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細看,祭壇上有幾個被緊緊纏住的人,看得清衣著容貌,竟是火小邪、田問、林婉、金潘、喬二五人!


    水妖兒在下方看到是火小邪,又悲又喜,站起來驚聲叫道:“火小邪!”


    火小邪與水妖兒相隔雖遠,好似仍能聽到,身子掙紮了幾下,藤蔓拉緊,又不能動。


    水妖兒淚水長流,哀聲喚道:“火小邪啊!我在這裏,在這裏啊!”傷心欲絕,跌跌撞撞向前跑了兩步,還沒有出得了悲苦菜毒圈,便身子一軟,跌倒在地。水妖兒久困在此,一直又悲又急又恨,身乏體虛,再見到火小邪時,情感激蕩,衝了心神,行動不暢亦是必然。


    木家未死之人,眼見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靈蠱船蕩然無存,均知氣數已盡,無力回天,其心既死,倒也無人喊叫癲狂,紛紛長歎,靜坐在地,隻等一死。


    藥王爺哀歎一聲:“千年木家,今日竟毀在木家苦心培養的聖物手中,難道天地已不能容五行世家的存在了嗎?”撲通跪倒在地,衝著高居天空的木家祭壇拜了三拜,老淚縱橫,盤坐在地,閉目等死。


    青芽、千鳥、藤牛、甲大掌櫃、盤蛾等木家長老,也心如死灰,跪地拜了幾拜,再無抵抗之心。


    青辰哽咽幾聲,麵對如此龐然大物,所有信心被擊得粉碎,雙膝一軟,癱坐在地,掩麵低泣。


    藤蔓開始從各個角度席卷而來,淹沒了這片方寸之地,把木家人一個一個地纏住。


    水華子和木王病人,眼見著藤蔓漸漸盤上腳踝,兩人並不移動,反而彼此笑道:“嗬嗬,火小邪被困,賭輸了嗎?”


    “倒是未必。”


    “那不如不動。”


    “動也無用。”


    “嗯,好過癮的賭局!”


    “好在我們還能看到賭局最後開盤。”


    “有趣!嗬嗬嗬!”


    “非常有趣!哈哈哈!”


    兩人讓藤蔓纏緊了雙腿、腰間和雙臂,還是笑眯眯地看著祭壇上的火小邪,如同欣賞大戲一般。


    至於木家苦心設下的十毒陣,亦沒能支持住多久,很快土崩瓦解,水妖兒雖已坐起,也知道沒有逃走的可能,喚了聲火小邪,被藤蔓纏住。


    塵埃落定,整個山穀歸於寂靜,舉目之處,再見不到一個能夠活動的人,所有藤蔓,也都靜止下來,看上去和尋常的藤蔓無異。


    唯有祭壇之上,那個鵝蛋狀的木媻主靈,還在一張一縮的發出陣陣光芒,似乎在俯視著自己的傑作。


    就在這片死寂之時,僅有一個人卻在微微地動作,便是火小邪。


    火小邪雖說被纏住,但是姿勢十分奇怪,他有一隻手好像刻意地放在臉前。這個動作果然有深意,隻見他兩根手指極為緩慢地伸出,手指之間,夾著一顆木廣珠,正好珠子橫在眼前。


    火小邪黑眼一亮,從木廣珠中看將出去,朦朦朧朧的,能看到數道青色的光脈,從各處匯集而來,交匯在一處,形成一個巴掌大小的光斑,正繞著木媻主靈下的木盤邊緣緩緩打轉。


    火小邪暗罵道:“如果這就是主靈的核心,卻是個無形無質的東西,怎麽滅得了!不著急,再看看!”


    功夫不負有心人,火小邪眼見著光斑繞了數十圈後,終於停下,接著,從光斑中長出一根尚不足小指頭粗的嫩芽,約有半指長短,綠油油的,實在是又細又弱,毫不起眼,與任何一根藤蔓都不相同。


    這根嫩芽一長出,光斑便逐漸收到嫩芽的之中,所有光脈也向嫩芽匯集。嫩芽很是受用,擺了幾擺之後,忽又枯死,從木頭上脫落。然後光斑再起,繼續到處移動,等停下來時,再長出一根嫩芽,而後枯死脫漏,往複不休。


    火小邪暗念道:“就是它了,就是它了,木盤這狗東西,真夠精明的!”


    火小邪輕輕地噓噓噓了幾聲,暗暗喚道:“小小邪,小小邪,你爹叫你呢。”


    一會兒工夫,一隻九品靈貂,便從火小邪衣領處擠出身子,趴在火小邪臉旁聽令。


    火小邪眼中看著嫩芽再度長出,心頭連忙喚道:“小小邪,去咬那根小芽,去咬!乖兒子,明白嗎?那根,那根,邊上的那根!”


    九品靈貂眨了眨眼,歪了歪頭,略又不解。火小邪並不著急,一邊想一邊腦子裏低哼道:“咬,咬,去咬,快,快點。”


    九品靈貂終於明白,從火小邪身上一躍而下,幾個飛跳,便蹦上了木盤的邊緣,向那根嫩芽急衝過去。


    火小邪心頭大叫:“快咬!快!哎呀!別咬!”


    那根嫩芽正在枯萎,九品靈貂難以分辨,張嘴便咬下,叼在嘴裏,複又向火小邪跑回來。


    火小邪眼見著光斑再起,知道無效,而那光斑似乎受了驚擾,嗖的一下,鑽入木盤之內。


    火小邪低罵一聲:“孫子!要跑了!”可沒等到九品靈貂銜著枯了的嫩芽跑回來,浮在木盤之上的主靈突然光芒大勝,如同一隻眼睛,直勾勾地向火小邪看來。


    唰的一下,纏住火小邪的藤蔓驟然發力,將火小邪整個提起,向木媻主靈塞了過去。


    撲通一聲,火小邪直跌入盛著綠水的大木盤內,一沒到頂。


    這個木盤雖大,看著卻不深,但火小邪跌入水中,隻覺得極深,不住向下沉去,沒有見底的跡象。


    火小邪心知這是幻覺,卻無能為力,手腳重如頑石,僵硬麻木,動彈不得。


    火小邪咕咚喝了一口水,暗罵道:“今兒個要淹死在痰盂裏了!”這麽一想,眼前卻突然一亮,顯出一副場景來。


    一個頗為巨大的殿堂之內,正中擺著一個祭壇,與當下的一模一樣,一個男子從木盤中咳嗽著探出頭來,全身濕透。這男子吐出幾口綠汪汪的水,臉上浮現出一副欣慰的笑容,看起來亦正亦邪,與火小邪異常神似。而在祭壇之下,綁著一個女子,嘴裏塞著軟布,看容貌竟是年輕時的青辰!男子從木盤上跳將下來,濕漉漉地對青辰說道:“真不容易!我得手了!”


    青辰嗚嗚掙紮,眼淚直流,滿臉都是憤恨和不解。男子為青辰擦了擦眼淚,輕聲道:“青辰,我……唉!多說無益!”說著一掌擊在青辰脖後,將青辰打昏在地。


    這男人見青辰昏迷,從懷中摸出一個蠟油封住的紙筒,伸手一拋,落入木盤中,咕咚咚沉了下去。


    這男人給青辰鬆了捆綁,地麵已經開始劇烈地震動起來,他一見不妙,低頭吻了一下青辰的額頭,頭也不回地奔馳而去。


    亮光一滅,火小邪依舊在水中不住地下沉,腦海卻中隻有三個字——“炎火馳”!


    緊接著,火小邪重重地砸到水底,滿身的藤蔓,已然不在。


    可火小邪身上好像灌了鉛一樣,還是動彈不得,最多再支撐幾十秒鍾,必被水嗆死。


    火小邪暗罵道:“我爹能動!為什麽我不能動!”如此千鈞一發之際,火小邪由著性子,讓身上兩副經脈飛快交替,隻求能動上一動。


    造物使然,火小邪繼承其父炎火馳的血脈,罕見的火盜雙脈之身,確實有用,一番折騰之後,火小邪終於能夠扭動脖子,手臂輕擺。但這些許成績,並不能讓火小邪脫困!


    火小邪掙紮著翻了個身,腦海中卻有聲音傳來:“讓我死。”準確地說,並不是有人在說話,而是一種沒有言語的告知。


    火小邪神誌已不太清楚,還以為是自己與自己說話,但那聲音又說:“我的眼睛丟了,我很孤獨,非常非常的孤獨,我不想這樣活著,讓我死,你能做到,你能做到,因為你就是偷走我眼睛的人。”


    火小邪終於明白不是自己腦海中的胡亂,腦海中奮力答複道:“我怎麽讓你死!我都要死了!”


    那聲音答道:“咬斷它。”緊接著,就在火小邪臉旁不遠,一根嫩芽生長出來,水下本是一片綠色,根本不能視物,但這根嫩芽,通體發亮,非常顯眼。


    “咬斷它!咬斷它!咬斷它!咬斷它!”這聲音在火小邪腦海中不斷重複著。


    火小邪哇的再喝一口水,借著微弱的動作,向那根嫩芽滑去,腦袋一擺,一口將嫩芽咬住。


    “咬斷它!”


    火小邪哪管這許多,哢的一口,便把嫩芽咬斷,一股極腥極臭的味道填了滿嘴,直下腹內,但同時身子一鬆,立即能夠活動。


    火小邪呸的一口,將半截嫩芽吐出,雙手一按,直出水麵,如同當年炎火馳一樣,趴在木盤邊緣,大口吐水,大口呼吸。


    剛剛有所緩解,就覺得浮在水麵上的木媻主靈光芒一暗,嗵的一聲響,炸裂開來,撒下片片如飛絮般的碎片。


    火小邪仰頭看著,眼中的黑色漸漸退去,恢複成正常人的眼睛,一個明確而不容置疑的念頭傳來,也不知是自己的,還是其他事物傳達給它的——木媻死了……木媻,並不是一個人,在世人眼中,它是個異類,是個會動的植物,是個沒有人性的怪物,但它,同樣擁有一個孤獨而脆弱的靈魂,隻是從來不為人知,從來沒人理解……


    說不出的,火小邪心頭一痛,濃濃的悲傷湧起,兩行熱淚直掛眼角,慢慢地再次潛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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