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陪著拓跋燾的劉盛此時也知道那‘隨母姓’‘替人從軍’的長孫奇為什麽會兵法了,出生在一個軍事起家的王爺家,他能不懂嗎?


    隻是,為什麽心裏好氣啊?


    長孫奇這小子,竟然敢騙我,得虧我還想培養他!!!


    劉盛絮絮叨叨的想著,直至日下末時,拓跋燾要率軍回返盛樂的時候,長孫嵩父子二人也回來了。


    看到前方的拓跋燾,長孫嵩快步上前,帶著長孫頹對拓跋燾無言的施禮,好似在感謝拓跋燾沒有遵守‘先皇’拓跋嗣的遺囑殺掉長孫頹而感恩。


    而拓跋燾見父子二人如此,心中一陣思索,待得片刻,單手虛托,嚴肅說道:“公且起身,如今頹公子與大魏有功,便讓其一同回都城吧!”


    說罷,拓跋燾就沒再言語。


    長孫嵩聽此一言,心中大喜,畢竟老來得子不易,他這個兒子也就和長孫石洛的孫子長孫突差不多大。


    其實嚴格上來講,要不是老來得子,他長孫嵩也不會讓長孫頹跑路了,肯定會一刀砍了長孫頹,並親自捧到拓跋嗣的麵前去請罪。


    長孫嵩是高興了,但長孫頹心中卻有些想法,可他猶豫了片刻,抿了抿嘴,也就放棄了發言,畢竟,這拓跋燾才免掉他的罪責,這個時候他要是去提什麽要求,顯然不合時宜。


    轉過頭,長孫頹複雜了看了眼劉盛,見劉盛一副意味深長的表情,他心中百味雜陳,見過劉盛的‘愛兵如子’‘軍紀嚴明’,長孫頹知道,劉盛將來定大有可為。


    如果說誰是下一位大魏梁柱,在長孫頹想來,非劉盛莫屬。


    朝前拱了拱手,對劉盛作了個漢禮,長孫頹便跟著長孫嵩來至拓跋燾身後。


    這一來,拓跋燾就下令回返盛樂了,途中,身為八大常侍中最年輕的達奚兜上前,這個和長孫頹年紀相仿的達奚兜是去年和他一同參加秋狩的。


    雖然達奚兜沒有長孫頹的家世,但也不可小覷,因為他大爺(爺爺的哥哥)是北魏名將史稱奚斤的宜城王達奚斤,爺爺是陽曲護軍達溪普回,其父建義將軍達奚烏侯。


    可以說,達奚家,也是滿門武纓了,雖然和長孫家地位有別,但也有共同的話題可聊,因此,這達奚兜和長孫頹的關係就很好,以前就是一對好基友。


    可是自從長孫頹被貶邊關,而他因大爺蒙蔭,又從秋狩中脫穎而出,就被太子收攏身邊,當了個手持皇帝寶劍的扈從之後,這二人就斷了聯係。


    現今,達奚兜看見長孫頹這個好基友,自然而然的就上前來了。


    “阿頹,恭喜啊!你又能回到平城了!”達奚兜為免讓他人聽到,壓低了聲音。


    “嗬嗬!”長孫頹看了眼打小的玩伴,苦笑一聲,“阿兜啊!也恭喜你成為單於的常侍了,哎!”


    長孫頹的歎氣,讓達奚兜以為他在為堪憂的前途迷茫,不禁安慰道:“阿頹歎氣為何啊?你此次能回平城,便是好的,日後北平王定會向單於請求複你爵位的!”


    “我不是在想此事!”長孫頹搖頭說道。


    “哦?不是此事,那又為何歎氣呐?”達奚兜有些不解的望向長孫頹!


    長孫頹聞言,抬頭望了眼遠處的狄那,嘴角露出一絲笑容,輕聲說道:“朔州年許的時光,讓我得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輩欠缺的還很多,我,已不想做那等爵位的公子,我想當將軍!”


    “將軍?”達奚兜眉頭一皺,遂即鬆開,:“將軍還不好當嗎?待得幾年,我輩定會征戰沙場的!你看,我現今不就隨著單於來了嗎?”


    長孫頹搖了搖頭:“我要當朔州伯那樣的將軍!”


    “朔州伯那樣的將軍?”


    “嗯,睿智,果敢,能以寡敵眾,以少勝多,難道,這樣的將軍,不值得我輩效仿嗎?”


    “哼!”達奚兜不屑一笑:“我太父不也打過以少勝多、以寡擊眾的戰役嗎?何況,誰人不知你阿父北平王乃我大魏梁柱,有此阿父在,你卻欲要效仿與我輩年紀相當之人,豈不可笑?”


    聞此一言,長孫頹沒說話。


    劉盛在城下看著緩緩離開狄那的軍隊,他的眼睛,始終盯著拓跋燾身邊的拓跋清憐,直至她身影消失在視線中。


    “回去了!”


    “回去了也好!”


    “起碼不會影響我發展實力了!”


    “哎,這一戰,我虧大了,那古和獨孤小五戰死,那圖重傷,就剩下一個劍聖,就是楚河漢界也是一個瞎了左眼,一個瞎了右眼,還有......”


    “還有我那些鐵麵俠......”


    想到跟隨他三年之久的鐵麵,劉盛心中絞痛,五百位阿郎,唯剩下十三人,這得是多大的損失,他又該如何給他們的家人交代?


    “不行,我現在的兵馬太少,得趕緊建軍隊了,要趁著這個時間,將朔州掌控在手裏!”


    念及於此,劉盛朝身後舉了舉手。


    秦無殤等人一看,連忙上前。


    “將軍!”


    “阿虎,去戌城找二刀子調遣二千兵馬清掃諸城叛亂,此前,柔然南下,他輩之人不思報國,於大魏不忠,今,柔然退去,是時候找他們算賬了!”


    劉盛冰冷的話,不禁沒讓眾人覺得寒冷,反而覺得心熱。


    這是,這是將軍要行動了!


    “無殤,五原郡,交與你了,你可知道怎麽做?”


    劉盛緊接著的話,讓他們篤定了,秦無殤笑著向前作輯一禮:“殤知曉!將軍大可放心!”


    “嗯!”劉盛點了點頭,對崔驤說道:“元龍,雲中交與你了!”


    崔驤見劉盛竟然將雲中的事交給他,心中不禁泛起漣漪,遂即,壓下心中的激動,作輯言道:“元龍定不負將軍所托!”


    “鵬程!”


    “將軍!”


    “你隨元龍一同清剿雲中叛亂,一切事宜,且聽從元龍指揮!”


    “是,將軍!”麵對大事李鵬程從來不會多言,稱了一聲是,也便退了下去。


    “慧龍!”


    “啊?將軍是在叫我?”被點名的王慧龍有些茫然,卻也轉瞬即逝,連忙作輯改口:“將軍!慧龍在!”


    “我暫且遣你一幢兵馬,隨無殤清剿五原叛亂,待得大事既定,再從長計議!”


    “是,將軍!”雖然隻是一幢兵馬,王慧龍也是安耐不住心中的激動,畢竟,從拓跋嗣說出南人不宜委任師旅之職以後,他就再也沒嚐過帶兵是什麽滋味了。


    大事吩咐好了,劉盛也便回了狄那,至於戌城,以他傷勢,還是能不趕路就不趕路的好!


    ————————————————


    黃昏,一隊旌旗招展的騎兵護衛著拓跋燾,威武浩蕩的趕至盛樂。


    戰馬上,拓跋燾神情凝重,這一副模樣從他渡過白渠水後就有了,他似乎是在思慮什麽?


    而堂堂一國之君,其思,肯定要思尋常人不思之事,其慮,也應該慮常人不慮之事,而這事,也就是黎民百姓口中的“國家大事”了。


    其眼下的大事,無外乎三件,其一,劉盛大功,如何封賞?其二,劉盛的遷民建議,以及戰後其他邦國的動向,哪怕他隻是十七歲的少年,他也不得不去考慮。


    “劉盛,獨孤盛,劉盛,以漢姓馭漢民嗎?還是,你心向漢人,才複祖姓?”拓跋燾低聲呢喃,卻是在猜測劉盛。


    從劉盛建立大功以來,劉盛到底能不能放心的用,劉盛掌握重權、實力大漲後會不會生起反意?這些憂慮,如同夢魘一般,時常纏繞著他。


    “單於,盛樂到了!”這時,一位宿衛郎向前奔來,對其扶胸施禮,輕聲的提了一句。


    這一句話,讓拓跋燾思緒轉醒,輕歎一聲,揮退宿衛郎,抬起頭,望向往昔的故都。


    隻見,前方巨大的城門早已敞開,兩旁佇立著不少衛卒。


    城樓上一個衛卒仰首瞭望,看見拓跋燾的行隊正駕乘煙塵趕來,衛卒連忙大呼:“單於入城!眾人退避!單於入城!眾人退避!”


    一邊跑一邊喊,使得城下之人都知道了,他們二話不說,卷起甲裙快步來至城門將人群驅散,隨後握了握手中的武器,仰首挺胸的立於城門兩旁。


    拓跋燾一行無言而入,直至城內的金光閣,待拓跋燾下了馬來,二王長孫翰、長孫嵩,也連忙下了馬,幾步上前,扶胸一禮,便跟在其後。


    拓跋燾見二人如此,就知道他們有話要說,笑了笑,便帶著他們一齊邁入金光閣。


    就坐之後,拓跋燾對長孫嵩笑道:“聽朔州伯說,他有一員猛將,名喚長孫奇,公可聽過啊?”


    長孫嵩嘴角微微一抽,長孫奇是他兒子長孫頹為了躲避皇室化名的,他能不知道嗎?可單於此時來提,肯定有事,便小心應道:“回單於,正是犬子。”


    說罷,長孫嵩便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拓跋燾。


    原來在長孫嵩眼裏,拓跋燾讓長孫頹回平城是不安好心的,說不定哪天就找個由頭就將他兒子給殺了,所以,他一路上,就一直在和長孫翰串氣,這才有了前麵一幕。


    可是吧,入了金光閣,這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他們的預料,拓跋燾沒問他們有什麽話,反而問起長孫奇,這就讓他們有些擔心拓跋燾會不會是現在就開始找由頭了?


    長孫嵩偷看的行為讓拓跋燾為之一笑,旋即,搖了搖頭,語氣鄭重的說道:“聽朔州伯講,頹公子在軍中立下的功勞可是不小啊,此番應予重賞才是。”


    長孫嵩聞言,心中猛然鬆了一口氣。


    不是懲罰我兒便好!


    想著,長孫嵩慌忙垂首,扶胸言道:“犬子曾......犬子無能,能為單於分憂,乃是犬子榮幸,隻是單於已將其功勞抵消,再做獎賞怕是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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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跋燾聞言,登時一笑,長孫嵩的話,他怎麽會聽不出來其中之意呐?不外乎,長孫嵩擔心是不是他試探他們。


    “公如若無事,那便退下吧,明日,我便對其嘉賞!”


    長孫嵩聞言,欲言又止,想了想,也便作罷,和一旁自始至終都沒插上話的長孫翰走了。


    ————————————————


    長孫嵩和長孫翰離開金光閣後便尋來長孫頹,此刻,三人正在望景樓台。


    “頹兒,你廋了…”


    大事稍定,兒子的安危也有了轉機,長孫嵩終於關心起長孫頹的生活了,看著比以往顯瘦的長孫頹,長孫嵩已有皺紋的老眸微微搐動。


    細數時光,長孫頹自犯下罪事後,便被貶押在這朔州戌城充當守衛,他長孫嵩為了避免兒子被發現,已經有一年時日未曾見過自家兒子了,老來得子的他,又怎能不想呐?


    長孫頹抬首望著父親,眼神中也透露出思念之情,張口想說什麽,可話到嘴邊卻又閉上了,隻是說道:“謝阿父掛念......”


    “唉,頹兒啊,自你離開平城,你阿父一直都在為你擔憂,聽聞此次戰事中,你立下赫赫戰功,我與你父親都甚感欣慰呐。”長孫翰在一旁歎息說道。


    聞此一言,長孫頹忙站起身來,扶胸垂首:“此前阿奴莽撞,犯下禍事,讓長輩們煩憂了。”


    見長孫頹如此,長孫翰與長孫嵩都很欣慰。


    “煩擾與否,已不在重要,隻要我兒能平安無事便好!”


    “是啊,頹兒無事便好,你父子二人許久不見,想是有很多話要講,我便不打擾了!”長孫翰長歎一聲,起身揮了揮衣袖,不顧父子的挽留回去歇息了。


    待長孫翰離去後,長孫頹笑問長孫嵩:“阿父,部落可無恙?阿母近日可好?”


    長孫嵩捋了捋須髯,說道:“無恙,無恙,部落有為父和平陽王操勞打理,自是無恙,家中也無甚大礙,待得幾日,你回到平城,不知你阿母是有多高興呐!”


    聽此一言,長孫頹略顯安心的點了點頭,遂即眺望東方,好像在想著他母親。


    長孫嵩猶豫了好一會,對長孫頹說道:“頹兒,如今你有戰功在身,單於允諾要重賞與你......”


    長孫頹聽罷,目光轉向遠處,看著座座峰巒,大河波濤,雲霧繚繞,所有的一切都在這望景樓台上觀的一清二楚,他沒有言語,心中不知在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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