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那城,初至日中午時。


    府衙內秦無殤、崔驤、和劉盛都在下座,因為那拓跋清憐占據了劉盛的上位。


    “說吧,獨孤盛,你要我二百女衛作甚?”


    拓跋清憐麵無表情的問道。


    卻是她聽聞劉盛要調她二百女衛,前來詢問,雖然冷冰冰的問著,但私下裏,早已將命令傳達下去,等待劉盛的調遣。


    而經過此前的談話,劉盛也沒保留,對她說道:


    “日下時分,我將遣我部女郎前來阻敵,公主女衛經曆過戰場,盛想以此為將!”


    “啊?”


    拓跋清憐未待言話,那崔驤就站起身指著劉盛,氣呼呼的說道:


    “將軍怎能如此?以娘子阻敵,將軍可是讓眾娘子送死乎?”


    說罷,義憤形於色。


    在崔驤想來,劉盛這般作為,就是讓女人去送死。


    女人是什麽?


    在這個時代,中原女子是卑賤的,是柔弱的,不論公婆,大部分都視女郎為生育機器,生育之後就沒你什麽事兒了。


    因此,家中活都落在了女郎身上,公婆稍有不如意便是非打即罵,少見關係融洽者,要是你沒生男兒,更不得了,休妻納妾不一而足,地位更是低下如奴!


    夫妻間也是如此,明朝時所謂的賤內,在這裏不是一個稱謂,而是女郎的真實寫照,低賤如奴,對更多的人來說,還是玩物,生死不由人,極其淒慘。


    而崔驤這個人,乃婢女所生,所以很反感把女人不當回事的人,劉盛此為,在他的想法裏,恰恰就是讓柔弱女子送死,當真是令他氣不可竭,但他卻不知部落的女子,可非中原女子那般。


    劉盛笑問:“哦?崔兄何出此言?女郎如何從不得軍,阻不得敵了?”


    崔驤氣道:“女郎身子柔弱,安能從軍阻敵?”


    “哦?柔弱?”


    劉盛搖了搖頭,看向拓跋清憐與她身邊的女衛,隻見這些女衛好似有些不滿。


    卻是她們都在想著:“我輩怎就不可阻敵了?日前盛樂之外,就是我們指揮的呐,哼,你這小郎君,好生不會說話!”


    可公主在此,這一番話,她們卻是不敢說出口了。


    劉盛輕歎一聲,因為現在可沒有四大巾幗給他說,畢竟最早的也就是北魏花木蘭了。


    想了想,劉盛輕聲笑道:“女郎怎就柔弱了?君不見戰國宣太後、漢時呂後,竇漪房、秦時(前秦)毛皇後?如何?”


    “哼,那也僅是少數,將軍讓眾娘子從軍,有幾人能這般?”


    崔驤氣哼一聲,心中極為不忿,隻道劉盛在混淆視聽。


    “崔兄,我敬你學識不凡,但你怎能如此瞧不起女郎?且看殿下女衛,哪一個不是巾幗不讓須眉?如你之言,你可敢持刀戰否?”


    劉盛麵色嚴肅的對崔驤說著,一邊指向拓跋清憐身側的女衛。


    看其臉色,有些不喜。


    也確實如此,這崔驤口口聲聲的女郎不能入軍,但不讓女郎入軍,他拿什麽阻敵?靠你崔驤?


    計策?


    抱歉,秦無殤提了。


    上陣?


    你這書生上前就得趴下,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


    有才又能如何?我現下都過不去了,你再有才有個屁用?不讓女郎入軍,老子都要嗝屁了,別才不才的了。


    你不同意?好啊,你和人家打一架試試,看你厲害還是人家女郎厲害。


    而這一番話,卻聽得崔驤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半晌,氣憤說道:


    “身為男兒且為讀書人,安能與娘子如那匹夫一般搏鬥?豈不失禮乎?哼!”


    一邊說著,一邊拱手作輯,扮做禮狀!


    劉盛笑道:“娘子認同便可,焉有失禮之處?”


    說罷,轉身對拓跋清憐身側的女衛問道:“諸位,可敢與崔丈夫一戰?讓其瞧瞧我輩女郎之風采?”


    聽得劉盛那一句巾幗不讓須眉,眾女衛無一不喜不自禁,可再聞崔驤之言,又心有不忿,見劉盛問言,也顧不得拓跋清憐在側,紛紛上前言喝一聲:


    “敢!請崔郎君賜教!”


    說罷,怒瞪崔驤。


    而崔驤何時見過這般氣勢洶洶的女郎?一時間竟是楞了。


    可再細看,心中一驚。


    他竟是發現,這群女衛身上的彪悍之氣,不比男兒差,怎是他這一介書生能比的?


    要是真比鬥起來,被女郎打趴下,豈不更丟人?


    心道:“此等女郎,當真不凡,我是萬萬不敵也,但我怎說也是出身崔氏,被女郎敗之,豈不有失顏麵?這獨孤盛也是莽夫,我乃讀書人,安能讓我如匹夫一般?”


    想著,崔驤朝劉盛覷將一眼,抱拳說道:“與娘子交戰,豈不辱人乎?將軍不待見我崔元龍,我走便是!”


    說罷,便欲要離去。


    “慢!”


    劉盛伸手喚道。


    “哼!”


    崔驤側頭看了眼劉盛,冷哼一聲,又回過頭去。


    劉盛笑眯眯的再喚:“崔兄!”


    “嗯?哼!”


    崔驤朝劉盛撇了眼,再冷哼一聲,高傲的抬起頭來,那一眼,有著濃濃的不屑,將自己身為清河崔氏的‘風采’展露無遺。


    見其如此高傲,劉盛輕笑一聲,心道:“人可以有傲骨,但不能有傲氣,這崔驤的傲氣也太大了,得挫挫他的銳氣,要不然,這種人才誰愛要誰要,要是我,指不定哪天就得把他砍了!這傲氣太能招敵啊!”


    搖了搖頭,說道:“汝乃天驕,何不上九霄?”


    劉盛輕飄飄的話,讓崔驤猛的一震,麵色大喜,畢竟誇他天驕呐不是?


    可下一刻,卻是心中大怒,拂袖便要離去。


    劉盛那話,不懂的人還以為在誇他,起初崔驤也是這麽認為的,可仔細想想,並不是。


    而是在對他說:‘你這麽牛,你咋不上天呐?’


    對,你乃天驕,何不上九霄?


    九霄不就是天嗎?


    沒毛病!


    就這話,崔驤他能不氣嗎?揮手朝外走兩步!


    見其要走,劉盛笑道:


    “崔兄,恕我明言,我部女郎,雖才不如你,但尚武之風存之我落,個個弓馬嫻熟,武藝卻不比男兒差,如崔兄這般,怕是抵不過我部女郎隨意一人,你何瞧不上我部女郎?可否,請言其詳?”


    劉盛雖然是笑著對崔驤說,但那伸出的手臂,卻表明劉盛是在刁難他。


    “哼!”


    崔驤冷哼一聲,沒好氣的看了眼劉盛,抱拳作輯:“恕元龍才識學淺,幫不得將軍,元龍告辭!”


    說罷,抬步便走。


    言其詳?我崔驤都不懂你們部落的事,我言什麽詳?


    “哈哈......”


    劉盛大笑。


    “嗯?”


    看著大笑的劉盛,崔驤心有不解,不禁駐足而望。


    劉盛笑道:“兄出此言,豈不為天下人恥笑?”


    “哼,我仗義而來,安得被天下人所笑?倒是汝,卻讓我與女輩比鬥,豈非羞辱於我?天下人,恥笑的是汝,非我!哼!”


    崔驤指著劉盛冷目相言,氣哼一聲,抬腳便走!


    “嗬,非也,汝之出身我不明言,你此番男尊女卑之想,於那般人何異?”


    看著朝外走去的崔驤,劉盛冷笑一聲,對其問道。


    “嗯?”


    崔驤眉頭一皺,心想:“男尊女卑是何意?那般人是指我叔父他們?”


    雖然心中想著事,但崔驤的腳步也未停。


    劉盛又道:“奉君一句話,我中國女子,白天需耕種,夜晚需紡棉,晝夜辛勤,若非她們,你安能吃得飽穿得暖?


    諸多女輩因尊卑有序而深受其害,我部落內,尚有家中無兄無父者,軍書點名,唯有女扮男裝替父從軍,為國殺敵,何處不勝男兒?怎就柔弱了?想想你阿母!你若走,自去,吾不留你這無情無義之人!滾!”


    說著,劉盛突然暴怒起來,指著正在往外走的崔驤怒罵一聲無情無義之人,又指向堂外,對其言滾。


    看得拓跋清憐和秦無殤他們都微微一愣。


    人家不正走著嗎???


    嗯,看來劉盛是想讓人家留下,又想去去人家的脾氣。


    而這崔驤也‘極其配合’的愣住了,腳步一停,劉盛的那一番喝罵,讓他聽著還真是有些道理的,不禁細細思索起來,半晌,心中竟是一驚。


    卻是他發現,好似,他還真如劉盛所言,雖然他恨不把女人當回事的人,但他好像也有那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認為女子事事不如男。


    這一切,都是因為漢人與鮮卑人不同,他們視女子低賤,這點是不如鮮卑的,而他又生活在漢人之地,自然也是深受其想。


    而他的母親,更是卑賤中的卑賤,這麽想來,他連自己母親都貶低了?


    想著,崔驤心中不禁有些愧疚,對母親的愧疚,因為他母親是婢女,所以從來不被人看得起,即便因為老爺子霍霍了他母親,卻也沒因為生了他就地位大變,還是那一副模樣,該伺候的還得伺候,但也減少了些身為下人的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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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說減少了負擔,但真實情況卻是負擔更重了,因為她有了兒子,尤其是懷孕的時候,據他事後從下人閑聊中所知,他母親好幾次差點把他給整沒了。


    不是因為其他,也不是有人欺負他母親,崔家畢竟是書香門第,又是簪纓世家,娶的女人自然都是比較有素養的,沒素養的也待不長,這些女人多少懂得禮儀,三從四德不說,更是有人學識不凡。


    所以對有身孕的婦人,有素養的她們是不會欺負的,家中男兒也一個個通讀聖賢書,倒也不會欺負,是他母親自己操累的,有時候,那老爺子厭煩了家中女主,偶爾也會尋他母親,這一來二去,幾次差點墮胎。


    哎,天見可憐,這崔驤能在沒有婦科醫生的情況下出生,那簡直就是個奇跡,但他母親現今卻是一天不如一天,三十多歲的婦人,猶如花甲一般。


    摸了摸身上的衣服,想起劉盛那句,若非她們,你安能吃得飽穿得暖?


    他母親,不正是如此嗎?雖說不用種地,但那紡織卻是要的,他的衣服也是他母親一針一針縫上去的。


    為了他能和士子們一般,他母親將他的衣服縫的很美觀,即便是粗布褐衣,卻也顯得他儀表堂堂,不就是想他有出息嗎?他又怎能不知他母親為此,跑了多少成衣店,被人轟趕了多少次?


    想到此處,崔驤內心的愧疚不斷湧來,喃聲道:“是啊,誰說女子不勝男?我娘便勝無數男兒!”


    “嗬~”


    崔驤眼睛一閉,自嘲一笑,內心不禁有些泛酸。


    躊躇片刻,轉身對劉盛作了個大輯,說道:“將軍教訓的是,元龍受教了,是元龍之過,向將軍賠罪了!”


    說罷,抬起頭來,神色複雜的看著拓跋清憐身側的女衛們,再作一輯,言聲道:“元龍言語不當,向諸位娘子請罪了,諸位娘子,當如將軍所言,巾幗不讓須眉也!”


    言罷,未聽得眾人之言,崔驤竟是彎腰不起。


    眾女衛見此,麵麵相窺,她們又何時聽過別人的道歉之言?


    不知為何,她們竟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劉盛,但見劉盛笑了笑,對她們點了點頭,女衛們見此,對崔驤笑道:


    “無礙,我等也未曾放在心上,崔郎君且起身吧!”


    說罷,眾女衛笑著回到了拓跋清憐的身側,繼續守衛她了,臉上還喜滋滋的。


    但那崔驤還未起身,隻見他將作輯的手對向劉盛,不曾言語,好似再等劉盛的原諒。


    “咳哼!”


    劉盛假意的咳嗽一聲,目光看向秦無殤,看的秦無殤一愣,想了想,秦無殤就知道什麽意思了。


    “來來來,元龍兄,快入座快入座,將軍度量頗大,不會為此等小事責怪與你,快隨我入座,且聽將軍有何吩咐!”


    看著招呼崔驤入座的秦無殤,劉盛笑了笑,心道:“不錯,這老小子很聰明啊!”


    而有了台階下的崔驤也收起手來,對秦無殤尷尬的笑了笑,又作了個輯。


    “多謝秦使君!”


    說罷,便紅著臉坐了下來,對秦無殤的好感大增。


    而這,正是劉盛要的效果,這崔驤自秦無殤來此,就頗有看不起秦無殤的意思,因他知道了秦無殤乃是從南朝逃來的士子,言語中雖然沒什麽不妥,但也有無意間的疏遠之意,作為旁外人,劉盛自然看得出來,這是崔驤的世家傲氣作祟。


    他讓秦無殤去當紅臉,給崔驤一個台階下,就是想讓崔驤記著秦無殤的好,效果嗎,顯而易見!


    見‘礙事’的人坐下了,那拓跋清憐也開口了。


    “讓我女衛為將不是不可,可你私自調集女郎入軍,不怕責罰嗎?”


    拓跋清憐冷冰冰的說道。


    “嗯?責罰?”


    劉盛微微一愣,他隻知道漢人入軍是北魏嚴厲打擊的,可沒聽說鮮卑女郎入軍也要打擊的啊,不禁有些疑惑的看向拓跋清憐。


    “你不知,女郎入軍,唯有我皇室女衛?”


    拓跋清憐沒好氣的撇了眼劉盛。


    “哦哦哦!”


    劉盛裝作恍然大悟的模樣:“公主有所不知啊,這大檀即刻便要攻打我五原,我乃是怕公主身邊護衛不多,這才集結我部女郎前來護衛公主,焉能有罪?”


    說著,劉盛裝作驚訝的看著拓跋清憐。


    見劉盛此番模樣,拓跋清憐心中一喜,嘴上卻是沒好氣的說道:“朔州伯有心了!”


    狠狠的咬了下有心二字,拓跋清憐就起身離開。


    “哎哎哎,公主,你那女衛......”


    “我已命她們聽你調遣,你自去便是!”


    說罷,拓跋清憐就離開了大堂,一轉身,人沒了,咳咳,是消失在劉盛的眼中了。


    看著離去的拓跋清憐,崔驤頗有吃驚,秦無殤卻是嘴角一笑,暗道一聲:“成了?陰陽相合啊,這陰陽相合,難不成就是這女郎入軍?”


    想著,秦無殤搖了搖頭。


    拓跋清憐一臉笑意的回到書房,取出一卷書帛,書寫一番,從懷中掏出印章,幸好這次沒人看球了。


    蓋上印章,對一女衛說道:“去給朔州伯送去!”


    女衛接過,言道一聲:“是殿下!”


    回身便邁著快步離去,對於劉盛的事,她們現在很上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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