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政漫不經心地抽了口煙,笑得惡劣:“還回味呢?”


    “我是在想,白給你睡了一回,以後離婚了,我好像更吃虧。”


    旁政嗆著了,劇烈咳嗽幾下,臉咳得通紅。顧衿枕在他胸口,聽他胸腔振動,忽然感覺心情好了幾分。


    “合著當初你嫁給我就是為了離婚分財產是吧?”


    他有時候是真摸不著她的腦回路,跟個神經病似的,說不準興致一起就能想起什麽。辦了這種事兒以後,還能興致勃勃地跟他談離婚,還談得一本正經的,她估計是頭一個。


    “顧衿,你到底是怎麽長這麽大的?”


    “怎麽?”嘴唇很幹,顧衿伸出舌頭舔了舔,“跟你那個前任不一樣是吧,一般這時候她都跟你聊點兒什麽啊?人生?夢想?”


    旁政恨恨地在煙灰缸裏滅了煙。顧衿忽然饒有興致地用手撐著他的大腿支起身體:“哎,我忘了問你。你和你那個好兄弟,叫什麽來著……”


    旁政吐出兩個字:“譚禹。”


    “對,就是他。”顧衿眼睛亮了,一副打聽八卦的表情,“你們倆以前是不是鬧翻過?還是發生過什麽了不得的大事?他搶過你女朋友對不對?”


    那句“前任”,絕對不是字麵上的意思那麽簡單。


    旁政覺得很不可思議:“你確定大半夜的你要跟我談這個?”


    顧衿眼神動了一下,有很明顯的受傷意味在裏麵。


    不想說啊……那就算了……前任很重要……不能和別人分享噢……


    旁政心軟,把她按回來,艱難地想了想:“我跟大禹是初中的時候認識的,那時候一起住在八號院兒裏,後來一起混到大二,因為上學,我去了澳洲,他去了美國學醫藥。”


    顧衿專心聽著。


    “畢業回來那年,我剛成立盛恒,手頭缺合作缺人才,正好碰上他回來想開研究類的藥廠,拉我投資,我一想他是學這個專業的,又認識那麽多年,很多事兒不用我操心,就答應了。藥廠開的第一年申請了幾個專利,賣了幾個項目,賺了不少錢,結果成立的第二年,他就賣了全部股權帶著錢走了。”


    顧衿仰頭:“連你的也賣了?”


    “對。”他苦澀地笑了笑,想起自己最捉襟見肘的那一段日子,“那時候盛恒好幾個項目都等著那筆分紅啟動,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不光帶走了我所有的股份,還有我……”


    顧衿飛快地接了一句,幫他說:“你女朋友。”


    “不是,是未婚妻。”旁政頓了頓,“那是年末,本來打算開了春就結婚的。”


    顧衿沉默半晌:“你們怎麽認識的?”


    “我留學的時候。”


    “她在悉尼大學學舞蹈,是個很優秀的芭蕾舞演員。我去澳洲第一年認識的她,她那個時候在悉尼已經很出名了,在一起有四年吧,本來說好一起回北京,她考國家大劇院,結果我爸調職到b市,我沒辦法,她就犧牲了考試陪我來這邊。”


    顧衿聽得心裏發悶,尤其是聽旁政講自己完全不認識他的時候的事情,那讓她感覺自己像個局外人。她一點也不想聽下去了。


    “結果在劇團跳了一年,她收到了北京那邊的邀請函,然後……”


    “好了我困了。”顧衿皺眉打斷旁政的話,翻了個身,“明天周末,你別叫醒我,有事兒走的話也別告訴我。”


    她像一隻樹袋熊動作笨拙地在被窩裏動了動,背對著他:“有句話一直沒來得及跟你說。”


    “說。”旁政在她身後,安靜地等著。


    顧衿不一會兒從被子裏舉起胳膊,用手朝他做了一個鬼臉,她的聲音從被子裏傳出來,悶悶的:“生日快樂。”


    一室長久靜默。


    顧衿困倦地揉揉眼睛,終於慢慢睡著了。


    她睡著的時候因為身上還有些不舒服,是蜷起身體的,瘦瘦小小的,能清楚地看到她後背凸起的兩塊骨頭,上麵不知什麽時候撞的,還有瘀青。


    這是顧衿,他結婚一年的妻子,真真正正的妻子。


    她看上去百毒不侵、刀槍不入,能在和他做愛之後依然麵不改色地與他討論他的前任。可是旁政沒辦法忘了,剛才的幾個小時裏,她抱著自己小聲嚶嚀那副模樣。


    夜色深沉,他關掉台燈,慢慢地,自身後擁她入懷。


    有句話說得好:睡過一覺之後,整個世界都變了。


    顧衿就是這樣。


    給旁政改善了一頓“夥食”,旁先生先是名正言順中氣十足地搬回了原來屬於他的臥室,然後迅速搶占了臥室裏間的半壁江山。那德行,一點都不見外。


    同樣不見外的,還有他越來越不要臉的生活習慣。


    以前兩個人一直分著用浴室、廁所,現在他搬回來住了,洗手台上堆的除了顧衿的瓶瓶罐罐以外,還有他的毛巾、牙刷、剃須刀。


    某天晚上,顧衿洗衣服的時候,他從浴室門口走過去,想了想,又走回來,往水池裏扔了塊兒布。


    顧衿用沾滿泡沫的手指挑起他的內褲,滿臉驚恐:“什麽東西?”


    “反正你也占著手,給洗了唄。”他說得大言不慚。


    顧衿蹙眉,以前這些東西都是他自己洗的!


    顧衿有氣無力地哼哼:“您倒是不嫌我髒了。”


    他這人有潔癖,她剛搬進這房子的時候,需要整理自己的行李,動他東西的時候都得先洗手,當時他往門上一靠,那一臉矜貴的表情,顧衿到現在都記憶猶新。


    旁政好像忘了那檔子事兒,麵不改色地道:“外麵還有雙襪子,你也想著一起洗了。”


    顧衿不作聲,用力搓著手上那塊布,泄憤似的。


    行啊,一起,肯定給你放一起洗。


    旁政微微一笑:“我說的是一起洗,沒讓你放一塊兒洗。”


    “滾出去行嗎?”


    她站在洗手池旁邊,頭發鬆鬆地綁在腦後,穿著和他同樣顏色的家居服,看他優哉遊哉地躺在床上看電視,顧衿氣得鼓起臉。


    直到現在,她才真正明白同居的含義。


    不是在一個屋子裏和他共同呼吸就是同居,是你們之間的相處方式,那種除了親人之外第二個人接觸你的隱私,是那種毫無保留日漸重合的生活習慣,你試著接觸他生活的全部,他也願意交給你打理,以最親密的關係。


    兩個人的關係好像忽然就向前邁了一大步。


    這種微妙的變化,連不常常見到他們的旁家二老都看出來了。


    過年前夕,旁政帶著顧衿回家吃飯,一進門,旁大少爺就笑得滿麵春風的,先是極為親切地喊了一聲“媽”,又破天荒地對著旁磊喊了一聲“爸”。


    老兩口正對著下棋,聞聲抬起頭,推了推老花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敢答應。


    顧衿和婆婆在廚房準備晚餐,洗菜的工夫,他也得來搗亂。


    他站在顧衿身後,一會兒趁著沒人注意從她圍裙裏伸進一隻手捏捏她的腰,一會兒又有意無意地把手放在她後背撩撥。當著婆婆的麵兒,顧衿不能發作,隻能朝他幹瞪眼。


    旁夫人就算再不注意也瞧出了小夫妻之間的一些端倪,她當年輕人過日子的情趣,十分有眼色地背過身去切菜,笑得合不攏嘴。


    吃過飯,旁磊的秘書打來電話,說有一位重要客人要來拜訪旁磊。這個時候顧衿在場不合適,她便自覺地上樓。


    她剛打開旁政臥室的房門,他緊接著就跟來了。


    顧衿嚇一跳:“你怎麽不在樓下陪著爸?”


    旁政關上門,上了鎖:“人還沒來,著什麽急。”


    這臥室還是旁政單身的時候住的,雖然他回家的次數不多,但是家裏給他準備的東西很齊,還是能看出來他住過的一些痕跡。


    顧衿嫁進旁家,滿打滿算也就來過這間臥室兩三回。


    屋裏鋪著毛茸茸的地毯,顧衿脫掉鞋,慢悠悠地在屋裏參觀。


    很大一間臥室,中間放著一張大床,上麵鋪著幹淨的格子床單,旁媽媽心疼兒子,把床特意鋪得很軟很高。


    床對麵的牆邊是一張書桌和一整排書架,上麵雜亂無章地堆了很多書,顧衿粗粗掃了一眼,大多數是有些年頭的國外原版名著。


    書架左側的地上,亂七八糟地放了很多cd和遊戲碟片。


    旁政盤腿坐在地上,隨意拿出一張碟片放到xbox裏:“玩兒嗎?我教你。”


    旁政酷愛打遊戲,平常周末他不忙的時候,一打就是幾個小時,家裏的書房也有一台類似的機器,比這個看上去要更高級。


    顧衿也盤腿坐在他旁邊,搖頭拒絕:“不玩兒。”


    “這東西有年頭了,現在不太聽使喚。”旁政專心鼓搗著手柄,特別認真,“把桌上的螺絲刀給我拿過來。”


    顧衿跪在地毯上,傾身找了半天:“給。”


    他接過來,擰開手柄後麵的蓋子,給她講故事:“這東西剛出的時候,我磨了老爺子好幾天他才答應給我買,當初買回來,我恨不得讓勤務兵端著它圍著大院兒走幾圈才算完。”


    顧衿嘲笑他:“虛榮心。”


    “是真的。”旁政蹙起眉,帶著幾分孩子氣,“它當時剛發售沒多長時間,我爺爺特地托了人從美國弄回來的,滿大院兒的孩子誰都沒有,宋方淮和譚禹他們天天放了學就趴在我家門口,想找機會溜進來。”


    後蓋拿下來,旁政舉起來晃了晃,歎了口氣,又扔在一邊:“年頭太長了,裏麵都落灰了。”


    顧衿撿起來,低頭擺弄了幾下:“修不好了嗎?是不是沒電了?”


    “不會,電池我換了好幾次了。”他仰躺在地上,舒舒服服地伸直了腿,“別管它了。”


    顧衿好奇心被激發,不服輸,又拿起螺絲刀撬了撬:“短路了?是不是進過水啊……”


    “可能吧。”旁政沒耐心聽她自言自語,拉起顧衿的一隻胳膊把她往後扯。


    “哎——”顧衿沒了平衡,撲通一聲仰頭倒在他旁邊。


    怕她磕著後腦勺,旁政還用手墊了一下。


    地毯幹淨又柔軟,顧衿也不掙紮,幹脆枕著旁政的手臂躺下來。


    她今天穿了一件玫紅色的高領毛衣,毛茸茸的質感,像隻可愛的兔子。躺著躺著,旁政手又開始不老實起來。


    他探進她毛衣裏,摸來摸去。


    顧衿緊張起來,抗拒地推他:“一會兒家裏來客人,爸媽還在樓下呢!”


    旁政吮著她細膩的頸側皮膚恍若未聞,含混了一句:“鎖了門,他們聽不見。”


    “那也不行。”顧衿被他刺激得一顫,抓住他停在自己胸前的手,有點惱火,“你怎麽什麽時候都能想這個?腦子裏還有別的嗎?”


    以前顧衿總覺得尹白露是個女流氓,她跟自己說的那些所謂金科玉律都不靠譜,現在身體力行實踐了,顧衿才發現她是對的。


    男人,確實看上去一本正經的時候都能迅速切換成禽獸模式分分鍾想到跟床有關係的事情。


    這幾天旁政幾乎就沒消停過,顧衿被他折騰得明顯有了黑眼圈。她記著前天晚上自己實在受不住,哼哼著咬他:“你是憋了幾百年嗎?”


    他當時一身汗,就是磨著她不放。


    憋了幾百年不至於,但是確實有一段日子了。


    顧衿好奇地問他:“你最近一次是什麽時候?”


    他傲嬌地扭過臉不回答她,顧衿不依不饒地纏上去,非逼著他說。最後旁政沒辦法,再度壓上去才威脅顧衿乖乖閉了嘴。


    最近一次是什麽時候?這哪能讓她知道。


    可能,連他自己都記不清了,大概是……和她交往之後?


    細思恐極,旁政認真回憶起來都深深為自己的控製力讚歎了一把,還真是,和她認識以後。


    那個時候兩人在交往,雖然有這方麵的需求,但是他想著結婚是早晚的事兒,礙著兩家的關係,礙著臉皮,他尋思著忍一忍吧。


    再後來,他沒想到顧衿跟他提出了分開住。


    陳湛北幾個哥們曾經喝多了跟他開過玩笑,說他結了婚的待遇還不如他們這些單身的。也有別有用心的人曾經一起去夜場玩兒的時候給他安排過年輕漂亮的女孩兒,老實說,他動搖過,也猶豫過。


    可是最後,旁政都按捺住了。


    年輕荒唐,沒成家之前怎麽玩兒都不過分,可是現在不一樣了,雖然那個時候兩個人關係生疏,偶爾吵架冷戰,他對這段婚姻也確實存在過懷疑和破罐破摔的態度,但是他始終沒忘了顧衿。


    他怕自己心虧。


    畢竟這種事,講的就是一個心安理得。


    婚後出軌這種名聲,說出去不太好聽啊……


    結果這一等,就等到了現在。


    所以旁政現在的心情,就像久旱逢甘霖。


    顧衿和他在地毯上鬧,倆人你來我往誰也不肯就範,最後還是旁夫人在樓下喊了他一聲。


    顧衿神經兮兮地踢他:“快下樓,客人來了。”


    旁政歎氣,不情不願地起來整理衣服。


    來的人似乎很重要,旁政和旁磊在樓下談了將近一個小時,顧衿為了打發時間先是拿了一本書看,可是她那大學四六級的英文水平實在有限,沒看兩頁就昏昏欲睡,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旁政才把她叫醒。


    “完了?”顧衿困頓地揉眼睛。


    “完了。”他拿起外套給她穿上,戴上帽子,然後是圍巾,最後牽著她下樓,跟領著個瞎子似的。


    上了車,車裏涼氣重,顧衿打了個激靈,慢慢清醒過來。


    旁政車開得很快,顧衿扭頭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問:“來的客人很重要嗎?”


    “爺爺的一個部下。”


    顧衿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怎麽了?”


    “沒事兒。”他一隻手把著方向盤,抿著嘴唇,看不出表情,“我過幾天可能得出去一趟。老爺子在三亞待膩歪了,想回來過年。”


    顧衿鬆了口氣,旁政的爺爺今年有八十六歲了,上次做完手術以後一直靜心養著,冷不丁來了消息,她還以為老人家身體出了什麽差池:“那接爺爺回來,要我陪你去嗎?”


    旁政搖頭:“不用,我爭取當天來回,你別跟著折騰了。”


    顧衿把頭靠在車窗上,沒再說話。


    過了好久,她把手塞進旁政的另一隻手裏,強迫他握著自己的手,然後攥緊,好像在安慰他:“爺爺一定沒事兒,你不要擔心。”


    顧衿最近一段時間一直晨跑,每天早上六點起床,七點回家,雷打不動。為此旁政嘲笑了她好幾次:“你現在就是腦門一熱,等過幾天犯懶不跑了,腿會越來越粗。”


    顧衿正在穿運動服,不為所動,利索地把頭發綁成馬尾:“我才不怕腿粗,再說了,我也不是為了減肥。”


    旁政被她吵醒,趴在床上,眼睛半睜不睜地哼唧:“那是為了什麽?”


    “練肺活量啊。”她在屋裏蹦躂著,“教練說我肺活量不高,心肺年齡比實際年齡要老好幾歲,我可不想老那麽快。”


    旁政睜開眼:“哪個教練?”


    “遊泳教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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