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楊毅翻個身,又翻回來,怎麽都睡不著,幹脆張開眼睛直勾勾望著窗子。


    頭一轉碰到枕邊的郭富城,的標誌性大中分發型由黑毛線做成,紅色短西服牛仔褲,還有一雙穿著球鞋的軟呼呼大腳——這是季雪帶回來的布娃娃。伸手抓過來看了一會兒,那雙黑鈕扣眼睛隨著她的擺弄微微反著月光,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於一的媽媽?好奇!她想著於一打電話時的那種表情,嗯……形容不上來。有一瞬間變成了雕像一樣,幸好隻是一瞬間。就不說於一從來沒提過自己媽媽的事,單想想那是黑道大哥於軍的老婆……在古代叫什麽?押寨夫人吧?聽聽人這頭弦兒。是哪種版本的?千金小姐和職業流氓?小辣妹和酷老大?難道是打仗時敵軍女特務和我方偵察兵?因著國仇家恨不能在一起,但是於一哪來的……


    “你翻來覆去幹什麽?”季雪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兒,“被窩讓你折騰冰涼。”


    “哦。”敵軍是哪裏?日本人嗎?


    “是不是晚上吃太多了?”


    “不是。”不是抗日戰爭,是對越保衛戰。


    “那是……想流川楓?”


    “對啊!”楊毅熱切地點頭,打了個響指,“他是79年生的,越戰不就是79年嗎?”這麽說於一是中越混血兒?


    “哪跟哪啊?”季雪把她的手拉進被子裏,“你算他是哪年生的幹什麽?”


    “啊?”楊毅吃驚地看著她,“你怎麽醒了?”


    “那你這半天跟鬼說話呐!”呸,把自己罵進去了。


    “我跟你說什麽了?”


    “說你在想流川楓,說他是79年生的。”跟越戰有什麽關係?要這麽聯係才能記住?


    楊毅嚇壞了,那不就等於全說了?“我不是……”她開始往被子裏縮。


    “啊啊啊,你說夢話呢,放心……我不告訴小海嬸。”季雪裝模作樣地歎氣,“唉!我們小丫兒長大了……”


    “什麽呀……”楊毅鑽出來,“我才不是……”


    “沒事兒沒事兒,我覺得挺正常的。現在孩子都早熟!”


    “你就不早熟嗎?老大說你上小學就給人男同學寫情書。”


    “胡說!什麽情書?那是賀年片兒!”


    居然光明正大承認了!楊毅傻眼地望著她。


    “我給人寫情書是上中學以後的事兒了。”季雪頗覺有趣地笑著,“隻記得寫過,忘了是寫給誰的了。”


    “送賀年片兒的那個呢?”


    “那個倒是記得,前年……還是大前年的時候還見過他,他都沒認出我。多薄情的人,人家的初戀啊。”


    楊毅打了個冷戰,緊了緊被子,“早戀!”


    “人不早戀挺可悲的。像我們寢那個95自動化的女生,到了大學才開始談戀愛,談得那叫一個忘我。最後被甩了吧?要死要活的,還是我整天看著她,才沒釀成大禍。太吃虧了,小時候多幾次經驗就不會那麽不理智了。”季雪扭頭看她,眨眨眼,“初中正好,上了高中談戀愛影響學習,考不上大學更吃虧!”


    這是什麽理論啊?


    “流川楓不是現成的嗎?有意思的話要爭取哦。”


    “我現在不喜歡流川楓了,我喜歡安迪米奧。”


    “虧你還是90年代的中學生,居然盲目地隻追求外表。”


    “那追求什麽?”楊毅順竿就爬。


    “唉,難道我跟你有代溝了嗎?”季雪托著臉嘟起嘴扮可愛,“難道我老了嗎?難道跟中學生已經沒法溝通了嗎?”


    真誇張,一連三個強調語氣的反問句!季雪好像不是學中文的……


    “我看他對你還挺好的,”可愛沒人理她又轉型成知心姐姐,“你不喜歡他嗎?那為什麽吃飯時他一說不讓你挑食你就乖乖聽話?還有,這麽晚不睡覺,想人家是哪年出生的。剛才跟四兒講他打仗怎麽怎麽神的時候,你兩眼放光,小臉通紅,標準的崇拜相!被我說中了吧?心怦怦跳了吧?”


    這樣就叫喜歡了嗎?楊毅謹慎地扭過頭盯著季雪,想問又不敢問。


    “瞪我幹什麽?我不會因為你小小年紀就有這種不良思想笑話你的。”她自己有不良思想的時候更小,“小兔愛上小衛的時候不是也才14歲嗎?在過去,像你這個年紀家裏早就給張羅婚事了……”


    壞了!心真的怦怦跳。她拿郭富城按住胸口。


    “老三!小刺兒!”季風邊踹門邊大聲問,“起來沒有?”


    “沒有呢。”季雪一把拉開窗簾。


    楊毅抱著布娃娃咬眼睛,吃吃地笑:“沒起來的人嗓門兒還這麽大?”


    “我說夢話嗓門都大!”


    “我進去啦?”門外的人沒耐心地又吼了一嗓子。


    季風繼續逗他,“等會兒,穿衣服呢!”


    門哢啦被打開,季風興衝衝探進一顆頭:“快穿!”


    “沒風度!”季雪給他上早課,“女士說這種話,你要在外邊乖乖等。”


    “又不是光著。”季風走過來從楊毅嘴裏救出郭富城,“回家找鞋滑冰去。”


    “好!”楊毅搶回娃娃高舉在頭頂歡呼,“滑!冰!滑!冰!”


    “啊?”季雪跳腳,“我們今天高中同學聚會兒!”


    “那你就不去唄。”季風說得理所當然,“沒你大河還能開化了啊?”


    “臭小子!”季雪狠狠捶他一下,“今天外邊老冷了。讓你們去玩,凍死你!”


    “你、倆、打、架、我、評、理,評、來、評、去、還、怨、你!”楊毅抓著郭富的胳膊在他們姐弟倆之間來回指點著念。


    “快起來回家拿鞋!”季風呼地掀開她的被子,“鍬兒在樓下等著呢。”


    “嗯?流川楓來啦?”季雪拍著楊毅,“小丫快點起床!你昨晚想了半宿的……唔……”


    楊毅一個餓狗搶食,把她剩下的話和人全都撲到了床下。


    “鬧什麽鬧?”季風扯著被子,連同裏麵纏著的楊毅一起撈回來,“快點兒,給你兩分鍾時間,要不就不帶你了。”


    “我穿衣服,你去幫我拿鞋吧,讓我媽給找。”


    “就知道支使我!”季風抱怨著走出去。


    “洗臉去!”楊毅嘻嘻一聲跳下床。


    “啊,我隱型眼鏡在衛生間了,你別給我衝下去。”


    季家的二節樓蓋得比較早,樓梯在屋外,從走廊出了大門才能下樓,拐到另一麵是一樓房門。


    楊毅洗漱完畢,抱著羽絨服圍巾帽子手套一溜小跑衝進一樓客廳。


    於一盤腿坐在電視前打俄羅斯方塊。季雪抱著一碗什麽東西在沙發上看著雜誌吃得正歡,聽見開門聲抬頭看她一眼:“吃不吃湯圓?”


    “不吃。於一別玩了,不是出去滑冰嗎?”


    “撂滿員兒的!”於一頭也不回地說。


    “噢。”楊毅把衣物掛在門口的衣架上低頭換鞋,“季風取個鞋怎麽這麽慢?現造啊?”


    “你還好意思說!”剛推門進來的季風正好接上她的話,揚揚手中的白色冰刀,“你滑完冰不知道刷鞋啊?海嬸找出來現給你擦的。上邊全是泥,幹巴上麵都擦不出來了。”


    “嘿嘿……”


    “沒個幹淨樣還整雙白鞋。”


    “靠,這是老大給你買的,當時你穿小,我才揀個狗剩。”


    “那是兩年前的吧?”季雪搭茬兒,“現在還能穿進去嗎?”


    “不知道,反正去年能!”楊毅坐在地板上換上鞋。“能穿!”她欣喜地說。


    於一按下暫停回頭看門口。季風正捏著鞋尖問:“不擠嗎?”楊毅搖頭。


    季雪噴笑出聲:“真可悲!你這兩年一點兒都沒長啊?”


    “省錢啊!”季風故意拿出衣架下麵的新冰鞋在她眼前晃,“不像我,去年的又小了,又得買新鞋。”


    “你滾……”楊毅被觸痛了心結,惱羞成怒地舉起冰鞋要刨他。


    “正是躥個兒的年紀,人家孩子都瘋長,你怎麽還這麽高兒!”


    “別刺激她!”季風邊躲邊笑,“她現在瘋了,一聽誰說她矮就犯病。”


    “急有啥用!先長後長的事兒吧?二靜上大學換水之後還長個兒呢。”


    於一和季風聽到這話之後笑得更凶了。


    不能吧?楊毅哭喪著臉,那不是要讓人笑話到上大學?


    “我到點兒得走了。”季雪把碗扔到洗碗池裏不管,擦了手走到門口來穿大衣,“你們在礦小操場上滑吧,別去大河了,沒凍住再掉下去。”


    “不去礦小!”楊毅叫著,“礦小今年冰澆得賊薄。”


    “我知道哪段兒凍得結實。成天有人在那滑,沒事兒。”


    “不結實還有羅盛教呢。”


    “不跟你們閑扯,我走了。”


    “咱爸晚上可在家。”季風好心提醒,“你喝多就別回來找揍了!自己找人家住吧。”


    “得令!”季雪從背包裏拿出鏡子對著塗唇膏,見楊毅盯盯兒看她,彎腰在她嘴上隨手塗了兩下。“好了,姐姐出發了,去找尋我逝去的高中年華。”


    “惡~”季風和楊毅同時縮縮脖子,“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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