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知道林瑟脫離原本的計劃去追一個和本案無關的人的時候,連長期合作的隊員都是拒絕的。


    但抓到人之後,林瑟所展現的手段讓他們刮目相看。


    “克裏斯多夫·凱爾文,4歲,rose莊園園藝師,從事園藝種植工作1年。一家五口,上有年邁的母親,旁有體弱的妻子,下有年幼的兒女,一家人的經濟來源全在你一人身上,經濟拮據,入不敷出。一個月前10歲的兒子被查出急性白血病,急需大一筆醫藥費。在沒有高額保險賠償和醫療補助的情況下,你選擇挺而走險,一命換命,用自己的命去換你兒子的命。”


    林瑟越說越多,克裏斯多夫·凱爾文臉上的冷汗也越來越多。


    凱爾文是個老實的園丁,如果不是為了急需用錢的兒子,他也不會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事。


    可惜,他也知道,在他下定決心用老哈巴卡克的命來換兒子的命之時,他再也不是什麽辛勤的園丁,花園的照看者,他隻有一個名字:殺人犯。


    這個將會伴隨他進地獄的名字。


    “哈巴卡克今天早上:45給你打電話,讓你幫他修剪花園的玫瑰,你一個半小時後到。你們兩認識十年,你知道哈巴卡克很自戀,他有吃午餐前去樓上看畫的習慣,所以趁他上樓的時候進入客廳換了藥。”林瑟冷眼看著凱爾文,以一種不帶感情的語氣把整個犯案過程娓娓道來。


    “rose莊園到哈巴卡克家隻有半個小時的車程,多出的一個小時是為了拿藥。考慮到你的車速和當時紐約街道的車流量,算上你第一次殺人心裏猶豫的時間,拿藥的地點離和哈巴卡克家最多十五分鍾車程。”


    凱爾文控製不住地哆嗦,顫抖的雙手無力擦掉額角的汗珠。


    按理來說,他是身上背負著一條人命的殺人犯,下定決心以命換命,最壞的結果都想到了,不應該在警察麵前這麽弱勢。但他害怕,害怕麵前這個像是看到他所有犯罪過程,掌握他從頭到尾心理變化的警察。


    能夠看穿人心的警察,太可怕了!


    任何一個人都能看出凱爾文現在的精神狀態。


    ——這不是一個合格的殺人犯。


    從目前了解的事實來看,凱爾文熱家庭,樂於助人,安於現狀。同事鄰居請他幫忙,很少有推辭的,其他人沒有聽過他抱怨工資,總體來說,是個不錯的人,無法相信他會殺人。


    事實也是。


    他不是一時衝動泄憤殺人,不是早有預謀地精心策劃,隻不過按照其他人說的,一步步走來,一步步為了兒子踏入其他人所設下的陷阱。


    這點,林瑟很清楚,所以他一點都不糾結凱爾文到底怎麽殺人,他想知道的隻有:“誰讓你換了哈巴卡克的藥?”


    “我,我自己!”凱爾文想過會被抓,但沒想過這麽快被抓,他還沒來得及給家裏送錢。想到家裏的四口人,凱爾文狠狠心,咬牙承認。


    單麵玻璃這邊,剛進來沒多久的摩根有些好奇:“心理素質這麽差,到底怎麽殺的人?”


    對此,從頭看到尾的吉迪恩表示:“有人指使。”


    而這才是他們聚集在這裏等候結果的原因。


    凱爾文怎麽殺人不重要,為什麽殺人也不重要,這件殺人案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解決更不重要。


    其中牽扯出的銅像案件目擊者被殺,才是他們的關注點。


    哈巴卡克,這個曾經也許見過凶手的人,沒有留下隻言片語因為一張畫步上了後塵。


    同樣身為父親,如果希亞病得很嚴重,林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向命運妥協,會不會用別人的生命為代價來交換自己所的人。在事情發生前,一千個假設,一萬個保證都沒用。


    他隻知道,他著女兒,理解女兒,所以他懂怎麽撬開凱爾文的嘴。


    “我有個女兒,和你女兒一樣大,今年在紐約大學上學。”談到女兒,林瑟稍稍軟化表情,不再如剛才一般能嚇哭小孩子的冷硬,“你應該聽說過銅像案件,那個學校銅像裏發現屍體的大學,我女兒在那裏。”


    “怎麽會?”有女兒,能感同身受的凱爾文有些無措,“你女兒沒事吧?”


    不再抖了。


    “沒事。”林瑟收回眼角餘光,“或許是因為iq比同齡人高的緣故,從小沒有什麽朋友,她經常一個人待在角落畫畫。為了買斯塔克的數位板,她瞞著我和妻子跑去打工,最後還從機票上省下錢才買了最喜歡的那一款。”


    林瑟現在的樣子比較親切,沒之前那麽可怕。


    說到兩人的共同話題,凱爾文更不怕他了,笑道:“我女兒也喜歡畫畫。”


    “紐約市的犯罪率奇高,在此之前我並不讚同她來紐約上大學,但她隻用一句話說服了我。”


    林瑟的這句話讓玻璃內外的人都產生了好奇心。


    凱爾文不由發問:“什麽話?”


    林瑟想起了一年前的夏天。


    一年前,放暑假的希亞來紐約,回家的路上遇到炸彈犯,炸彈爆炸堵了整一條街,救護車來來往往不停歇。好不容易車流疏通,又遇到銀行搶劫事件,整整七個小時才到家。


    幸好,爆炸地點有些遠,沒遇到搶劫犯,沒有受傷。


    到家的時候希亞累得什麽都沒吃,衣服也沒脫趴在床上睡覺。


    林瑟心疼她,心裏再不舍,還是不願女兒有危險的想法占上風,決定讓她以後少來紐約。


    然而希亞第二天醒來第一句話是——“爹地,我決定了,大學來紐約上,絕對不讓你一個人住在這麽冷漠的城市!”


    冷漠的城市。


    冷漠的紐約。


    繁華、罪惡、忙碌……摩根第一次聽人用“冷漠”這個詞形容紐約。


    不得不說,該死的貼切!


    沉默好一會兒,凱爾文自言自語一般說了一句“冷漠嗎?”,接著笑出了聲,“確實冷漠啊。”


    林瑟微微坐直身體,吉迪恩摩根等人看了過來。


    要開始了!


    果不其然,一直給人老實人印象的凱爾文冷笑連連,像是要把一輩子積攢的怨氣全部釋放出來。


    “從小,父親教導我與人為善,附近鄰居哪一個沒受過我家幫助?我父親還是一個人心髒病發死在家裏,沒人!沒有一個人送他去醫院!你知道嗎?他倒在沙發上,沙發正對著客廳,隻要有人經過院子,往裏麵看一眼能看到我父親,他不會死!”


    “你以為那麽巧沒有人來?不不不!”凱爾文劇烈地搖晃著頭,力道大得似乎能把腦袋搖下來,“等我回家的時候,父親已經死了好幾個小時,而當天下午,父親約了人,鄰居,對,是該死的鄰居!”


    除了看清一切的上帝,沒人能更公平公正地判決這件事的真假對錯。


    到底鄰居是因為突發事件沒按照約定前來,亦或是真的碰巧沒人經過院子看到心髒病發的老人,這種事不能光聽凱爾文一個人在這邊說。


    死者家屬無法準確衡量理性與感情的天平,因此,他們的證詞不可全信。


    更不能先入為主,偏聽偏信。


    凱爾文也不需要其他人的回答,他自顧自地道:“父親死後,母親沒有怪那些人,還是教導我,要與人為善。我記了那麽多年,也做了那麽多年,但是麗雅生病,他們一個也不願意幫忙!”


    凱爾文的情緒越來越激動,“哈巴卡克那麽有錢!我三番四次向他借錢,可他是不願意借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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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這一點,林瑟有話要說:“他不是不願意,而是做不到。在此之前,他出資出了畫冊,投入不少時間和金錢,經濟緊張。”


    “他有房子啊!他有畫啊!”


    “房子不在他的名下。”林瑟頓了頓,“先不說他的畫值不值錢,你是他什麽人?你們什麽關係,他憑什麽為了你的兒子賣了自己的畫?”


    一連三個反問,問懵了凱爾文。


    “我,我們是朋友,對,認識十年的朋友!”


    “為他修建玫瑰花叢的朋友?”


    凱爾文:“……”


    林瑟想起希亞發來的照片,“你一直觀察著,準備進屋換了哈巴卡克的藥,很隨意地修剪玫瑰,但你一定沒有好好看過那個花園。”


    說著,林瑟從口袋裏拿出手機,調出了那幾張照片。


    凱爾文抬頭,渾身一震,忽地捂著臉哭了出來,“我,我……”


    林瑟的目光落在那叢長勢相當好的玫瑰上,鮮紅的顏色仿佛吸飽了新鮮血液,紅得張揚,紅得耀眼。


    哈巴卡克財政緊張,但他是個好人,不願意對好友的兒子見死不救,所以哪怕他再喜歡那幅畫,還是狠狠心賣掉了它。


    今天是約好的日子。


    審訊室內,安靜的隻有凱爾文的哭聲。


    他太蠢了!竟然沒發現玫瑰根本不需要修剪!哈巴卡克叫他來的目的根本不是為了玫瑰!


    林瑟歎了口氣:“哈巴卡克死了,沒人知道他的想法,但他下午1點約了埃莉卡·瓊,一位一直很喜歡《紅玫瑰》的女富豪,而他目前沒有需要大幅用錢的地方。”


    而《紅玫瑰》,是哈巴卡克夫人生前最喜歡的一幅畫,老哈巴卡克在經濟最困難的時候都沒有動過賣掉它的念頭。


    這筆錢,是用來救命的。


    “啊!!!!”


    凱爾文伏在桌子上,痛哭出聲。(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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