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好了麽?”


    明天就是秦嘯離去之日,喵喵也已蘇醒,隻是萎靡不振,連話都懶得說一句,尚未完全恢複。


    “我……”柳卿音回想起兩人這一月相處的點點滴滴,隻怕這輩子都遇不到這樣的男人了,終歸舍棄不下,輕點臻首,“我隨公子一起。”


    “好。”秦嘯點頭,“不過你還需等我一段時間,我此去不知危險幾何,帶上你並不安全。等我探明天星城的情況,再來接你。”


    柳卿音欲言又止,還是點了點頭:“嗯。卿音等公子來。”


    秦嘯細想片刻,又道:“若有六大宗門的高人在我來之前發現你,要收你為徒,你不用拒絕。”


    “公子……”柳卿音麵露委屈之色,神情幽怨,“你不要我了麽?”


    秦嘯輕笑搖頭:“你或許能找到適合自己的路,並不一定要跟著我。”


    “卿音……不管公子怎麽想,卿音已經是公子的人了,這輩子……都是!”柳卿音低垂臻首,俏臉羞紅。


    秦嘯,與其他男人不一樣,以尊重與嗬護徹底折服了她的心,讓她此生認定了他。


    秦嘯微微搖頭,不再多言。


    次日,烏騅迅疾衝出小鎮,一騎絕塵,飛速離去。


    沿途並未再發生什麽特別的事,輾轉一千多裏地,烏騅跑個幾天就到了天星城。


    一路打聽之下,他騎著馬兒終於來到天星城南十裏秦府的朱紅大門之前,風塵仆仆。


    秦府大門兩側,分別有兩名氣息不弱的青年武者負手而立,身著紅衣,與朱紅大門相得益彰,更顯大家風範。


    “閣下何人?來此何事?”左側一人朗聲問道,中氣十足。


    天星城北不遠的秦府算是天星城第一大家族,除去沒有城主府的官文璽印,幾乎就是天星城的無冕之主。不僅是散修隻能仰其鼻息,其他小家族也都唯秦府馬首是瞻。


    即便隻是護衛,秦府的護衛自然與其他護衛不同,說起話來姿態不由自主便提高了些。


    掀開兜帽,下了馬兒,秦嘯觀望了一下門內景象,即便置身於門外也深感氣派威嚴、貴氣襲人。


    “在下前來尋親,煩請通報……秦馨兒。”他略一拱手,不免有些緊張。


    “馨兒小姐?”四個護衛不禁麵麵相覷,又打量著他渾身上下,“你是她什麽人?”


    “我……是她兒子。”秦嘯語氣有些發顫。


    他努力想使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卻發現情緒根本不受控製,迷茫、苦澀、緊張等等,不一而足。


    生母被迫將他送給他人撫養,多年未見,病可好了些?可還記得他這親生兒子?


    “你們覺得這個是真是假?”護衛竊竊私語,但對秦嘯的耳朵而言,根本就是清清楚楚。


    “相貌倒還過得去,有世家子弟風範。可萬一又是個假的,咱可免不了再挨一頓板子。”


    “那打發走?”


    “先問問再看。”


    那個說要問問看的護衛站在右側靠外的位置,上前一步喝道:“我家小姐犯有失憶之疾,你說是她兒子,可有什麽憑證依據?”


    “這還能有假的?”秦嘯不禁擰眉,卻瞬間明了,心頭火起。


    竟還有人想渾水摸魚,那些人最好別讓他抓到,否則要他們小命!


    但他不知道,這些騙子早就已經被秦府處理掉了,用不著他出手。


    他深深呼吸幾次,才壓下心頭火氣,拱手道:“煩請通報家主或者長老,我手頭自有信物依據。”


    家書若是給這些護衛,他們也無法辨出真假,隻能給有分量的人查看。


    “家主前往城主府議親,此刻不在府裏。但大長老在,我帶你去見他便是。”見這個似乎靠譜一些,那個護衛轉身往裏走去。


    既然敢去見秦府的大人物,手裏頭肯定有拿得出手的信物,否則敢來秦府行騙撒野,到頭來都逃不過一個死字。


    “有勞。”秦嘯快步跟上那個護衛,將馬兒留在門前,自有家丁出來將它牽到馬房之中。


    一路無言,沿著曲徑通幽的碎石小道穿過令人眼花繚亂的亭台樓閣,他第一次跨進大長老所在的奢華宅院。


    日後他也時常慶幸,幸好這次秦府家主不在,去見的是大長老而不是家主,否則他的命運必然會改寫。


    別說和母親相認了,他隻怕小命都難以保全。


    在碧水小湖邊見到的秦府大長老,和秦嘯以為的一樣,是個須發皆白滿臉皺紋的老頭。其修為對秦嘯而言深不可測,軀體也還算挺拔強健,並未如凡人老者那般佝僂萎縮下去。


    武者身體較之凡人要強健許多,壽命自然也長上不少,光是淬體境武者壽命相對於凡人而言便是翻倍計算,淬體巔峰者若無意外最長能活到二百歲,隻是多數人都活不到這麽久罷了。


    “既有信物,拿來看看吧。”大長老看著秦嘯,聽完護衛的敘述,眼神古井無波,神情平靜。


    秦嘯取出家書,恭敬交到他的手裏。


    拆開信封,仔細看完,他平靜的神情漸漸鬆動,再度看向秦嘯的目光變的柔和起來,點了點頭。


    “確實是馨兒的字跡,信上所說,也都是事實。不過馨兒將你送到了何方,卻並未告知我們,你能否詳細說說?”


    秦府不可能憑一封信件就認定秦嘯的身份,秦嘯自己也早有預料。


    “抱歉,大長老,我不能說。”他隻能搖頭,既然母親不肯告訴他們,自己當然也不能傻了吧唧地說出來。他看向大長老,神情間帶著幾分期許:“我想見見她。”


    “你下去領賞吧。”大長老屏退護衛,打量了他一會兒,又喚來兩名青衣侍女,囑咐一聲,“你們去馨兒那兒看她在不在家,在就帶她來,不在就留下一人等她回來。”


    “是。”兩名侍女躬身施禮,依言而去。那護衛也臉上帶著喜色,退下去領賞了。


    這並不代表大長老就肯定了秦嘯的身份,隻不過相較於家主的動輒打殺,他的手段更顯柔和罷了,也更得人心。


    一老一少,相視無言。


    秦嘯垂下目光,不知該說些什麽。


    大長老也轉過身去,麵向小湖。


    許久,大長老突然歎道:“你對自己的身世經曆,了解多少?隻有信上這些?”


    “是。”秦嘯點頭,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你的身體,如何?”大長老微微搖頭,心歎一聲。


    秦嘯抬起雙手,注視著掌心處的脈絡條紋,微微蹙眉:“很好。”


    “可有什麽奇怪的感覺?”大長老倏然轉身,凝眉喝問。


    “大長老為何有此一問?”秦嘯越發疑惑不解,不由反問。


    “……”大長老麵無表情看了他一會兒,又轉回頭去,麵向小湖,卻悠悠歎道:“罷了,都是作孽,順其自然吧!”


    秦嘯心頭,頓時浮現出無數個疑問,見此情形卻知道,自己從他嘴裏是不可能問出什麽來的,便也不再多言。


    又過片刻,侍女回返,恭敬說道:“啟稟大長老,馨兒小姐此刻在家中,但她不肯來此,說大長老若想見她就自己去。”


    大長老老臉一抽,胡須不禁抖了抖,歎了一聲:“你去吧。她不肯來,說明又在犯病,記不得自己有個兒子。可即便失憶,這丫頭也不是好唬弄的,能否與她相認就看你的本事了。”


    “是。”秦嘯躬身一禮,便隨同侍女一起出了大長老的宅院,前往母親所在的位置。


    不久後,由東往西穿過半個秦府,他終於見到了自己的生母秦馨兒。


    坐在屋頂上獨自飲酒的那位美婦人,滿頭秀發梳成高貴端莊的墜馬髻,鬢角發絲稍顯淩亂,麵龐卻極美,膚質依然宛若少女一般細膩瑩白。


    她穿著一身大紅衣裳,不同於淩夢兒那種嬌弱,而是柔美中透著英氣,性子也是潑辣爽朗、明媚大方。


    為什麽秦嘯會知道?


    因為她一見到下麵的秦嘯,便舉著酒壺笑嘻嘻道:“哎喲,哪裏來的小帥哥,上來坐坐喝喝小酒,我們來談談人生說說理想如何?”


    “……”秦嘯抬頭看著她,心中所受到的衝擊,便宛如滔天巨浪將他這葉扁舟打翻打翻再打翻一般。


    帶他來此的侍女見他神情不對,急忙低聲解釋:“馨兒小姐每次發病便會恢複少女心性,忘記自己曾經出去過一趟和回來之後的那些事。公子還請……”


    還請什麽,她一時間也找不到合適的詞語。畢竟換誰被自己母親調戲,一時間都會難以接受。


    秦馨兒身邊的那位侍女則低聲向她解釋,下麵這個是她親兒子。


    “姑奶奶都還沒嫁人呢,哪裏冒出來的兒子?”秦馨兒滿臉不置可否,衝她擺手,“也不喝酒,看著真是礙眼,你下去吧!”


    侍女不敢多言,聽話地下到地麵,看向秦嘯,低聲安慰:“公子不用心急,馨兒小姐每個月總會有不發病的那麽幾天,到時候再相認也不遲。”


    每個月不發病的隻有幾天……秦嘯心中一痛,轉身往大長老宅院走去。


    他要去問清楚,母親為何會變成這樣,才好對症下藥。現在這般看似正常,但每次發病都相當於一次記憶重置,令她回到那個最美好的記憶原點,忘記新認識的所有人和事。


    究竟發生了什麽難以承受之事,竟讓她寧願選擇永遠停留在過去而不敢去麵對現實和未來?


    “哎哎,怎麽走了啊?”秦馨兒看著他背影,唉聲歎息,嘟囔一聲“下次再來啊”,舉起酒壺猛灌一口烈酒,眼角卻溢出一滴晶瑩淚珠。


    指間輕拂眼角,她看著指尖上的這滴淚水,心頭猛然湧起一陣難以自抑的悲傷之情,瞬間淚如雨下,浸濕了整個麵龐。


    “怎麽了我?”再度看向秦嘯的背影,她神情疑惑,卻依然淚流不止。


    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竟同時浮現於她嬌美動人的麵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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