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臉上歉然的神色化為了驚詫定格在臉上,葉桃桃看著眼前的淩衍,對著那熟悉萬分的溫柔眉眼,整個人都呆住了,腦子瞬間空白。


    “葉學妹,你有沒有想過……將那個謠傳變為現實?”就在幾秒前,淩衍這樣問她。


    這句話的殺傷力遠遠超越了林卓然剛剛的表白。


    將謠傳變為現實?


    淩學長什麽意思,什麽叫將謠言變為現實?什麽謠言?又什麽現實?


    是要將“對淩衍始亂終棄”這件事情變為現實嗎?


    等等,哪裏不對,為什麽她會產生這樣詭異的想法?


    葉桃桃突然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好使了,就像出故障的收音機,串到了一個奇怪的頻道裏。


    “學長,你為什麽這麽問?”定了定神,葉桃桃看著淩衍,腦袋卻依然未能繞過彎來,心裏一動,接下來的話已經脫口而出,“難道你想要被始亂終棄嗎?”


    啊,等等,她到底在說什麽?


    幾乎立刻,她就意識到自己的失言,臉色微微一僵,趕緊捂住了嘴巴,臉頰發燙起來:“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想說的是,那個謠傳不是說我對你始亂終棄,還有把你睡……不不不,我意思是……”


    淩衍怔住,有什麽難以說清的情緒隱入了那片墨色的底下。


    葉桃桃有些尷尬地低下了頭,卻聽到頭頂傳來一聲“撲哧”的輕笑。


    她愣愣地抬頭,意外地看著淩衍絲毫沒有介意的樣子,小聲地喚了一聲:“學長?”


    淩衍彎起了眼睛,如夜幕的新月,溫柔的笑意不經意間從眼角抹開:“我剛剛是開玩笑的,你別放在心上。”


    剛剛說話時的凝重之色已從他的眼中消失,仿佛隻是她的錯覺。


    葉桃桃聞言,暗暗鬆了一口氣:“原、原來是這樣啊,嚇我一跳……”


    淩衍看著桃桃如釋重負的樣子,目光複雜,若有所思,但他很快將這些掩藏在他風雲不驚的笑容之下,他開口問道:“學妹,你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葉桃桃這才想起到來美術室這一趟的目的,趕緊將淩衍的網球包拿了出來,遞給了他:“對了,學長,這個網球包……”


    眼中掠過驚訝的神色,淩衍挑眉:“原來是在你這裏。”


    葉桃桃點頭解釋道:“是許其遠同學那次無意中拿錯的,落在公共汽車上被我撿到了,他拜托我來還給你。”


    “許其遠嗎?”淩衍的眼眸深處一抹深思轉瞬即逝,墨色的眸子很快又被一貫的溫和掩蓋,他微笑著道謝,“辛苦你了,學妹。”


    “不客氣。”完成了任務,葉桃桃隻覺得渾身都輕鬆了下來,她揚起一個愉悅的笑容,“那我先回去了。”


    “學妹。”卻在她即將轉身離開的時候,淩衍卻又出聲叫住了她。


    “還有什麽事嗎,學長?”葉桃桃回過頭,向他投去一個疑惑的眼神。


    “……沒什麽。”淩衍心裏生出了一陣無力感,他想說的話,最終都化為了兩個字,“慢走。”


    葉桃桃朝他微微頷首,轉身離開。


    目送著葉桃桃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淩衍轉身回到美術室裏,拿起顏料和畫筆,繼續那幅還未完成的水粉畫。


    他臉上的笑容慢慢淡去,麵色沉穩,眼底如一池深水,捉摸不透,深不可測。


    暖暖的光透過玻璃窗溫和地灑落在地,挨窗的座位似乎開起細碎的金色小花,風微弱地呼吸,吐納之間一股穿越安靜的茉莉花香縷縷散開,彌漫了整個美術室,填補了角落縫隙。一些事物的影子如素描的陰影一般輪廓分明地顯現出來,一絲絲安靜而美好的氣息如水墨滴到宣紙上一般,漸漸渲染。


    這種氣氛自是無比舒適,也非常適合作畫,然而淩衍卻始終靜不下心來,就像不時有微風吹過心湖,漣漪不斷,漾開層層波紋,擾得他無法平靜。他拿著筆塗塗抹抹,明豔的色彩在紙上暈開,讓他不禁想起了少女燦爛而朝氣蓬勃的笑容。


    微風吹過,掀起了窗邊的布簾,他稍微分神,握著畫筆的動作一頓,筆下得太重,一抹顏色在這幅畫中顯得格外違和。


    淩衍眼色一沉,也不放棄,而是小心翼翼地去彌補這抹不自然。


    通過一番的努力,他終於將那一抹違和的色塊用其他的顏色遮掩了過去,但還是遺憾地在畫上留下了細微的瑕疵。


    果然在精神不集中的狀態下,他沒有辦法畫出讓自己滿意的東西來啊。


    淩衍在心底歎了一口氣,望著窗外的藍天白雲,思緒已然不在畫上了。


    片刻後,他揉了揉太陽穴,將染著粉色水彩的畫筆浸入了水中,站起身出去清洗工具。


    淩衍離開後不久,連成浩和劉易謙兩人出現在美術室門前。


    他們是為了網球社的事情而來的。


    兩人走進了美術室,在裏麵尋覓了一圈,卻沒有發現他們要找人的身影。最後,兩人的視線落到了那一幅剛剛完成但顏料尚未幹透的畫上。


    劉易謙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鏡,語氣帶著幾分好奇:“阿衍畫的是櫻花樹?”


    “不,這是桃花樹。”連成浩的目光定在畫上,麵無表情地回答道,邊翻開了手中的筆記本。


    “桃花樹,落葉小喬木,高三到八米,花可以觀賞,花期常在三至四月,果實成熟期因品種而異,通常為八至九月,結出的果實可以生食或製桃脯、罐頭等,核仁也可以食用。”連成浩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道,“而桃花的花語則是……愛情的俘虜。”


    “你的意思是,阿衍的桃花要開了嗎?”劉易謙眼鏡片一閃,麵不改色地問道。


    連成浩語氣平淡地糾正他:“不,其實我想說的是,他肯定是又複合失敗了。”


    還掉網球包的那天之後,葉桃桃的生活似乎開始恢複回平靜。


    ——她曾經自欺欺人地想,時間久了,也許有關於她的流言就會淡下去了。


    又是新的一周,天氣漸漸開始轉冷,但葉桃桃早起去圖書館自習的習慣並沒有因此改變。


    如常一樣到圖書館借書時,葉桃桃忽然想起杜澄澄的委托,便到小說區拿了幾本她喜歡的言情小說。


    杜澄澄的口味一如既往,文名清一色的《霸道總裁愛上我》、《王爺酷炫狂霸拽》,封麵還是粉粉的顏色,葉桃桃看得嘴角抽搐,自欺欺人地把這幾本書塞進了借的書中間。


    在辦理借書手續的時候,當天值日的圖書館管理員愣了一下,看向葉桃桃的目光中帶著一種難以說清的怪異:“這位同學,你確認……你要借這幾本書?”


    葉桃桃點了點頭,覺得有些尷尬,但還是佯裝無辜地問道:“對的,請問有什麽問題嗎?”


    “沒什麽問題。”這位女生搖了搖頭,很幹脆地為葉桃桃借的書辦理了借出手續,然後將書本放到她的手上,“請慢走。”


    在葉桃桃離開後,女生又向左右張望了一番。確認附近並沒有其他人後,她立刻拿出手機撥打了一個號碼。


    “喂喂,是小然然嗎?我是佳人……什麽叫沒事別煩著你?我在圖書館值日的時候見到你的女神……哼,現在倒求著我說了是吧?好了好了,告訴你吧,剛剛她在圖書館借了幾本書……”


    通完電話,那位名叫“佳人”的女生又若無其事地將手機塞回口袋,然後繼續整理借還圖書記錄的工作。


    不過在她抬頭的時候,一行字無意中映入了眼中——《霸道總裁與小白花少女不得不說的故事》:高富帥總裁愛上了貧民少女,年度最感人肺腑的愛情小說!


    她驚訝地發現自己的旁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出了一本書。


    “哎?這本書什麽時候……啊!她漏了一本沒有帶走?”女生訝異地自言自語道。


    愣了一下,她趕緊打開之前的借閱記錄查詢。


    大概是剛剛過於震驚的緣故,她在幫葉桃桃辦理借書手續的時候,無意中算漏了一本書。所以,電腦裏並沒有這本書借出的登記信息。


    “還好,記錄裏沒有這本書的登記信息……”


    女生暗暗鬆了一口氣,正要站起身把這本書放回到原來的位置。卻在這時,圖書館又迎來了一個人——網球社的副社長、理學院的甄天宇。


    身為a大的風雲人物之一,甄天宇自然有著他的過人之處。


    這位青年不僅成績優異,連續拿過幾次校級獎學金,而且他的運動能力十分出眾,他帶領著網球社為a大拿過不少的相關獎項。為人言行謹慎,極富領導力與執行力。除了網球社副社長的身份外,他還是a大的團總支書記,深受老師的器重。總而言之,他是一個優秀得無可挑剔的人,凡是用來表示美好品德的詞匯,都可以用在他的身上。從某個程度上說,甄天宇的影響力並不亞於另一位風雲人物——同是理學院的淩衍。


    不過同為a大的名人,在學校裏敢向甄天宇表露心跡的女生卻少之又少,這跟他那張過分成熟的臉有關——那張無時無刻板著的臉讓大家每次看到他都有一種無形的壓力,被他注視的時候,總覺得他像是要同你討論學習上的問題,讓人覺得告白的話語都太過低端,隻能夠敬而遠之。


    除此之外,甄天宇的身上還有一種長輩般的威嚴,會讓人覺得麵對他的時候,心裏那些陰暗麵都會無所遁形。老沉成熟的他,讓人有種鶴立雞群的感覺。


    眼下就有一個很明顯的例子——


    甄天宇的出現,讓原本正要邁出腳步的女生立刻將腳縮了回去,挺直腰背,目不斜視,正襟危坐起來。


    “甄學長,你也來借書嗎?”女生努力擠出了一絲堪稱勉強的笑容,不自然地將那本胎教的書往一旁不顯眼的位置推了推,同著他說話的時候,總是怕他的目光往著那一側歪上一點。


    對方麵無表情地朝她點了一下頭,將借書證和挑好的幾本圖書放到了櫃台上。


    “請稍等一下。”


    女生接過圖書,為他辦理借書手續,心中的緊張感卻越來越強烈。盡管她的臉上一直保持著友好的微笑,但仔細看的話,不難看出她微笑下隱藏的僵硬。


    甄天宇借的書跟他本人一樣正經,諸如劍道、馬術、網球等等跟運動有關的書籍。


    女生不自覺地挺了挺腰,以最快的速度將借出的圖書信息錄入電腦,又態度恭敬地將圖書和借書卡交還到甄天宇手上:“可以了,甄學長請慢走。”


    “謝謝。”


    送走了甄天宇,女生將身體重重地靠在椅背後,如釋重負地長舒了一口氣。為什麽麵對甄天宇的時候會比麵對老師還要緊張?明明他隻是個學生啊。


    緩過神後,女生繼續剛才沒有完成的工作。這時她想起了那本言情小說,下意識向旁邊摸去,卻意外地摸了一個空。


    “……咦,剛剛那本書呢?”


    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她低頭一看,心裏立刻“咯噔”一下,臉色僵住。


    完了,她一不小心,把那本霸道總裁的言情小說塞進了甄天宇借的書裏麵了!


    瞬間,圖書館傳來了一聲尖銳的驚呼聲,引來旁邊借書、閱讀的同學的異樣目光。


    女生急忙捂住嘴巴,尷尬得恨不得馬上挖一個地洞把自己埋進去。


    下午三點半,網球社部活時間。網球場中,有人在做著熱身運動,有人在做揮拍練習,還有的人在那邊對著牆壁練發球。


    如往常一樣,社長淩衍站在網球場的邊緣,監督著社員們的訓練。


    “阿衍,學校運動會的日程表已經出來了。”這時,連成浩向他走了過來,將一本日程表遞到他的手中。


    “我看了一下籃球比賽的順序,我們係抽簽抽到了c組,對手是經濟係。”他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道,“還有你上次讓我調查的經濟係的林卓然,他原本報的是足球,但後來不知道為什麽又改變了主意,也報了籃球……”


    “是嗎?那還真是讓人期待。”淩衍溫聲道,唇邊的笑意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他的目光在日程表上寫有他名字的那一頁停留了片刻,又往後翻了一下,無意中翻到田徑項目的那一頁。


    然後,一個名字吸引了他的注意。


    哎?這個是……


    女子800米長跑,大一法學係,葉桃桃?


    淩衍看著日程表上的名字,略微有些詫異。


    卻在這個時候,網球場裏的一幕引起了淩衍和連成浩兩人的注意——


    從社員活動室出來的許其遠冒冒失失地衝進了網球場中,捂著嘴巴躲到一旁的角落偷笑起來。


    “哈哈哈……嘻嘻嘻……嘿嘿嘿……”


    他忍笑忍得肩膀都快抖成篩子了。


    淩衍和連成浩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朝他走了過去。


    “許其遠,發生了什麽事?你在做什麽?”


    “啊,部、社長,我……”許其遠回過頭,趕緊用手捂著嘴巴,但仍然止不住笑,“嘿……嘿嘿,剛剛我在社員活動室看見的,哈哈……副社長居然看這樣的書……”


    這樣的書?


    “什麽書?”淩衍揚眉,看似溫柔的眸中透出一絲疑惑,似是對那本書的內容很感興趣。


    許其遠艱難忍笑:“霸道總裁和小白花少女不得不說的故事!哈哈哈簡直不可想象啊,副社長那樣嚴肅的人,居然也會看這種書!”


    “你說什麽?如何從……”


    淩衍臉上的微笑凝成了驚訝。


    霸道總裁和小白花少女不得不說的故事


    總……總裁?!


    看這種書的對象換成任何一個人他都不會覺得奇怪,但如果那個人是甄天宇的話……


    “會不會是你看錯了?”就連連成浩也睜開了眼睛,褐色的眸中閃過難以置信的神色,他竭力掩飾語氣裏的詫異。


    許其遠趕緊澄清道:“我絕對沒有看錯。封皮上的確是這個名字,而且上麵還有一句‘元氣少女戀愛攻略’之類的話。”


    “真是讓人難以相信,副社長居然會看這種書?”恰巧路過的程睿停下了腳步,滿臉震驚地向他們這邊看了過來,又忍不住插話道,“如果是社長看這種書,我可能還會相信。”


    “啊?為什麽是社長?”


    連成浩移開了視線,有些尷尬地咳了一聲:“程睿,這個玩笑也大了些。”


    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劉易謙扶了一下眼鏡,淡定地爆出了一個更加震撼人心的消息:“不過說起來也奇怪,下午我去圖書館交接值日生的工作,翻了下之前的借閱記錄,發現葉桃桃學妹也借了類似的書籍……”


    程睿將手搭在劉易謙肩上,斜挑著眉,一臉看好戲的表情,這次他決定不開口說話。


    “葉桃桃,那個拋棄了社長的葉桃桃嗎?”程睿挑了挑眉,想也沒想就接話道。


    “這種巧合程度,難道……”


    這件事情……


    一雙雙眼睛如同白熾燈一樣散發著熾熱的溫度,最後都匯集到了淩衍的身上……


    可當他們看到淩衍臉上來不及收回的詫異神色,都沉默了下來。


    那一瞬間,空氣凝結了。


    在這種揪心得可怕的氣氛下,連成浩覺得還是很有必要為甄天宇辯解一下,他沉吟道:“兩個人遇到同一件事的機率為百分之十,結合天宇一貫的性格,這件事的可能性隻有百分之一。”


    本來意在將眾人的注意力從這個詭異的話題中抽離出來,卻不料——


    許其遠下意識脫口而出:“所以說,也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是他們一起去借的書或者是葉同學將書忘在甄天宇副社長那裏的?”


    看著淩衍的臉色,連成浩表情一僵,聰明如他,也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許其遠的話,來扭轉許其遠或許大概真相了的話。


    其餘人都麵麵相覷,睜大眼睛,一臉驚悚,但誰也不敢開口。


    就這樣冷場了。


    許其遠一臉囧樣,鬱悶了,明明他說的話很有道理好嗎?正常人都會覺得邏輯清楚吧?


    怎麽這一群人不僅沉默不語,還一個個地走開了,而麵前隻剩下對他笑得燦爛的淩衍?


    “哎?他們怎麽都走開了?”許其遠左顧右盼,心裏疑惑。


    淩衍眸色深沉,忽然微微頷首,朝許其遠身後溫聲笑道:“天宇,你來了。”


    天宇?


    甄天宇副社長?


    好像一盆冷水懸在頭上快要潑下來一樣,許其遠突然有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他顫巍巍地轉過身,一回頭,就看見甄天宇黑著臉,站在網球場的入口,表情深沉嚴肅,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其遠!你又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許其遠頓時驚慌失措。不等甄天宇開口,他趕快溜之大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對不起副社長!!!我錯了!我馬上去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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