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中時分,葛戾帶著二千餘眾來至楊縣外三裏處,前方,一座涼棚矗立在路中央。


    是的,就那麽直直的建在路中央。


    兩側,約有數十位持刀護衛在驅散民眾,不讓他們靠近,百姓們很無奈,隻能繞過涼棚。


    棚內,地上鋪著草墊,草墊上有蒲團分立在精致的案幾兩側,這案幾是東西對坐,南北而放,其中,西方的蒲團上坐著閉目養神的劉勢。


    “這是?”葛戾瞳孔一縮,壓下心中的想法,待再行幾步,他便讓眾人停留,帶著幾人一同趕來。


    “六叔,來人了!”守在涼棚外的陳保見葛戾下了馬,便徑直走來,向閉目養神的劉勢說了一句。


    “嗯!”劉勢微不可察的輕嗯一聲,也沒睜開眼,依舊靜坐著。


    陳保見劉勢沒什麽反應,隻好拱手退去,待至棚外,將手伸出,攔下前來的葛戾等人:“此路不通,諸君若要南去,請過側方!”


    葛戾身後之人聞此一言,不由得有些惱怒,身子一挺,便要怒言,還不待說話,葛戾便笑道:“聞朔州侯麾下使君到此,特來一見!”


    “嗯?”陳保頭顱微抬,雖然鼻孔離地不朝天,但也是一副居高臨下、目中無人的姿態,就這麽斜望著葛戾,:“汝是何人啊?大人尊顏,可不是誰想見便能見的!”


    陳保的姿態讓葛戾等人都有些惱火,可葛戾知道,他目下還不能得罪劉盛,也便放低了姿態,強顏歡笑的對陳保說道:“雍州州都尉葛戾!”


    “哦?雍州州都尉葛戾?”陳保放下了高傲的頭顱,朝葛戾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就在這時,棚內的劉勢開口了:“既是州都尉來此,那便入棚一敘吧,陳保!”


    棚外的陳保聞劉勢叫他,轉身作輯:“大人!”


    “退下吧!”劉勢依舊沒睜開眼。


    “是,大人!”陳保拱了拱手,便彎著腰連退三步,待其站直身子,朝葛戾等人一伸手:“都尉,請!”


    葛戾沒有說話,深看了眼陳保,便邁步入棚,而其後之人也欲跟上,卻被陳保給攔了下來,眾人見此,也隻好作罷,就在棚外等候著了。


    棚內,葛戾剛入內,便看到了閉目養神的劉勢,從其身上透出一股莫名的氣勢,這氣勢,讓他覺得有些壓抑,比他見葛那還要壓抑,那蒲團就在前方,可他的內心告訴他,那人沒說話,你就不能坐,一時間,他有些躊躇。


    就在這時,劉勢睜開了眼,也不知是不是他眼花,竟看到劉勢眼中冒出了一絲精光。


    “雍州州都尉葛戾?”


    “正是在下!”


    劉勢的聲音不算多嚴厲,但在這個氣氛的烘托下,卻也讓葛戾有些拘束。


    “坐!”


    劉勢朝他前麵的蒲團伸了伸手,而葛戾見狀,也連忙坐了下來,伸手一摸額頭,卻有了些冷汗,他不管不顧,對劉勢拱了拱手:“不知大人當何稱呼?”


    “劉!”劉勢說了一個劉字,便伸手拿起小陶壺在案幾上沏茶。


    “葛戾見過劉使君!不知劉使君在此建棚是為何?”葛戾望了望四周。


    劉勢輕笑一聲,說道:“今建此棚,乃為立誌。”說著,麵容一稟,盯著葛戾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賊人一日不除,絹帛一日不歸,嗬嗬!”伸手指了指棚子:“這棚子啊,吾便一日不拆,不僅如此,我還要各地官道皆設此棚,不知州都尉以為如何啊?”


    說罷,劉勢便麵帶笑容的看著葛戾,可這笑容在葛戾的心中,卻是那麽的可怕。


    為什麽呐?因為古人也知道,想要富先修路,所以才有了定州大道,這要是劉勢真要把官道都給占了,那還得了?你說殺?那更行不通了,殺他們,就屬於在殺劉盛的官僚,也就是變相的和劉盛開戰。


    葛戾苦笑道:“使君萬萬使不得啊,這大道乃是利於眾人同行的,若是使君將其置上棚子,豈不是欲要引起民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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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劉勢故作驚訝,倒吸一口氣,說道:“嘶,這大道是利民的啊?我還道這雍州無有知曉之人呐,若不然,怎會讓強人橫行於大道之上?”


    說著,劉勢眼眉一抬,點著頭,緊抿嘴:“嗯,君若不說,我還當真以為這雍州的大道是可隨意設棚的!”


    葛戾聞此,內心一緊:“嗯?這劉使君莫不是見著那棚子了?”想著,葛戾抬頭一望。


    “這,這棚子,不便是那.......”


    看著涼棚,葛戾心中冒起一股涼氣,卻是這涼棚的模樣,和那霍太山下的涼棚一模一樣,也就是少了桌子。


    “使君言笑了!”葛戾嘴角有些抽搐。


    “哼!言笑了?”劉勢嘴角一撇,雖然是在對葛戾微笑,但那笑容在葛戾眼中卻是帶著不屑,葛戾唯有報以尷尬的笑容。


    見其如此,劉勢也不打算繞彎了,開門見山的說道:“葛都尉既然來此,也一定知曉發生了什麽事,還是莫要藏著掖著了,我且問你,那霍太山下,是為何人?”


    “啊?霍太山?霍太山怎麽了?”


    劉勢見葛戾裝傻充楞,麵色一冷,開口問道:“葛都尉方才見我這棚子如何?”


    葛戾沉默了。


    “葛都尉可是要我尋來我輩丈夫來和你說道?”劉勢冷聲問著,身子一個前傾,又冰冷的道:“還是說,雍州想要與我家將軍為敵?”


    劉勢如此強硬的姿態,讓葛戾無法再保持沉默,沉悶的問道:“使君將欲何為,不妨明言!”


    “哼!”劉勢笑了笑,將身子回正,從懷裏掏出一卷書帛,緩緩的放到案幾上,一邊往葛戾的身邊推,一邊說道:“葛都尉不妨看看我家將軍的詔令!”


    葛戾無言,雙手攤開書帛,往那字跡上一看,頓見一種不同的字體出現在書帛上,雖然這字跡沒有什麽名家風範,卻也有一股氣勢,但這個氣勢,卻是字裏行間所描述的事情。


    “詔劉勢書,中道一戰,尚未平息,又逢柔然南侵,殺我朔州吏民,逃難者更不計從數,今朔州難矣,吾劉盛身為朔州督護,至今已有三月有餘,任期不曾為民謀福,反至今日之難堪,吾深感慚愧。


    今朔州百廢待興,國主下詔,遷民來此,可朔州缺糧已久,急需糧秣,為免國庫匱乏,特散盡家財收取糧秣,以供民食,雖絹帛極少,卻也寥慰吾心,盛聞雍州乃天下糧倉,今特封田、倉二曹主劉勢為我朔州收糧特使,前往雍州收糧,以供民食,若雍州無甚存糧,便取驢三月,於他處收糧!”


    書帛不大,字數有限,葛戾看得很快,而他也知道了眼前的人是什麽人了,身子一垮,卻是有些放鬆了,對劉勢拱手說道:“使君原是朔州田、倉曹主,失敬失敬!”


    雖然葛戾口中說著失敬,但麵容上卻沒了初時的嚴謹,因為田曹、倉曹說白了就是管理田地和倉庫的,職位不大,權力也不大,算不上什麽心腹。


    葛戾前後的變化劉勢自然發現了,但見他笑了笑說道:“什麽田曹、倉曹,若不是阿盛非要讓我擔任此職,我寧願做一介白身,賦詩山水之間,那才是我之所求!”


    “嗯?阿盛?”葛戾身子微微一頓,“這劉使君稱朔州侯為阿盛,難不成,此人與我一般,和朔州侯有甚麽關係?”


    念及於此,葛戾又變得嚴謹起來,板板正正的問道:“不知劉使君和朔州侯是何關係?”


    劉勢撫須笑道:“無甚關係!”


    “無甚關係?”葛戾微微一愣。


    “僅是稱我一聲六叔罷了!”劉勢又補充了一句。


    “嘶~!”葛戾倒吸一口涼氣,連忙站起身來,對劉勢大作一輯:“原是朔州侯家叔至此,葛戾有失遠迎,還望使君勿怪!”


    “無妨,葛都尉請坐!”劉勢揮了揮手。


    “謝使君!”知道了他就是劉盛的‘六叔’,葛戾更是不敢怠慢了,劉勢說什麽就是什麽,拱了拱手,便坐了下來。


    劉勢頓了頓,開口道:“有何話,我也不妨明言,我主來前,曾說過,若是各地官僚見我輩時能與我等惠助,哪怕是滴水之恩,他日後也會湧泉相報,可若是誰敢為難我等,便是與他為敵,現今,我輩在這雍州遭劫,不知都尉當何為之啊?”


    “使君但且放心,朔州侯之事,便是我雍州之事,些許糧秣,我讓人為朔州侯收來便是!”葛戾啪啪啪的拍著胸脯,但卻在左顧言它。


    “哎!”劉勢抬了抬頭,“葛都尉誤會了,我輩尚有些許絹帛可用,隻是不多矣,我此言,是那萬匹絹帛之事,這收糧,不敢推於雍州啊,都尉隻要幫我等將那絹帛尋回便可,不知可否?”


    說罷,劉勢笑眯眯的看著葛戾。


    葛戾猶豫了下,裝作無奈的說道:“使君被劫一事,葛戾深感慚愧,但使君初時都不曾尋到人,這已過一日,我又如何尋得呐?”


    “那是何處?”劉勢朝霍太山指了指!


    “呃.......”葛戾再一次猶豫了,他感覺,劉勢好像洞察了一切,他所說的話,都被劉勢看透了。“哎!”搖了搖頭,無奈的說道:“不敢欺瞞使君,那是霍太山!”


    “霍太山上有何人?”劉勢緊追不舍的問道!


    “過山虎!”說道這個份上,葛戾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了。


    “過山虎?”劉勢喃喃,抬頭問道:“可是這裏的賊首?”


    “是,這過山虎本名張大山,原是一地遊俠,被迫落此,見其人還算仁義,我輩也便沒去理會他,使君莫不是懷疑是他劫了絹帛吧?”葛戾沒等劉勢問過山虎的情況,便急忙說了出來,可說出來的話,再一次撒謊了。


    劉勢朝霍太山瞅了兩眼,又瞅向葛戾:“此地唯此山爾,難不成,還有他人?”


    “使君有所不知,這過山虎向來是取之有道,從不.......”


    “嗯!”見葛戾還欲狡辯,劉勢伸出手來,將其打斷,冷聲說道:“葛都尉既然不與方便,那我等也唯有待主率兵前來了!料想,我那侯人已出了雍州地界,或許,七日之內,我主便可率兵來此!到時,還望葛都尉放我主入城啊!”


    劉勢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葛戾心中泛酸,那朔州要真是率兵前來,不說這霍太山的賊是我們養的,就說雍州的賊他們還得讓朔州的人來除,這說出去,我雍州還要不要麵兒了???


    念及於此,葛戾唯有苦笑,左右看了一眼,見眾人都在外麵,沒有什麽耳朵,也便將頭探出,小聲道:“看來,此事不能向使君隱瞞了,哎,使君有所不知,這霍太山上的匪賊,乃是,乃是家叔外戚!”


    “嗯?雍州之外戚?”劉勢故作驚訝。


    “哎,正是!”葛戾歎道。


    劉勢雙眼眯了眯,意味深長的問道:“葛都尉莫要誆騙與我,雍州外戚是何等的地位,怎會落草為寇?”


    “使君有所不知........”


    葛戾巴拉巴拉又是一通胡編亂造,而劉勢是見招拆招,雖然言語上沒什麽鋒利的話,卻也讓葛戾感覺被紮心了,從現在起,他是真的不想再和劉勢說什麽話了。


    於是,葛戾很幹脆的說道:“使君,這事情尚未查清之前,討賊定是討不得的,不若先讓我上山問他一問,若真是他張大山做的,我一定將其頭顱摘下,送與使君,不知使君意下如何?”


    劉勢見事情已經達到他的目的,也便笑道:“也好,那便如此吧,勞煩葛都尉了!”


    葛戾一看劉勢鬆口了,連忙站起身來,對劉勢拱了拱手:“如此,那葛戾現便上山一問,就不打擾使君了!”


    說罷,葛戾便要往外跑,可劉勢的一聲“葛都尉且慢!”讓他收回了跨出去的腿。


    劉勢站起身來,側跨案幾,來至葛戾身前,對其說道:“葛都尉,若此事不是那張大山做的,也請帶來讓我輩見上一見!”


    “使君見他作甚?”葛戾心又開始突突的跳,生怕劉勢又生出什麽喲蛾子。


    但見劉勢笑了笑,說道:“我輩之人,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但絹帛乃是我主之物,我輩信得可不行,還得我主相信啊,這張大山乃雍州外戚,若此事真不是他做的,輩也不敢拿他如何,使君又擔心什麽呐?”


    葛戾一聽,也是,也便答應了劉勢,轉過頭,一溜煙的跑了。


    身後,劉勢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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