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實不相瞞,那軍家流血之多,現今已是全憑一口氣吊著,而我輩所學岐黃之術,僅是微末伎倆,比不得有家世的人,軍家如此傷重,非我等不盡力,實乃力不可及呀,望將軍明鑒之!”


    “是啊將軍,我輩所學,可比不上那些有家世的人,以軍家現今之狀,即便我等竭盡所能,也救不得軍家,力不可及,力不可及呀!”


    “將軍......”


    “將軍......”


    聽劉盛之言,眾醫官紛將言道。


    因為知道劉盛在他們身後聽到些許,無不把自己的苦楚,以及全旭真實的狀況,如實的告訴了劉盛。


    在他們想來,既然劉盛來此,也一定會問個究竟,早說晚說都一樣,也無須向劉盛隱瞞了。


    眾人言罷,覷將望來,見劉盛眉頭微皺,心中各自微涼,無不擔憂劉盛是否會暴起殺人。


    半晌。


    因眾醫官七嘴八舌的匯報著全旭的情況,讓劉盛好好的理了一遍,這剛理順眾醫官的話,劉盛便焦急的對他們問道:“爾等來此已久,也應當有所了解,不知,現今可有醫治之法?”


    說著,劉盛環視詢問。


    王醫官前將一步,對劉盛抱拳作輯,回道:“回將軍,我輩僅能為軍家止住瘡口,不讓其鮮血外流,至於他處......哎.......”


    王醫官搖頭歎息,又道:“至於他處,已非我等可醫治的。”


    “哦?”


    “究竟何狀?”


    劉盛內心緊張,眉頭緊鎖,盯著王醫官看。


    王醫官伸出手,張了張嘴,可話到嘴邊,又給咽了回來,卻是他覺得這話得琢磨琢磨怎麽回答。


    片刻,心中打好腹稿的王醫官伸手說道:“回將軍,那軍家並無大礙,其致命之處,乃失血過多,若能為其補充血液,當可無憂矣,可難便難在這補血之處啊!”


    “失血過多?補血?”


    劉盛呢喃,麵色微微一愣,遂即銀牙一咬,心中念叨著:“哎,又是失血過多,這古代怎就這麽難呐?”


    劉盛心中苦惱,這亂世三年來,他聽過無數軍隊之事,而這戰後事宜,是最讓他痛心的。


    很多將士上陣殺敵,奮勇向前,不顧自身安危的保家衛國,到頭來,他們沒被敵人殺死,反而死在傷重,這是極為可笑可悲的,但這就是事實,一個血淋淋的事實。


    一旦你傷重,你唯有兩條路可走,一是在傷兵營熬過一夜,如果第二天你還活著,那麽恭喜你,你可以獲得醫官的治療了,但你要是沒熬過,那也就人死萬事休了。


    傷兵營可謂是戰後死亡人數最多的地方。


    那麽傷兵營中的人是怎麽死亡的?


    傷口化膿?


    不不不,一夜之間,即便感染,還不至於此,他們最多的,是死於失血過多。


    包紮?醫療官?醫療隊?


    很抱歉,這裏沒有,有的隻是戰士,戰鬥和甲士,是沒有醫療隊給你用的,擔架更是不用想,在這血淋淋的戰場上,一切隻為了殺,從來沒有人會去考慮將士如何,要醫治,那也是戰後傷兵營走一遭之後。


    這是因為,部隊的醫療資源非常緊缺,不論是藥材還是人手,都極為緊缺。


    對他們而言,救一個重傷之人,所耗費的人力物力,完全可以救下數位、十數位、甚至數十位的輕傷者,這對於當家做主的將軍而言,放棄他們,也是理所當然的了。


    當然,將軍們也不會明說:“我救你們都夠我救更多的人了,你們傷重,即便傷好了,也不能參加戰鬥了,這醫療資源,你們就讓給傷勢輕的吧,救了他們,他們還能為我戰鬥!”


    這話肯定不能明說的啊,那麽不能明說,怎麽辦?


    嗯,傷兵營!


    因他們不僅不能說,還得表個態,我要救你們的態度。


    但還是那句話,我資源緊缺,隻能救治一部分人,你們這些傷重的,誰能救誰不能救,還得看你們自己的體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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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麽做,其實也是將軍的另一個篩選,體質好的,會很容易治好,並且還能作戰,而體質差的,耽擱一夜也就死翹翹了,那也就沒有治療的必要了。


    而入了傷兵營的人,雖然心中有怨言,但將軍也說了,我辦一個傷兵營,把你們重傷的都聚集在一塊,你們也知道,傷口化膿什麽的,咱們也治不好,你們就待上一天,看看傷口有沒有化膿,你們要是能活下來,我就派人救你們。


    將士們一想,也是這個理,雖然我不理解,我還有怨言,但誰讓你是將軍呐?你也沒說不救我們,那就熬吧。


    就這樣,將軍們既解決了重傷士卒的醫治問題,也不會讓士卒怨氣太甚,可以光明正大的拋棄重傷的士卒,得以抽出大量人手醫治輕傷之人,這可謂是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但他們如此做,卻也讓傷兵營成了另一個代名詞---死人營!


    對,死人營。


    因為傷兵營中,能堅持一夜的人都很少很少,一營之人,能存活二三便是極好的,由此,這傷兵營,也就被軍中的人稱為死人營。


    軍中有謠:


    傷兵營,淚目紅,聲聲悲泣響滿營。


    月已降,日已升,十之一二尚有聲。


    此中人,若無聲(生),巡將抬首入黃中,唯有嚎叫方得生。


    軍中有詞:


    來至傷兵雙目紅,巡將抬首入黃中。


    滿營盡是無聲人,唯有嚎叫伴我生。


    這是一個叫百鐵的將士所作,他是從傷兵營走出來的,也可以說他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這一句歌謠,深受軍中將士認同,因為他道出了傷兵營的本質。


    進得傷兵營,雙眼看到的都是紅色的鮮血,每日前來巡視的將士都會抬出無數的屍體埋入黃土中,滿營的將士都不說話,因為他們都死了,我也唯有嚎叫幾聲,才能讓巡將知道我還活著,不至於把我也給埋了。


    這是一個很真實的歌謠,也很殘酷,因為很多昏迷的人,也會被巡將當做死人埋了,唯有嚎叫才能讓他們知道你還活著,能讓你生。


    這就是戰後亡人,他們大多數都堅持不了一夜。


    因為戰後根本就沒有醫療官為其包紮,隻有自己隨便找幾塊破布止血便是,可那不專業的止血,是會讓鮮血染透衣布繼續流出的,第一夜,死亡最多的,就是他們。


    鮮血不斷的外流,染透傷兵營,也就有了來至傷兵雙目紅。


    這些人,和那些傷口化膿的人,是戰後死亡最多的一批人,至於缺胳膊少腿的、胸口被貫穿的,基本都死在戰場了,即便回來,也是流血犧牲的那一批。


    可以說,戰場流血,這種被廣大群眾以及眾多將軍視為小傷的傷勢,其實才是最為致命的傷勢,因為忽視,所以不重視。


    要是放到現代,雖然也不被重視,但有血庫啊,匹配一下血型,掛幾袋血,也就補上來了。


    可古代那?尤其是這戰亂頻繁的南北朝之初?


    那真的是什麽都沒有,血流不止的人,隻有等死,別無他法。


    古語有言:軍中之疾,金瘡為最,其次中毒,又次落馬、馬咬者。


    流血,也屬於金瘡之列,雖然全旭有醫官為其治療止血,可也為時已晚,那血液的流逝,已經讓他昏迷,甚至休克。


    .......


    “當真隻有氣血虧敗之狀?未曾有他?爾等可莫要誆騙與我!”


    好似下了什麽決定的劉盛,對眾醫官冷聲說道。


    “在下怎敢欺瞞將軍?我之所言,句句屬實!”王醫官作輯言道。


    “是啊,我等豈敢欺騙將軍?我輩所診,皆是如此啊!”


    “是啊!將軍.....”


    “將軍......”


    眾醫官聞其冷問,無不連連擺手,紛將而言。


    “哼!”


    “爾等皆乃無用之輩,留之何用?看槊!”


    孟小虎聞其所言,臉色大變,怒吼一聲,便要提槊打來。


    “軍家饒命啊,軍家!”


    “軍家,軍家饒命啊!”


    “軍家......”


    眾人慌亂的連聲求饒,可孟小虎麵色依舊,手中狼牙槊已揮舞起來,眾人紛將轉頭,對劉盛拜求。


    “將軍,恕我等無用,恕我等無用啊......”


    “阿虎!”


    那之前三十多歲的漢子對孟小虎大喊一聲,提刀上前。


    鐺~的一聲,一柄馬刀將其狼牙槊架住。


    孟小虎雙目怒瞪,朝馬刀之主望來。


    “嗯?你要作甚?如此小傷,他們怎就治不好了?我看,分明是在欺騙我等,哼,他們膽敢如此,看我不殺上他幾個,好讓他們知曉,我等可不是好誆騙的!”


    見狼牙槊被那漢子架住,孟小虎連阿兄也不叫了,緊握狼牙槊,對其咬牙怒喝。


    “你這奴子,郎主未曾發話,你安敢如此?”漢子對其怒喝。


    “你?”孟小虎提身冷言。


    “嗯?”漢子雙目冷對。


    “哼!”


    見其冷目相對,孟小虎冷哼一聲,將狼牙槊抽回,極為不忿的看了那漢子一眼,又朝眾醫官冷視,把手指伸出,對其豎起食指,狠狠連點幾下,讓得眾人又連連求饒。


    “好了,阿虎,此不怪他等,氣血之狀,非其之罪,你可忘將我伯父矣?”劉盛朝孟小虎覷將一眼,冷聲說道。


    孟小虎激動的前將一步,手指廂房,對劉盛說道:“可阿柱他......”


    “好了,我已有策!”


    說著,劉盛麵色嚴峻的對孟小虎喝道:“孟小虎,聽令!”


    “這......”


    孟小虎身子一挺,發出半言。


    “哼!”


    遂即,身子一垮,氣哼一聲,側頭抱拳,頗有不忿的對劉盛拱了拱手,說道:“阿奴在!”


    “率人去取阿柱之血衣來,再令人備碗,越多越好,再聚狄那所有民眾來此,快去!”劉盛怒喝。


    “是,郎主!”


    孟小虎應道一聲,朝眾醫官再冷視一眼,便轉身氣哼哼的走了。


    “我部下令諸君受驚了,盛在此代其賠罪,還望諸君勿怪!”


    見孟小虎離去,劉盛轉過身來,對眾人作輯說道。


    見劉盛如此,眾醫官紛紛搖頭又搖手,對他們而言,哪怕是劉盛不說這一番話,他們也不敢怪罪啊,可劉盛如此,卻也把他們心中的忐忑消除不少,因為他們看劉盛,像是一個通情達理的將軍。


    但見劉盛站起身來,對他們說道:“如此,盛便多謝諸君了!”


    “不過!”劉盛環視,嘴唇輕啟。


    “呃?”


    “嗯?”


    “不過什麽?”眾醫官心中一頓,紛紛想著。


    劉盛這一句不過,讓得他們矚目而來。


    “不過,我部傷卒甚多,還請諸君相助一二,不知諸君可願留下,為我部卒診治一番?”劉盛緩首而問。


    突聞此言,眾人麵窺。


    “這是要將我等留在此處為其士卒療傷啊?可如此一來,我等何時方能離去?可若我不同之,這將軍是否有變?”


    眾人心思轉變,小心翼翼的將雙目朝劉盛覷將看來。


    “嗯?諸君為何如此啊?盛,並非強求諸位,若諸君肯留下相助,盛定銘記在心,倘若家中有事,諸君也可自去,盛不強留,但卻需諸君留下些許血液,以供我他用!”


    見眾人麵色變化不定,劉盛心中多少也猜出來些許,也便如此一說。


    可這一番話,在他們耳中就不是這麽一回事了,而是;‘你要肯留下來幫我,我一定記在心裏,你要是家裏有事,可以走,我不強留你,但是,你得把腦袋留下,我得警戒下他們。’


    好嘛,這理由都給我們想好了,我們要走,你不是砍我們腦袋我都不信。


    於是,眾醫官連忙說道:“幫,怎會不幫?我家無事,無事......”嘴角抽搐。


    “呃......我家中也無事,便也留下相助將軍吧!”眼神飄忽。


    “......”


    不知他一番話,讓眾人誤解的劉盛,還以為他們是真心相幫,嘴角微微一笑,對他們作輯說道:“盛,拜謝諸君!”


    說罷,又作一大輯。


    劉盛如此,是因為他從全旭的身上,看到了醫官的重要性。


    所以,他想要更多的軍醫來為他的部隊服務,哪怕是這些醫官都不能為他所用,他也要打好關係,到時候,派些人請教一下也是可以的。


    甚至,他都想好了,盛樂之戰過後,他若是還活著,他一定在軍中開辦基礎醫療學識,就請這些會醫術的人來講課。


    到時候,軍中的將士都會自我包紮,這將會把他們的戰後生存率提升到一個很高的高度,可以說,他想提前建立起從隋朝才開始有的軍隊醫療係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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