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氣慢慢陰鬱起來。鬱錦安雙手握著方向盤，微微降下的車窗透進來染著寒氣的風。
他忍不住加大腳下的油門，握著方向盤的五指驟然收緊。
溫度逐漸降低，眼見黑沉的天預示著很快將有一場雨水來襲。按照微信發送的定位，鬱錦安很快將車停在淮海路段。
不遠處的十字路口，邊道有個熟悉的身影。鬱錦安將車開過去，找到合適的位置停靠後，便打開車門出來。
「喬南。」
鬱錦安伸手扣住喬南的肩膀，一把將她從邊道的邊沿拉回來，「那裏很危險。」
他摸了摸喬南的手，感覺到她指尖的寒意後，不禁蹙起眉，「快要下雨了，有話我們上車說吧。」
倏地，喬南甩開麵前男人的手，揚起的目光透著一股寒意，「媽媽車禍那晚，你開車從這裏經過？」
來時的路上，鬱錦安隱約已有感覺她要說車禍的事情，畢竟她選在見麵的地點就是當初喬怡車禍的發生地點。
「是。」鬱錦安抿起唇，聲音低沉。
「那晚天氣不好，下著雨路上沒什麽行人。你開車經過路口時，車速很快。」
「對。」鬱錦安眼神漸漸沉下去，這些基本情況他早已熟背於心，當初要不是邵卿找來司機頂罪，他這會兒估計不能站在這裏了。
「好。」
喬南忽然彎起唇，嘴角劃過的笑容令鬱錦安心中非常不安，「那我問你，車禍那晚，我媽媽穿的什麽衣服？」
鬱錦安：「……」
「不知道嗎？」喬南冷笑，「警察局的筆錄上寫著，車禍肇事車主，曾經下車查看過我媽媽，那個人覺得我媽媽傷的不重，所以才開車揚長而去。」
「南南……」鬱錦安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麽。
「我再問你個問題，媽媽被撞倒在地的時候，她的頭朝著什麽方向。」
鬱錦安眉頭緊鎖，偏過頭往路口方向看了看，心煩的指過去，「那邊。」
「錯！」
喬南瞪大眼睛，伸手往路口指過去，「媽媽被撞飛起來，她摔到地上的時候，頭恰好朝東。」
鬱錦安：「……」
轟隆隆——
天空一個驚雷閃過，墨藍色的天空被刺眼的光分割成一塊塊。路邊行人都加快腳步，急匆匆趕回家。行駛的車輛也漸漸變少。
垂在身側的雙手忍不住收緊，喬南仰起的視線有著熊熊的烈火，「五年前的11月17日，你住在市醫院的病房中。那麽請問鬱總，你要怎麽分身乏術，一邊住院一邊還能開車撞到我媽媽？！」
男人眯了眯眼，深棕色瞳仁中閃過一抹慌亂，「你怎麽知道的？」
「怎麽知道的重要嗎？」喬南反問，「還是你覺得，永遠可以把我當做傻子，活該被你耍的團團轉？」
頓了下，她一口氣說道：「五年前買走我初夜的金主，就是你！」
鬱錦安臉色一變，卻聽喬南笑道：「1886號房間，我被蒙上眼睛。」
「喬南，你聽我解釋……」
「不必了。」喬南斂下眉，「那是一筆交易，你情我願，我沒有資格責怪什麽。但我媽媽的車禍不可以，我找了這麽多年，決不能放過真正的肇事司機！」
「鬱錦安，那晚開車的人究竟是誰？」
心底某處瞬間揪緊，鬱錦安看著喬南的眼睛，隻覺得自己的心跳聲撲通撲通，一下下都要跳出胸腔。
「車子是我開的。」
「撒謊！」
喬南打開包，拿出手機拍到的照片，「這上麵有你住院的時間記錄。」
「你的司機入職時間是十二月，我媽媽的車禍發生在十一月。無論你們怎麽撒謊，終究掩蓋不了真相！」
她的言之鑿鑿，越來越讓鬱錦安憂心。他薄唇緊繃，雙手緩緩緊握。
「為什麽你們可以顛倒黑白，讓無辜的人去坐牢？」喬南心口堵著一團火，說話的聲音帶著顫抖，「因為你們有錢嗎？有權利嗎？所以這樣肆意玩弄我們的感情，隨手就能掩蓋真相？我媽媽躺在醫院裏這麽久，你知道我流過多少眼淚嗎？！」
鬱錦安猛然上前，伸手將她擁入懷中，「對不起喬南，都是我的錯。」
「我不要聽你敷衍我！」
一把推開他的懷抱，喬南直視他的眼睛，問道：「說，究竟撞到我媽媽的人是誰？」
鬱錦安目光如炬，卻沒有回答。
「那你告訴我，五年前你為什麽住院？」
「……」
她的提問，他都無法給出答案。這樣的直白拒絕，恰好說明她心中的猜測。
「是你身邊的人。」喬南雙手緊握成拳，盯著鬱錦安眼底的神色變化，慢慢的開口，「真正開車撞到我媽媽的人，是你叔叔？！」
哄！
夜空又是一閃，緊接著雨滴劈裏啪啦落下。
喬南盯著鬱錦安突然放大的瞳孔，驀然笑了笑，「果然是他。」
能夠讓鬱錦安甘心認罪，並且緘默不語的人，必然對他很重要。
所以喬南判斷，那個人應該就是鬱敬嶽，鬱錦安的叔叔。
「嗬嗬。」
喬南好笑的搖搖頭，「湖城鬱家果然是惹不起的人家，你們可以操縱別人的喜怒哀樂，隻為你們開心？可是你們想過別人的感受嗎？想過別人會因為你們的行為，付出怎麽樣的絕望嗎？」
她說著說著，眼眶濕潤的一片模糊，「我媽媽整整躺了五年，每天都是半死不活，可是等到今天，那個真正撞到她的人，卻還在逍遙法外？」
「鬱錦安，你對得起我媽媽麽？」喬南咬著唇，並不想在此刻讓眼淚滑落，「你知道真相卻故意掩蓋，就因為他是你的叔叔？」
麵對她的怒火與控訴，鬱錦安毫無反擊的權利。這件事在他心中，一直都是個無法填平的洞。
「現在我找到了證據，還記得上次我對你說過什麽嗎？」
鬱錦安瞬間沉下臉。
喬南彎起唇，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我說過，如果我找到證據，無論是誰，我都會把這件事曝光出來，還我媽媽一個公道！」
雨水打濕了她的頭髮，鬱錦安隔著雨簾望向她的眼睛，能夠看到的，隻有憤怒、哀傷，以及被壓抑的絕望。
「可以給我點時間嗎？」鬱錦安薄唇一動，出口的聲音異常沙啞。
「給你時間銷毀證據或者又找人替罪嗎？」
她的譏諷，狠狠刺痛鬱錦安的心。
男人脫下外套，雙手把大衣展開後，遮擋在喬南頭頂，「不會，我不會。」
吃過一次虧，喬南知道不能再相信他！想起這五年來，她們母女經受的痛苦，喬南真的無法原諒。
「南南，請你相信我好嗎？」鬱錦安微微低著頭，身上的羊絨開衫以被雨水打濕。
喬南往後推開一步，躲閃開他撐在自己頭頂的衣服，目光炯炯的瞪著他，「兩天。」
「後天中午，如果我沒有收到警方的消息，這些在我手裏的證據，我都會一五一十曝光出來！」喬南字字鏗鏘，即便她背光而站，依舊有光落在她的肩頭，勾勒出來的光影刺目。
鬱錦安點了點頭。
午休以後，鬱敬嶽小憩醒來。他從臥室出來，下樓後問家裏的傭人，「海芙呢？」
「小姐出門了。」傭人端來杯茶，又道：「老爺，鬱少來了。」
「錦安來了嗎？」鬱敬嶽微微一驚，「什麽時候來的？」
「有一會兒了。」傭人如實回答，「鬱少說，不要吵您睡覺，他在小客廳等。」
「去準備點水果。」鬱敬嶽打發傭人下去，隨後轉身往小客廳走去。
落地窗前的木桌後，鬱錦安背光而坐。他手中攥著一顆棋子，微微蹙起眉，正在尋思下一子應該落在哪裏。
轉眼間，他和海芙都已經長大。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鬱錦安偏過頭看來，「叔叔。」
「怎麽不讓他們叫醒我？」
鬱敬嶽含笑走來，拉開椅子坐在鬱錦安對麵，「人上了年紀，精神就不如年輕了。」
他看了眼棋盤，捏起一顆棋子，順著這盤棋繼續往下。海芙是女孩子，對於棋類不感興趣。倒是錦安，以前隻要在家，都會陪他下棋。
啪！
一子落下，鬱錦安眼角有溫暖的笑容，「叔叔，這盤棋你輸定了。」
「哈哈哈。」
鬱敬嶽仰頭笑出聲，道：「果然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啊，你的棋藝早就比我好了。」
「叔叔。」鬱錦安倒了杯茶遞給他，「如果沒有你嗬護陪伴我的那幾年，我不知道今天能在哪裏。」
「錦安，叔叔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孩子。」接過他遞來的茶杯，鬱敬嶽抿了口茶，抬頭望向他，「說吧，今天來找叔叔，有什麽事？」
「我認識一個女孩。」鬱錦安說話時，薄唇抬起的弧度溫柔，「她才是我喜歡的人。」
鬱敬嶽怔了怔，卻在見到他眼底那抹溫柔的神色後，瞭然一笑，「叔叔相信你的眼光。」
客廳中隻有他們兩人，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雨。今天溫度不高，幸好從午後開始，陽光慢慢探出頭來。
「她叫喬南。」鬱錦安雙手合十扣在胸前，「她的媽媽叫喬怡，五年前車禍住院，至今還沒醒來。」
啪！
手中的茶杯擲向地麵，鬱敬嶽臉色猛地變白，「她，她不就是……」
「是的。」鬱錦安垂下臉，「就是五年前被叔叔撞傷的喬怡。」
別墅空地前，司機將車停下，鬱海芙推門出來，「你們把後備箱裏麵的東西都拿進去。」
「是，小姐。」
鬱海芙瞥眼空蕩蕩的客廳，「爸爸午睡醒了嗎？」
「醒了。」傭人手裏提著袋子，回答：「鬱少來了，老爺和他在小客廳。」
「我哥來了？」鬱海芙驚喜若狂，立刻轉身走向小客廳。
「現在喬南已經知道，五年前撞傷她母親的人是叔叔。」鬱錦安低沉磁性的嗓音飄遠，鬱海芙剛要出聲，聽到他的話後，瞬間閉上嘴巴。
「我就知道，紙終究包不住火。」鬱敬嶽黯然嘆氣，「這件事不該連累到你。」
「叔叔，我不是怕連累。」鬱錦安雙手插兜走到窗前，目光落向遠處，「想要打壓這件事並不是沒有辦法，隻是叔叔，我不想那樣做。」
他低著頭，神情晦澀，「這件事是我們做錯了，一開始就錯了，我不想讓它永遠錯下去。」
鬱敬嶽也是聰明人，自然明白鬱錦安話中的含義，他微微沉默了下，才回答：「我明白了，這件事我會負責。」
窗前的男人轉身回到鬱敬嶽麵前，彎下腰蹲在他的麵前，「叔叔，如果你去自首，罪行可以減輕。我問過律師了，醫藥費我們承擔，你又有認罪態度的話，不會被判很久。」
「叔叔老了，不怕坐牢，反正呆在哪裏都是過日子。」鬱敬嶽莞爾一笑。
曾經麵前的人，給予過鬱錦安整個童年的所有快樂。他抿起唇，性感的喉結上下輕滾，「叔叔，對不起。」
「不是你對不起，」鬱敬嶽掌心落在鬱錦安肩膀輕拍，道：「是叔叔不好，叔叔對不起！」
鬱海芙慢慢後退步子，臉色煞白的離開。
「錦安。」
鬱敬嶽語重心長的說道：「答應叔叔，找個機會和你媽媽談一談？」
縱然心底隱藏太多情緒，鬱錦安還是點了點頭，「好。」
聽到他這麽說，鬱敬嶽鬆口氣。
二樓臥室窗前，鬱海芙看到那輛開出別墅大門的黑色跑車，全身不由自主打個冷顫。
這件事藏不住了嗎？如果爸爸不肯幫她繼續隱瞞，那她要怎麽辦？
「啊！」鬱海芙雙手抱住腦袋，整個人無力的滑坐到地板上。
晚上洗過澡，喬南把所有證據都整理好，拷貝到一個u盤中。
她下定了決心，如果鬱錦安不能說服鬱敬嶽自首，她就會曝光這個新聞！
滴滴！
手機有信息提示，她滑開屏幕，看到鬱錦安發來的消息。
鬱錦安：明天十點前，我叔叔會去自首。
看完他的信息，喬南把手機丟在邊上。她關掉電腦，把u盤塞入包裏，然後關燈上床。
窗外月色皎潔，喬南眼前浮現出那些年與媽媽相依為命的畫麵。她不想難為任何人，隻希望為媽媽求一個公平！求一個真相！
這是他們虧欠媽媽的，不是嗎？
第二天早上，鬱海芙準備好早餐端上桌。
「爸爸早。」
「早。」
鬱敬嶽拉開椅子坐下，桌上擺著各種對他身體有益的食物。這幾年他身體越來越不好，難為海芙每天辛苦到處找偏方，但凡對他有好處的辦法，她總要試一試。
幾年如一日，哪怕是親生女兒也不過如此吧，鬱敬嶽心底感慨不已。
「海芙。」
鬱海芙咻的抬起頭，臉頰僵硬。她努力壓製心底的慌亂害怕，盡量表現的自然溫順，「爸爸有事？」
她佯裝無事的問，垂在桌下的十指緊扣，用力到手背青筋凸起。
「沒什麽。」鬱敬嶽到底沒有說出口，既然當初幫她承擔下這件事，那就一路到底吧。
「天氣不錯，有時間和朋友們出去玩玩。」鬱敬嶽拿出一張銀行卡，推到女兒麵前，「這張卡裏有一筆零花錢，你平時總是給爸爸買東西，以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謝謝爸爸。」鬱海芙伸手把卡接過去，攥起的掌心裏滲出一層汗水。
用過早飯後不久，鬱敬嶽準備出門。鬱海芙幫父親把外套穿好，站在門前相送。
鬱敬嶽走下台階，上車前忍不住又轉過身，目光落向身後的家。恐怕這一走，有段日子不能回來了。
「老爺，您要去哪裏？」
「警察局。」
司機一怔，卻也不敢多嘴。
「老爺，您的手機！」
傭人快步追出來，鬱海芙蹙眉，「怎麽了？」
「老爺的手機。」
鬱海芙挑眉看過去，車子早已遠去。
車子開出別墅時，已經將近九點。司機沿著公路行駛，鬱敬嶽突然想到什麽，看眼時間後，告訴司機，「前麵掉頭，我要去一趟私立醫院。」
「好的。」
不久，司機把車停在私立醫院外。鬱敬嶽來到前台經過查詢後，知道喬怡住在五樓的雙人病房。
推開病房的白色大門，迎麵那張病床上躺著的身影，一下子吸引鬱敬嶽的目光。
他邁步走到病床前，發現旁邊的床空置，並沒有人。
滴滴滴——
病床裏迴蕩著呼吸機的動靜，喬怡麵色蒼白如紙，那種常年臥床的病人，皮膚都開始萎縮。
鬱敬嶽長長嘆口氣，麵對這樣的喬怡，心頭五味雜陳。來時路上湧起的猶豫與不甘，都被此刻的畫麵打碎。
他彎下腰，深深鞠了一個躬，「喬媽媽，對不起！我代替我的女兒，代替我們全家對你說一聲，對不起！」
病房中依舊隻有儀器的滴滴聲，鬱敬嶽眼眶紅了紅，難過的轉身離開。
半響，他坐進車裏。
彼時，鬱錦安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聽助理的匯報，薄唇緊抿成一條直線。
「boss，鬱先生不久前去了私立醫院，這會兒已經離開，正在趕往警察局的路上。」
「出去吧。」鬱錦安擺擺手，助理識趣的離開。
整個上午，喬南都心神不寧。她不停的看表，眼見距離約定的時間越來越近，更加忐忑不安。
她從包裏把u盤拿出來，插在電腦埠，打開昨晚寫好的新聞稿件，隨時準備發布。
喬南不想讓自己心軟，她告訴自己，如果這一次鬱錦安再敢騙她，她決不能原諒！
臨近十點，喬南雙手緊握，用力到指尖泛白。
「小南，總監讓你過去。」林琳拍拍喬南的桌子，喬南瞥眼電腦打開的頁麵，隨手用滑鼠點了下，然後站起身離開。
眼見喬南離開後，林琳偷偷打開喬南的電腦，看到那篇新聞稿後，先是一驚，隨後想到什麽，眼神變了變。
如果說機會都是平等的，那麽人家能找到捷徑，她也應該為自己做點什麽。畢竟將來能夠坐上主播位置的，隻會有一個人。
須臾，喬南抱著文件夾回到書桌前，她坐下後打開電腦，看到網頁後，整個人倒吸口氣。
五分鍾前，她拷貝在u盤中的新聞稿件，竟然被發布出去。
「林琳，有人動過我的電腦嗎？」
「沒有啊。」林琳轉過頭，毫不緊張，「怎麽了？」
喬南快速點開網頁，看到那則剛剛發布的新聞，竟然被瘋狂轉載，很快就有很多留言回復。
扣扣扣——
一陣緊急的敲門聲，鬱錦安不得不抬起頭，「進來。」
「boss，出事了！」
助理心急火燎跑進來，鬱錦安挑了挑眉，「怎麽？」
「喬南小姐把您叔叔撞人的新聞曝光了！」
鬱錦安打開電腦，剛點開個網頁，便看到彈出來的新聞報導。
他沉著臉拿起手機，立刻撥打電話。手機鈴聲響過很久，才被人接聽。
「叔叔，你在哪裏？」
「哥，是我。」鬱海芙握著手機，「爸爸出門了，沒有帶電話。」
鬱錦安皺起眉，吩咐道：「你讓傭人把家裏前後門都鎖死，如果有記者去圍堵，千萬不要出去！」
「哥哥，出了什麽事？」
「叔叔撞人的新聞曝光了！」
「什麽？！」
鬱海芙嚇白了臉。
湖城尖峰時段，交通十分擁堵。司機探出頭往前看看路況，一個勁嘆氣，「要是繼續往前走，咱們就要被堵死了。」
鬱敬嶽抬起腕錶看眼時間，不禁皺眉。他摸摸口袋，發現手機沒有隨身帶著。
「老爺，我知道有條小路，雖然遠一點，但保證不堵車。」司機主動詢問。
「好，走小路。」
黑色轎車很快繞出車陣，司機把車開到一條小路上，果然車流不多。
這條路不夠寬，隻能並排行駛兩輛車。司機看看路程，告訴身後的鬱敬嶽，「還有十五分鍾就能到。」
鬱敬嶽看眼時間，道：「好，慢慢開。」
一輛白色轎車停在路邊，車裏戴著鴨舌帽的男人，打著哈欠坐起來。他躲在車裏守了一夜，也沒看到某某明星出現。
無功而返令人沮喪，男人拿出手機，看眼工作群裏的消息。不過一會兒功夫沒看，群裏竟然有幾百條信息。他爬樓看了看，才知道不久前網上爆出一條鬱家人肇事逃逸的新聞。
在湖城，但凡與鬱家沾邊的新聞，準會爬上熱搜榜。男人看到信息晚了，同事們已經有人趕去鬱敬嶽的別墅採訪圍堵。
男人喝了口咖啡，心情不好。昨晚空守一夜不說，眼看到月初，他頭條還沒跑出來。
空曠的馬路車輛稀少，遠遠一輛黑色轎車映入男人的眼簾，他揉揉眼睛，盯著漸漸駛來轎車的車牌號，瞬間瞪大眼睛。
男人趕緊低頭又看看工作群，同事們早已把鬱敬嶽的資料信息發了共享。
他出門乘坐的車型，車牌號，豁然清晰。
靠！
男人高興的差點尖叫，這不是到手的頭條嗎？其他同事跑去家裏堵，沒想到人家不在。
他火速發動引擎，立刻將車開過去。
這種機會，必須要緊緊抓住！
滴——
司機猛然踩了一腳剎車，後麵那輛白色轎車趕超過來，並且強行並道。如果不是司機反應迅速，兩輛車就要撞上了。
「怎麽回事？」
司機氣的拍了下方向盤，罵道：「那人腦子有病啊，總是別我們的車，到底什麽意思？」
鬱敬嶽微微降下車窗，隻見那輛白色轎車中的男人，一隻手握著方向盤，一隻手拿著單眼相機，正在朝他的車子不斷拍照。
「加速。」鬱敬嶽吩咐道。
「是。」司機加大油門，車速越來越快。
「想跑？」
白色轎車裏的男人冷哼了聲，把單眼相機放在副駕駛的座椅裏，全速追擊，「肇事逃逸？哼，看我怎麽追上你，曝光你們這些有錢人！」
一前一後兩輛轎車，車速都十分快。前方有個丁字路口，司機打算轉彎後並道，以便甩開後麵的車。
那輛白色轎車裏的男人，發現前方車子的意圖。他一腳油門踩到底，車子都能聽到咯吱咯吱的輪胎摩擦聲。
前方路口有輛貨車超載，交警指揮那輛車靠邊停下。白色轎車加速衝過去時，見到突然出現的交警，心裏一慌，拚命想要踩剎車，把車速減下來。
他隻感覺身體朝一側傾倒，白色轎車因為巨大的慣性，車身一邊高高翹起，車子霎時側翻過去。
「糟糕！」
鬱敬嶽隻聽司機喊了聲，隨後他們的車子便直直的撞向路中央側翻的白色轎車。
砰——
一聲巨響，黑色轎車騰空飛起幾米高，隨後重重翻倒在地。
前後車禍發生，不過幾分鍾。黑色轎車的車頂朝下，兩邊車門早已變形。
一股濃濃黑煙，逐漸翻滾而出。
「車裏的人，能夠聽到我說話嗎？」正在執勤的交警跑過來，那輛白色轎車完全變了形。
交警離開，又跑到黑色轎車前，探頭往裏查看，「有人聽到我說話嗎？」
「啊！」
黑色轎車中的司機兩隻手臂都是鮮血，他麵朝下趴著，發現兩條腿被什麽卡住了。
「老爺，老爺……」
司機艱難的抬了抬手，隻見鬱敬嶽垂頭躺在那裏，動也不動。
突發狀況太嚴重，交警立刻撥打求救電話。
不久，小路上響起一陣陣救護車的聲音。
他忍不住加大腳下的油門，握著方向盤的五指驟然收緊。
溫度逐漸降低，眼見黑沉的天預示著很快將有一場雨水來襲。按照微信發送的定位，鬱錦安很快將車停在淮海路段。
不遠處的十字路口，邊道有個熟悉的身影。鬱錦安將車開過去，找到合適的位置停靠後，便打開車門出來。
「喬南。」
鬱錦安伸手扣住喬南的肩膀，一把將她從邊道的邊沿拉回來，「那裏很危險。」
他摸了摸喬南的手，感覺到她指尖的寒意後，不禁蹙起眉，「快要下雨了，有話我們上車說吧。」
倏地，喬南甩開麵前男人的手，揚起的目光透著一股寒意，「媽媽車禍那晚，你開車從這裏經過？」
來時的路上，鬱錦安隱約已有感覺她要說車禍的事情，畢竟她選在見麵的地點就是當初喬怡車禍的發生地點。
「是。」鬱錦安抿起唇，聲音低沉。
「那晚天氣不好，下著雨路上沒什麽行人。你開車經過路口時，車速很快。」
「對。」鬱錦安眼神漸漸沉下去，這些基本情況他早已熟背於心，當初要不是邵卿找來司機頂罪，他這會兒估計不能站在這裏了。
「好。」
喬南忽然彎起唇，嘴角劃過的笑容令鬱錦安心中非常不安，「那我問你，車禍那晚，我媽媽穿的什麽衣服？」
鬱錦安：「……」
「不知道嗎？」喬南冷笑，「警察局的筆錄上寫著，車禍肇事車主，曾經下車查看過我媽媽，那個人覺得我媽媽傷的不重，所以才開車揚長而去。」
「南南……」鬱錦安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麽。
「我再問你個問題，媽媽被撞倒在地的時候，她的頭朝著什麽方向。」
鬱錦安眉頭緊鎖，偏過頭往路口方向看了看，心煩的指過去，「那邊。」
「錯！」
喬南瞪大眼睛，伸手往路口指過去，「媽媽被撞飛起來，她摔到地上的時候，頭恰好朝東。」
鬱錦安：「……」
轟隆隆——
天空一個驚雷閃過，墨藍色的天空被刺眼的光分割成一塊塊。路邊行人都加快腳步，急匆匆趕回家。行駛的車輛也漸漸變少。
垂在身側的雙手忍不住收緊，喬南仰起的視線有著熊熊的烈火，「五年前的11月17日，你住在市醫院的病房中。那麽請問鬱總，你要怎麽分身乏術，一邊住院一邊還能開車撞到我媽媽？！」
男人眯了眯眼，深棕色瞳仁中閃過一抹慌亂，「你怎麽知道的？」
「怎麽知道的重要嗎？」喬南反問，「還是你覺得，永遠可以把我當做傻子，活該被你耍的團團轉？」
頓了下，她一口氣說道：「五年前買走我初夜的金主，就是你！」
鬱錦安臉色一變，卻聽喬南笑道：「1886號房間，我被蒙上眼睛。」
「喬南，你聽我解釋……」
「不必了。」喬南斂下眉，「那是一筆交易，你情我願，我沒有資格責怪什麽。但我媽媽的車禍不可以，我找了這麽多年，決不能放過真正的肇事司機！」
「鬱錦安，那晚開車的人究竟是誰？」
心底某處瞬間揪緊，鬱錦安看著喬南的眼睛，隻覺得自己的心跳聲撲通撲通，一下下都要跳出胸腔。
「車子是我開的。」
「撒謊！」
喬南打開包，拿出手機拍到的照片，「這上麵有你住院的時間記錄。」
「你的司機入職時間是十二月，我媽媽的車禍發生在十一月。無論你們怎麽撒謊，終究掩蓋不了真相！」
她的言之鑿鑿，越來越讓鬱錦安憂心。他薄唇緊繃，雙手緩緩緊握。
「為什麽你們可以顛倒黑白，讓無辜的人去坐牢？」喬南心口堵著一團火，說話的聲音帶著顫抖，「因為你們有錢嗎？有權利嗎？所以這樣肆意玩弄我們的感情，隨手就能掩蓋真相？我媽媽躺在醫院裏這麽久，你知道我流過多少眼淚嗎？！」
鬱錦安猛然上前，伸手將她擁入懷中，「對不起喬南，都是我的錯。」
「我不要聽你敷衍我！」
一把推開他的懷抱，喬南直視他的眼睛，問道：「說，究竟撞到我媽媽的人是誰？」
鬱錦安目光如炬，卻沒有回答。
「那你告訴我，五年前你為什麽住院？」
「……」
她的提問，他都無法給出答案。這樣的直白拒絕，恰好說明她心中的猜測。
「是你身邊的人。」喬南雙手緊握成拳，盯著鬱錦安眼底的神色變化，慢慢的開口，「真正開車撞到我媽媽的人，是你叔叔？！」
哄！
夜空又是一閃，緊接著雨滴劈裏啪啦落下。
喬南盯著鬱錦安突然放大的瞳孔，驀然笑了笑，「果然是他。」
能夠讓鬱錦安甘心認罪，並且緘默不語的人，必然對他很重要。
所以喬南判斷，那個人應該就是鬱敬嶽，鬱錦安的叔叔。
「嗬嗬。」
喬南好笑的搖搖頭，「湖城鬱家果然是惹不起的人家，你們可以操縱別人的喜怒哀樂，隻為你們開心？可是你們想過別人的感受嗎？想過別人會因為你們的行為，付出怎麽樣的絕望嗎？」
她說著說著，眼眶濕潤的一片模糊，「我媽媽整整躺了五年，每天都是半死不活，可是等到今天，那個真正撞到她的人，卻還在逍遙法外？」
「鬱錦安，你對得起我媽媽麽？」喬南咬著唇，並不想在此刻讓眼淚滑落，「你知道真相卻故意掩蓋，就因為他是你的叔叔？」
麵對她的怒火與控訴，鬱錦安毫無反擊的權利。這件事在他心中，一直都是個無法填平的洞。
「現在我找到了證據，還記得上次我對你說過什麽嗎？」
鬱錦安瞬間沉下臉。
喬南彎起唇，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我說過，如果我找到證據，無論是誰，我都會把這件事曝光出來，還我媽媽一個公道！」
雨水打濕了她的頭髮，鬱錦安隔著雨簾望向她的眼睛，能夠看到的，隻有憤怒、哀傷，以及被壓抑的絕望。
「可以給我點時間嗎？」鬱錦安薄唇一動，出口的聲音異常沙啞。
「給你時間銷毀證據或者又找人替罪嗎？」
她的譏諷，狠狠刺痛鬱錦安的心。
男人脫下外套，雙手把大衣展開後，遮擋在喬南頭頂，「不會，我不會。」
吃過一次虧，喬南知道不能再相信他！想起這五年來，她們母女經受的痛苦，喬南真的無法原諒。
「南南，請你相信我好嗎？」鬱錦安微微低著頭，身上的羊絨開衫以被雨水打濕。
喬南往後推開一步，躲閃開他撐在自己頭頂的衣服，目光炯炯的瞪著他，「兩天。」
「後天中午，如果我沒有收到警方的消息，這些在我手裏的證據，我都會一五一十曝光出來！」喬南字字鏗鏘，即便她背光而站，依舊有光落在她的肩頭，勾勒出來的光影刺目。
鬱錦安點了點頭。
午休以後，鬱敬嶽小憩醒來。他從臥室出來，下樓後問家裏的傭人，「海芙呢？」
「小姐出門了。」傭人端來杯茶，又道：「老爺，鬱少來了。」
「錦安來了嗎？」鬱敬嶽微微一驚，「什麽時候來的？」
「有一會兒了。」傭人如實回答，「鬱少說，不要吵您睡覺，他在小客廳等。」
「去準備點水果。」鬱敬嶽打發傭人下去，隨後轉身往小客廳走去。
落地窗前的木桌後，鬱錦安背光而坐。他手中攥著一顆棋子，微微蹙起眉，正在尋思下一子應該落在哪裏。
轉眼間，他和海芙都已經長大。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鬱錦安偏過頭看來，「叔叔。」
「怎麽不讓他們叫醒我？」
鬱敬嶽含笑走來，拉開椅子坐在鬱錦安對麵，「人上了年紀，精神就不如年輕了。」
他看了眼棋盤，捏起一顆棋子，順著這盤棋繼續往下。海芙是女孩子，對於棋類不感興趣。倒是錦安，以前隻要在家，都會陪他下棋。
啪！
一子落下，鬱錦安眼角有溫暖的笑容，「叔叔，這盤棋你輸定了。」
「哈哈哈。」
鬱敬嶽仰頭笑出聲，道：「果然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啊，你的棋藝早就比我好了。」
「叔叔。」鬱錦安倒了杯茶遞給他，「如果沒有你嗬護陪伴我的那幾年，我不知道今天能在哪裏。」
「錦安，叔叔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孩子。」接過他遞來的茶杯，鬱敬嶽抿了口茶，抬頭望向他，「說吧，今天來找叔叔，有什麽事？」
「我認識一個女孩。」鬱錦安說話時，薄唇抬起的弧度溫柔，「她才是我喜歡的人。」
鬱敬嶽怔了怔，卻在見到他眼底那抹溫柔的神色後，瞭然一笑，「叔叔相信你的眼光。」
客廳中隻有他們兩人，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雨。今天溫度不高，幸好從午後開始，陽光慢慢探出頭來。
「她叫喬南。」鬱錦安雙手合十扣在胸前，「她的媽媽叫喬怡，五年前車禍住院，至今還沒醒來。」
啪！
手中的茶杯擲向地麵，鬱敬嶽臉色猛地變白，「她，她不就是……」
「是的。」鬱錦安垂下臉，「就是五年前被叔叔撞傷的喬怡。」
別墅空地前，司機將車停下，鬱海芙推門出來，「你們把後備箱裏麵的東西都拿進去。」
「是，小姐。」
鬱海芙瞥眼空蕩蕩的客廳，「爸爸午睡醒了嗎？」
「醒了。」傭人手裏提著袋子，回答：「鬱少來了，老爺和他在小客廳。」
「我哥來了？」鬱海芙驚喜若狂，立刻轉身走向小客廳。
「現在喬南已經知道，五年前撞傷她母親的人是叔叔。」鬱錦安低沉磁性的嗓音飄遠，鬱海芙剛要出聲，聽到他的話後，瞬間閉上嘴巴。
「我就知道，紙終究包不住火。」鬱敬嶽黯然嘆氣，「這件事不該連累到你。」
「叔叔，我不是怕連累。」鬱錦安雙手插兜走到窗前，目光落向遠處，「想要打壓這件事並不是沒有辦法，隻是叔叔，我不想那樣做。」
他低著頭，神情晦澀，「這件事是我們做錯了，一開始就錯了，我不想讓它永遠錯下去。」
鬱敬嶽也是聰明人，自然明白鬱錦安話中的含義，他微微沉默了下，才回答：「我明白了，這件事我會負責。」
窗前的男人轉身回到鬱敬嶽麵前，彎下腰蹲在他的麵前，「叔叔，如果你去自首，罪行可以減輕。我問過律師了，醫藥費我們承擔，你又有認罪態度的話，不會被判很久。」
「叔叔老了，不怕坐牢，反正呆在哪裏都是過日子。」鬱敬嶽莞爾一笑。
曾經麵前的人，給予過鬱錦安整個童年的所有快樂。他抿起唇，性感的喉結上下輕滾，「叔叔，對不起。」
「不是你對不起，」鬱敬嶽掌心落在鬱錦安肩膀輕拍，道：「是叔叔不好，叔叔對不起！」
鬱海芙慢慢後退步子，臉色煞白的離開。
「錦安。」
鬱敬嶽語重心長的說道：「答應叔叔，找個機會和你媽媽談一談？」
縱然心底隱藏太多情緒，鬱錦安還是點了點頭，「好。」
聽到他這麽說，鬱敬嶽鬆口氣。
二樓臥室窗前，鬱海芙看到那輛開出別墅大門的黑色跑車，全身不由自主打個冷顫。
這件事藏不住了嗎？如果爸爸不肯幫她繼續隱瞞，那她要怎麽辦？
「啊！」鬱海芙雙手抱住腦袋，整個人無力的滑坐到地板上。
晚上洗過澡，喬南把所有證據都整理好，拷貝到一個u盤中。
她下定了決心，如果鬱錦安不能說服鬱敬嶽自首，她就會曝光這個新聞！
滴滴！
手機有信息提示，她滑開屏幕，看到鬱錦安發來的消息。
鬱錦安：明天十點前，我叔叔會去自首。
看完他的信息，喬南把手機丟在邊上。她關掉電腦，把u盤塞入包裏，然後關燈上床。
窗外月色皎潔，喬南眼前浮現出那些年與媽媽相依為命的畫麵。她不想難為任何人，隻希望為媽媽求一個公平！求一個真相！
這是他們虧欠媽媽的，不是嗎？
第二天早上，鬱海芙準備好早餐端上桌。
「爸爸早。」
「早。」
鬱敬嶽拉開椅子坐下，桌上擺著各種對他身體有益的食物。這幾年他身體越來越不好，難為海芙每天辛苦到處找偏方，但凡對他有好處的辦法，她總要試一試。
幾年如一日，哪怕是親生女兒也不過如此吧，鬱敬嶽心底感慨不已。
「海芙。」
鬱海芙咻的抬起頭，臉頰僵硬。她努力壓製心底的慌亂害怕，盡量表現的自然溫順，「爸爸有事？」
她佯裝無事的問，垂在桌下的十指緊扣，用力到手背青筋凸起。
「沒什麽。」鬱敬嶽到底沒有說出口，既然當初幫她承擔下這件事，那就一路到底吧。
「天氣不錯，有時間和朋友們出去玩玩。」鬱敬嶽拿出一張銀行卡，推到女兒麵前，「這張卡裏有一筆零花錢，你平時總是給爸爸買東西，以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謝謝爸爸。」鬱海芙伸手把卡接過去，攥起的掌心裏滲出一層汗水。
用過早飯後不久，鬱敬嶽準備出門。鬱海芙幫父親把外套穿好，站在門前相送。
鬱敬嶽走下台階，上車前忍不住又轉過身，目光落向身後的家。恐怕這一走，有段日子不能回來了。
「老爺，您要去哪裏？」
「警察局。」
司機一怔，卻也不敢多嘴。
「老爺，您的手機！」
傭人快步追出來，鬱海芙蹙眉，「怎麽了？」
「老爺的手機。」
鬱海芙挑眉看過去，車子早已遠去。
車子開出別墅時，已經將近九點。司機沿著公路行駛，鬱敬嶽突然想到什麽，看眼時間後，告訴司機，「前麵掉頭，我要去一趟私立醫院。」
「好的。」
不久，司機把車停在私立醫院外。鬱敬嶽來到前台經過查詢後，知道喬怡住在五樓的雙人病房。
推開病房的白色大門，迎麵那張病床上躺著的身影，一下子吸引鬱敬嶽的目光。
他邁步走到病床前，發現旁邊的床空置，並沒有人。
滴滴滴——
病床裏迴蕩著呼吸機的動靜，喬怡麵色蒼白如紙，那種常年臥床的病人，皮膚都開始萎縮。
鬱敬嶽長長嘆口氣，麵對這樣的喬怡，心頭五味雜陳。來時路上湧起的猶豫與不甘，都被此刻的畫麵打碎。
他彎下腰，深深鞠了一個躬，「喬媽媽，對不起！我代替我的女兒，代替我們全家對你說一聲，對不起！」
病房中依舊隻有儀器的滴滴聲，鬱敬嶽眼眶紅了紅，難過的轉身離開。
半響，他坐進車裏。
彼時，鬱錦安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聽助理的匯報，薄唇緊抿成一條直線。
「boss，鬱先生不久前去了私立醫院，這會兒已經離開，正在趕往警察局的路上。」
「出去吧。」鬱錦安擺擺手，助理識趣的離開。
整個上午，喬南都心神不寧。她不停的看表，眼見距離約定的時間越來越近，更加忐忑不安。
她從包裏把u盤拿出來，插在電腦埠，打開昨晚寫好的新聞稿件，隨時準備發布。
喬南不想讓自己心軟，她告訴自己，如果這一次鬱錦安再敢騙她，她決不能原諒！
臨近十點，喬南雙手緊握，用力到指尖泛白。
「小南，總監讓你過去。」林琳拍拍喬南的桌子，喬南瞥眼電腦打開的頁麵，隨手用滑鼠點了下，然後站起身離開。
眼見喬南離開後，林琳偷偷打開喬南的電腦，看到那篇新聞稿後，先是一驚，隨後想到什麽，眼神變了變。
如果說機會都是平等的，那麽人家能找到捷徑，她也應該為自己做點什麽。畢竟將來能夠坐上主播位置的，隻會有一個人。
須臾，喬南抱著文件夾回到書桌前，她坐下後打開電腦，看到網頁後，整個人倒吸口氣。
五分鍾前，她拷貝在u盤中的新聞稿件，竟然被發布出去。
「林琳，有人動過我的電腦嗎？」
「沒有啊。」林琳轉過頭，毫不緊張，「怎麽了？」
喬南快速點開網頁，看到那則剛剛發布的新聞，竟然被瘋狂轉載，很快就有很多留言回復。
扣扣扣——
一陣緊急的敲門聲，鬱錦安不得不抬起頭，「進來。」
「boss，出事了！」
助理心急火燎跑進來，鬱錦安挑了挑眉，「怎麽？」
「喬南小姐把您叔叔撞人的新聞曝光了！」
鬱錦安打開電腦，剛點開個網頁，便看到彈出來的新聞報導。
他沉著臉拿起手機，立刻撥打電話。手機鈴聲響過很久，才被人接聽。
「叔叔，你在哪裏？」
「哥，是我。」鬱海芙握著手機，「爸爸出門了，沒有帶電話。」
鬱錦安皺起眉，吩咐道：「你讓傭人把家裏前後門都鎖死，如果有記者去圍堵，千萬不要出去！」
「哥哥，出了什麽事？」
「叔叔撞人的新聞曝光了！」
「什麽？！」
鬱海芙嚇白了臉。
湖城尖峰時段，交通十分擁堵。司機探出頭往前看看路況，一個勁嘆氣，「要是繼續往前走，咱們就要被堵死了。」
鬱敬嶽抬起腕錶看眼時間，不禁皺眉。他摸摸口袋，發現手機沒有隨身帶著。
「老爺，我知道有條小路，雖然遠一點，但保證不堵車。」司機主動詢問。
「好，走小路。」
黑色轎車很快繞出車陣，司機把車開到一條小路上，果然車流不多。
這條路不夠寬，隻能並排行駛兩輛車。司機看看路程，告訴身後的鬱敬嶽，「還有十五分鍾就能到。」
鬱敬嶽看眼時間，道：「好，慢慢開。」
一輛白色轎車停在路邊，車裏戴著鴨舌帽的男人，打著哈欠坐起來。他躲在車裏守了一夜，也沒看到某某明星出現。
無功而返令人沮喪，男人拿出手機，看眼工作群裏的消息。不過一會兒功夫沒看，群裏竟然有幾百條信息。他爬樓看了看，才知道不久前網上爆出一條鬱家人肇事逃逸的新聞。
在湖城，但凡與鬱家沾邊的新聞，準會爬上熱搜榜。男人看到信息晚了，同事們已經有人趕去鬱敬嶽的別墅採訪圍堵。
男人喝了口咖啡，心情不好。昨晚空守一夜不說，眼看到月初，他頭條還沒跑出來。
空曠的馬路車輛稀少，遠遠一輛黑色轎車映入男人的眼簾，他揉揉眼睛，盯著漸漸駛來轎車的車牌號，瞬間瞪大眼睛。
男人趕緊低頭又看看工作群，同事們早已把鬱敬嶽的資料信息發了共享。
他出門乘坐的車型，車牌號，豁然清晰。
靠！
男人高興的差點尖叫，這不是到手的頭條嗎？其他同事跑去家裏堵，沒想到人家不在。
他火速發動引擎，立刻將車開過去。
這種機會，必須要緊緊抓住！
滴——
司機猛然踩了一腳剎車，後麵那輛白色轎車趕超過來，並且強行並道。如果不是司機反應迅速，兩輛車就要撞上了。
「怎麽回事？」
司機氣的拍了下方向盤，罵道：「那人腦子有病啊，總是別我們的車，到底什麽意思？」
鬱敬嶽微微降下車窗，隻見那輛白色轎車中的男人，一隻手握著方向盤，一隻手拿著單眼相機，正在朝他的車子不斷拍照。
「加速。」鬱敬嶽吩咐道。
「是。」司機加大油門，車速越來越快。
「想跑？」
白色轎車裏的男人冷哼了聲，把單眼相機放在副駕駛的座椅裏，全速追擊，「肇事逃逸？哼，看我怎麽追上你，曝光你們這些有錢人！」
一前一後兩輛轎車，車速都十分快。前方有個丁字路口，司機打算轉彎後並道，以便甩開後麵的車。
那輛白色轎車裏的男人，發現前方車子的意圖。他一腳油門踩到底，車子都能聽到咯吱咯吱的輪胎摩擦聲。
前方路口有輛貨車超載，交警指揮那輛車靠邊停下。白色轎車加速衝過去時，見到突然出現的交警，心裏一慌，拚命想要踩剎車，把車速減下來。
他隻感覺身體朝一側傾倒，白色轎車因為巨大的慣性，車身一邊高高翹起，車子霎時側翻過去。
「糟糕！」
鬱敬嶽隻聽司機喊了聲，隨後他們的車子便直直的撞向路中央側翻的白色轎車。
砰——
一聲巨響，黑色轎車騰空飛起幾米高，隨後重重翻倒在地。
前後車禍發生，不過幾分鍾。黑色轎車的車頂朝下，兩邊車門早已變形。
一股濃濃黑煙，逐漸翻滾而出。
「車裏的人，能夠聽到我說話嗎？」正在執勤的交警跑過來，那輛白色轎車完全變了形。
交警離開，又跑到黑色轎車前，探頭往裏查看，「有人聽到我說話嗎？」
「啊！」
黑色轎車中的司機兩隻手臂都是鮮血，他麵朝下趴著，發現兩條腿被什麽卡住了。
「老爺，老爺……」
司機艱難的抬了抬手，隻見鬱敬嶽垂頭躺在那裏，動也不動。
突發狀況太嚴重，交警立刻撥打求救電話。
不久，小路上響起一陣陣救護車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