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則道如釋重負,癱軟在地,他心裏明白,能碰到水王流川,基本自己這條命有保了。


    鄭則道癱坐在地,看向水妖兒,柔聲道:“妖兒,你也來了。”說著兩行淚滾滾而下,無聲哭道,“我如今這樣,有何麵目見你……”


    水妖兒毫無表情,隻是走上前來,蹲在鄭則道身邊,從懷中取出藥劑,在鄭則道麵頰上塗抹。


    鄭則道端坐不動,任水妖兒為自己上藥,緊咬牙關,任憑淚水橫流。


    水妖兒使手絹將鄭則道的淚水擦去,低聲道:“能活下來,便是萬幸,此藥純烈,不能近水……”


    鄭則道微微點頭,強忍住心中哀痛,再不落淚。


    其他水家黑衣徒眾也湊將過來,為鄭則道拭擦肌膚,上藥包裹。


    水王流川一直一言不發,靜靜看著鄭則道,直到水妖兒為鄭則道塗抹麵頰完畢後,才慢慢踱開幾步,站於土丘之上,望著火家祭壇方向。


    大風凜冽,吹得水王流川衣裳飛舞,好似思緒也隨風而去。


    水王流川略一轉頭,對鄭則道問道:“火王信物,傳與何人?”


    鄭則道咬牙切齒地答道:“火王大人本將兩枚火家信物傳與我,豈料火小邪這奸賊尾隨而至,半路殺出,趁我祭拜火王屍身時有所不備,奪走了一枚!忍軍人多勢眾,我不敢與其糾纏,為保火家一脈,潛入忍軍灌入的毒水中,奮力逃出!”


    鄭則道在懷中一摸,將火家的火煞珠戒指取出,展示給水王流川觀看。


    水王流川掃了一眼,低哼一聲:“你自己收好。”


    鄭則道將火煞珠收好,轉頭對水妖兒說道:“火小邪認日本人為父!成為忍軍少主!倭寇圍攻火家,就是他趁著火王大人的再三忍讓,刺傷了火王!才讓火王大人冤死!此等不知廉恥,不認祖宗的小人,罪大惡極,火家與其勢不兩立!”


    水王流川問道:“嚴道,你所說可是真!”


    鄭則道一拜倒地,萬分肯定地喝道:“小婿若有半句虛言,願受五雷轟頂之刑,天地不容!求水王大人為火家伸冤!”


    水王流川聽了,哈哈大笑,忽又止住笑聲,眯著眼睛看著鄭則道,說道:“好,我信你。”說罷,轉身肅立,又不言語。


    鄭則道看了幾眼水王,轉頭對水妖兒柔聲道:“妖兒,我今天這個模樣,對不住火家,更對不住你,你如果不願意見我,我可以……”


    水妖兒冷冰冰地打斷鄭則道的話:“別說了,你好好養傷,你我是夫妻,不離不棄。”


    鄭則道倍感欣慰,伸出手將水妖兒手握住,水妖兒微微一震,也不掙脫。


    鄭則道輕聲道:“妖兒,委屈你了……”


    說話間,就聽不遠處的水王流川低喝一聲:“田羽娘,你既然趕來了,就別躲著了。”


    就聽土石開裂之聲,從水王流川一側土坡後,緩緩走出五個人來,打頭一位女子,半老徐娘,不怒自威,正是土家田羽娘。田羽娘身後四位,分別是土家發丘神官田遙、禦嶺道宗田觀、摸金督尉田令、搬山尊者田遲。


    水王流川笑道:“土家日行千裏,五行居首,想必田羽娘比我們更早到這裏吧。”


    田羽娘冷哼一聲,並不與水王流川作答,而是向鄭則道走上幾步,厲聲道:“嚴烈到底怎麽死的?他死前說過什麽?你如實講來!”


    鄭則道認得這個田羽娘,雖不是土王,卻實際掌握土家大事,乃土家說一不二的人物。


    鄭則道當然記得火王嚴烈所說的陳年舊事,可他怎麽會說,於是鄭則道恭敬一拜,慎言道:“日本忍軍此行,乃是殺火王,奪火王之位傳與火小邪的陰謀。忍軍狠毒,用毒水封了所有密道,再用毒煙圍困火家祭壇,以煙霧破了火家火錐陣。火小邪是忍軍少主,一直強攻火王大人。火王大人對火小邪多有忍讓,卻讓忍軍放出血液帶毒的忍者,火王大人不慎吸入毒氣,與我退往地下。而火小邪窮追不舍,進入地下之前,從背後偷襲,刺中火王大人後背要害。火王大人與我、嚴景天在地下相遇,轉往密室暫避,此時火王大人已經油盡燈枯,便把火家信物傳與我,大笑而死。死前隻交代了火家信物的種種要旨,其餘並未多說。正當我祭拜火王大人屍身時,火小邪闖入,殺嚴景天嚴堂主,奪走兩顆火煞珠中的一顆!”


    田羽娘大罵道:“放屁!你在撒謊!”


    鄭則道大驚,但他能熬過種種苦難,並不會被田羽娘嚇住,反而脾氣一硬,同樣大聲道:“田夫人!土家有開山遁地之能,你們出麵營救,火家必有退路,可你隔岸觀火,不伸援手,現在反而在質問我所說真假!火王大人死前並未說過什麽對不起土家的事情,你這樣不分青紅皂白質問我,又是何意!”


    田羽娘被鄭則道這麽一問,倒是一下子啞口無言。


    水王流川嘿嘿笑了兩聲,說道:“田羽娘,你太固執了。我的小婿死裏逃生,拚死拿到一枚火家信物,不至於讓火小邪成為火王,算是保住火家純粹。你這樣問他,不妥,不妥。”


    田羽娘麵色一沉,再不說話,避開鄭則道的眼神。


    有聽一聲報道的細語,有一個黑衣水家人,領了幾個人來。


    這幾個人分為兩撥,一撥人一副坐店經營的店掌櫃和夥計打扮,另一撥人則是西服革履,他們顯然趕得著急,均是風塵仆仆。


    水王流川笑道:“木家青雲客棧,金家有錢人也到了。”


    店掌櫃模樣的人站出一步,向水王流川、田羽娘行禮,喘著粗氣說道:“對不住,對不住,日夜兼程,還是來得遲了。”


    另一個穿西裝的中年男子也上前一步,行禮後說道:“日軍封鎖得很厲害,飛機也飛不得,抱歉抱歉!”轉頭看到傷痕累累的鄭則道,又故作關切地行禮道:“哎呀,這不是火傳使者嚴道大人嗎?怎麽搞的……傷這麽重,差點認不出來……”


    鄭則道心裏的憋屈憤恨,已經到了極點,回想嚴烈死前說的舊事,感情金木水土四家是巴不得火家被圍剿,報當年炎火馳盜取四家重寶的怨恨。什麽五行世家,看著都是守定之人,其實明爭暗鬥,落井下石的本事才是第一。


    鄭則道哇哇大叫,拔地而起,氣得臉孔扭曲,大罵道:“你們看到火家有今天,是不是高興得要死!是不是來這裏看火家出醜!以五行世家之能,倭寇這麽大的行動,你們會毫不知情?還要水王大人叫你們來?無恥,你們簡直是無恥!”


    眼見著鄭則道暴跳如雷,金家、木家也不解釋,隻是退開一邊作罷。


    鄭則道發了一通脾氣,又哇哇吐了兩口汙血,方才癱倒在地。


    水王流川還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對木家青雲客棧的掌櫃說道:“木家掌櫃的,火傳使受忍軍毒水所傷,還麻煩你們用木家靈藥施救。”


    木家掌櫃的趕忙答道:“好的,好的!”


    鄭則道罵道:“我寧肯爛到腸穿肚爛,也不要木家人救。”


    水王流川笑道:“小婿啊,別計較了,現在我們金木水土四家,都欠你和欠你火家的。”


    鄭則道一聽,心頭一跳,水王流川厲害啊,一語道破天機,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嗎?


    鄭則道哀歎一聲,憤憤不平地說道:“可我隻有火家一枚信物,辜負了火王大人的臨終囑托,我有何麵目見火家人啊。”說著說著,鄭則道痛苦不堪,顯得自責難當。


    田羽娘一旁哼道:“罷了罷了!嚴烈總算是個故交,土家沒有幫到火家解困,確實有失五行信義!火家不可無火王,嚴道,你既然持有一枚火煞珠,又得到嚴烈臨終托付,土家願助你暫列火王之位。”


    水王流川跟風道:“小婿心裏稍安,先去青雲客棧療傷,火家那邊,我會出麵先行打點一二。”流川看向木家、金家,又說道,“幾位意下如何?”


    木家掌櫃的忙道:“水王大人說得極是,火傳使嚴道大人早有耳聞,本就該是火王不二人選!我們為嚴道大人治傷,同時派人向木王大人說明原委,請示火王之位破例操辦。”


    金家西裝男子也抱拳長聲道:“田夫人、水王大人、木家掌櫃說得有理,金家雖不才,也知亂局當中,理應特事特辦,先扶持嚴道大人暫列火王之位,當是合情合理!”


    水王流川看著鄭則道,說道:“小婿,你看如何?”


    鄭則道歎道:“承蒙各位厚愛,但我畢竟缺失了一件火家信物,暫列火王之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順,火家經曆此次慘禍,麵臨危局,我回火家後,仍需和火家眾人商議。大家的好意,我心領了!”


    水王流川笑道:“火家內政,的確不宜太多幹預。小婿你若在火家為難,隨時可與我們商議!眼下此地凶險,不宜久留,請各位先護著嚴道退去吧。”


    水王流川一通安排,便由水家領路,眾人護著鄭則道撤走,很快便渺無蹤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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