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婉言不置可否,在凳子上坐下來:“不要輕易說這個字眼,我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不希望這個字眼發生嗎?”


    幻香知曉傅婉言所說的是什麽,輕笑一聲,點了點頭:“好,我以後就不多說了。小姐,我還沒問過你姓什麽,是誰家的小姐呢。”


    姓誰名誰這件事情好似被兩個人都遺忘了,傅婉言不說,幻香也不問。今日幻香忽然提起,傅婉言倒是微愣了愣:“我叫傅婉言,是京城傅家的大小姐。幻香,我今日來找你,是想告訴你,八皇子要回來了。”


    “八皇子要回來了!”提到穆叡策,幻香的情緒有些激動。幻香一直是一個遇到什麽事情都能夠平靜對待的人,單單是穆叡策的事情,她如何都不能平靜。


    傅婉言伸手扶住幻香的手,示意她冷靜下來:“幻香,你該知道自己不能太激動的。八皇子回來了,你等了這麽久,終是將他等回來了。你一定要好好的調養身子,等著他來見你。”


    幻香喜極而泣,重重的點了點頭:“傅小姐,你不知道,你這個消息可是比什麽藥都要管用。八皇子要回來了,我當然要等著見他一麵的。當然,當然要的。”


    說著話,幻香兩眼一合,靠著枕頭睡著了。看著幻香略顯蒼白的臉,傅婉言有些無奈,幫著丫頭讓她在床上躺下來。


    帶著丫頭到了院子裏,傅婉言憂心忡忡:“剛才的情況,這幾日都有發生嗎?”


    “回小姐的話,大概是從三天前開始的,夫人總是會不時的昏睡一會兒,但沒一會兒就會醒過來。奴婢以為這隻是夫人累了,就沒有注意。”


    丫頭不是大夫,不懂醫術,忽略這個情況也是自然。幻香這個情況,便意味著她的身體已經到了一個衰敗的界限。


    傅婉言的心情開始急躁起來,一隻手不住的擊打著石桌:“一定要快,若是快,還能夠完成她的心願。”


    那日之後,傅婉言便加大了幻香的藥量,但幻香的身體沒有多少大的好轉,也隻是保持之前的狀況。


    幻香的狀況不容樂觀,傅婉言略猶豫了一會兒,便派人前去給穆叡策報信。傅婉言終究還是不希望穆叡策留下這個遺憾。


    派去送信的人很快就將信送到,穆叡策得了信,卻沒有很快就趕回來。派去送信的人回來之後,告知傅婉言穆叡策知曉這個消息之後的反應,傅婉言多少有些疑惑。


    又過了三日,幻香的狀況便是急轉直下。傅婉言開始****住在小院裏麵,貼身照料她的身體。


    幻香的身體實在太差,油盡燈枯,傅婉言也是無力回天。一日午後,幻香一臉笑意的看著走進屋中的傅婉言,朝著她招了招手:“傅小姐,快過來吧。我今天感覺精神很好,你能幫我梳個漂亮的發髻嗎?”


    看著幻香一臉精神的樣子,傅婉言略有些擔憂,走至她身後,拿起梳妝台上的梳子,替她梳理頭發:“幻香想要什麽樣子的發髻呢?”


    “什麽樣都好,我也已經有很久沒有好好的梳一個發髻了。我記得,剛剛遇到皇上的時候,他總說我的發髻很漂亮。”


    傅婉言手上的動作略微一滯,透過銅鏡,看著鏡中的幻香。傅婉言忽然覺得自己好似想錯了,幻香想要見的人除了穆玄瑞,應該還有一個人。


    “那好,那我就給你梳一個最漂亮的發髻吧。”傅婉言抿唇輕笑,動手替幻香整理頭發。


    傅婉言並沒有學過怎麽梳發髻,隻是平日裏看過穀兒給自己梳過。按著記憶中穀兒的動作,傅婉言替幻香梳了一個並不算好看的發髻:“梳好了,我的手藝不太好吧。”


    “沒有,已經很好看了。”雖然發髻並算不上好看,但幻香顯然十分高興。但很快,幻香臉上的表情便暗淡了下來,“隻可惜,他永遠都看不到了。”


    傅婉言好似在這一刻能夠了解到幻香的心情,人之將死,想要回到的總是自己回憶中最美好的時候。幻香在遇到皇上之後,沒多久便沒入奴籍,開始了她悲慘的一生。


    在她的記憶中,最美好的時候,大概便是和皇上相遇的時候。不管之後皇上如何狠心的拋棄她,從不善待她和她的孩子,幻香一直深深的保留著這一份愛。


    傅婉言從衣櫃裏麵拿出一套水藍色的衣服,拿到幻香的麵前:“你看,這件衣服好看嗎?”


    幻香伸手撫摸麵前的衣服,眼眸中泛上一抹亮光:“好漂亮的衣服,你是什麽時候準備的?”


    “之前準備的,原本是打算送給我娘親的,但現在看來,你更適合她。我幫你換上吧。”


    傅婉言幫著幻香換上了新衣服,伸手扶住幻香:“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我陪你一起去吧。”


    “有,有一個地方,我想去。傅小姐,真的可以帶我去嗎?”


    傅婉言點頭應下幻香的話,和兩個丫頭一同扶著幻香上了馬車。按著幻香所說,一行四人出了城,到了城郊一處桃花林。


    馬車停下來,傅婉言叫醒了幻香:“幻香,到了。”


    幻香緩緩睜開眼睛,扶著丫頭和穀兒的手下了車。傅婉言站在幻香身側,看著麵前長著綠葉的桃樹:“隻可惜現在不是春天,看不到滿樹的桃花。”


    “沒有啊,現在的風景真的很漂亮。婉兒,當年我就是再這裏遇到了他。他一身白衣,緩緩而來,走進了我的生命中。”


    幻香麵上流露著幸福的笑容,好似麵前的景色便如同當年遇到皇上那般。傅婉言收斂了臉上的笑容,眉宇之間泛上一抹哀傷。


    人之將死,麵前看到的一切景色自然是最美麗的。傅婉言順著幻香的視線看去,好似也看到了桃花滿林:“是啊,真的好美,我從來都沒有看過這麽美得景色。”


    “婉兒,我騙了你,其實除了想見八皇子,我還想見一個人。隻可惜,我知道,他這輩子都不會再見我一麵了。”


    大夫可以替人治病,卻不能改變人的生死。看著幻香倒在地上,緩緩合上眼簾,傅婉言除了落下一滴淚,旁的,竟是什麽也做不了。


    幻香的身份,無人會替她操辦身後事。傅婉言將她帶回了原本的小院子,作主替她操辦了喪事。


    穆叡策是在幻香出殯前日夜裏忽然出現的,見到他時,穆叡策便站在靈堂之上,冷冷看著桌子上的牌位。


    傅婉言站在不遠處,看著穆叡策形單影隻,沒有上前的意思。幻香的死在傅婉言和穆叡策之間拉開了一個無形的鴻溝,傅婉言不知道,這個時候自己上前,能夠說些什麽。


    傅婉言派去的人,早在幾天前就已經回來複命。穆叡策若是有心回來見幻香最後一麵,定然可以成行。不來,隻因穆叡策並沒有這分心。


    傅婉言左思右想,幾夜都是輾轉反側,卻始終想不通,為何穆叡策不肯前來見幻香最後一麵。傅婉言想要替穆叡策找一個理由,說服自己接受他的做法,終不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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