,還未來得及說什麽,宋燦就一把甩開了她的手,往後退了兩步,依舊笑著,搖了搖頭,說:“不用你說,我知道她在哪裏,我知道她一定在家裏等我。她很久都沒有回家了,一定在家裏,對!一定是這樣的。”


    她像是自說自話,說完就想往外走,一邊點頭,一邊說:“對,回家,我該回家。”


    景珩將她一把抱在了懷中,宋燦掙紮,他抱的越緊。


    蘇梓已經忍不住哭了起來,過去再次拉住了她的手,說:“宋燦,對不起,我們沒有保護好你媽媽,她……她現在在墓園裏……”


    宋燦一下停止了所有動作,臉上的表情僵住,雙目微張,仿佛喘不過氣來一樣,輕輕的搖了搖頭,眼裏滿是恐慌,輕扯了一下嘴角,說:“不會的,她還沒死,不會的,我沒有丟下她,她也不會丟下我的,她不會的,她一定不會的。她還沒死,不會的,不可能的,你們在騙我,為什麽要騙我,為什麽!我就隻有她了,我活下去的理由就隻有她了!你們不能這樣騙我,不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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