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媚兒帶著眾人,並不是筆直向前,而是每走一段,約有三十餘步,就會轉彎。火小邪頭燈光線照進水麵,發現水中的兩道“繩索”,每一個轉彎處乃是一個結點,緊緊地纏繞在從水底伸出的一塊黑色圓形石柱上,而且從石柱開始,再會分成兩叉,通向不同的地方。水媚兒選擇其一而行,看似隨意而為,沒有任何規律。


    但是走的時間長了,火小邪漸漸看出名堂,原來繩索上牽引著極細極軟的黑色絲線,如同蛛網一般,浸在水中,綿綿不絕,若不是火小邪眼力驚人,行走時帶動水麵,加之有燈光照耀,這些絲線在這種黑暗的環境中,尋常人是斷然難以發現的。水媚兒判斷左右前行方向,依靠的是繩頭處相連絲線相隔的疏密程度,哪邊密集成網,便走哪邊。


    這是什麽道理,恐怕隻有水媚兒明白。


    這一行人曲曲折折走了一炷香的時間,已經籠罩在無邊黑暗中,前後左右都已看不到湖岸,是否已經走到了湖中心,誰都不清楚。黑暗無際,除了眾人的喘息聲和輕踩水麵發出的嘩嘩聲,整個洞中再無一點其他的聲響。好在一行七人,人多膽壯,若是一個人在此地獨行,隻怕會被這種氣氛嚇得腿軟筋酥,跌落水中。


    火小邪倒不覺得有什麽不妥,他在淨火穀中被盜拓曆練時,就有身處黑暗、寂靜的石洞中長達一個月的經曆,那種不明東南西北,不知日夜晨昏,比盲人還盲,又饑又渴的日子,差點就讓火小邪、潘子發瘋,好在兩人能夠彼此鼓勵,難受得無以複加之時就互抽耳光打發時光,用身上的疼痛,來提醒自己還活著。所以火小邪、潘子從洞中出來時,再黑的地方也覺得不過如此。


    可喬大、喬二就有些受不了了,身子微微開始晃動,雙腿發抖,火小邪明白喬大、喬二心理承受能力已快接近極限,若不適時鼓勵,隻怕再走一段,腿肚子一抽筋,就會滑落水中。


    火小邪嗬嗬一笑,輕輕說道:“喬大、喬二,你們兩個餓不餓?”


    喬大、喬二微微一怔,顫抖著說道:“餓!餓!好餓!這裏何時才是個盡頭?我們是不是走了一個時辰了?”


    火小邪笑道:“我兜裏還有兩個麵餅,田問背包中還有數斤鹵牛肉,一會分給你們吃點。”


    喬大、喬二一下子來了勁頭:“真的嗎?還有鹵牛肉吃?”


    火小邪說道:“當然有!田問大哥,你帶了多少鹵牛肉?五斤還是十斤?”


    田問的聲音緩緩傳來:“十餘斤。”


    前麵的潘子也嚷道:“你們兩個棒槌,餓得這麽快!雞腸子啊,吃了就拉?噗噗噗!”


    林婉、水媚兒都咯咯咯笑了出來。


    水媚兒笑道:“潘子你真惡心!”


    喬大、喬二跟著傻笑兩聲,身子一挺,居然不再發抖了。


    火小邪會心一笑,知道這番說笑對喬大、喬二起了效果,什麽鹵牛肉,純粹是火小邪瞎編的。這一夥賊人都明白道理,這裏麵屬喬大、喬二煉心煉得不夠,若不是調笑幾句,繼續沉悶下去,他們心裏支持不住,一摔倒,會牽連到整個隊伍。


    這種時候,切不可談論路程遠近、不可催促、不可警告、不可鼓勵,反而胡說八道,才是最佳緩解緊張感的法子。


    火小邪一句餓不餓點破喬大、喬二的窘境,同時提醒其他人附和,潘子、田問等人立即會意,故而應和著說話。田問走在最後,見火小邪如此得體地解決問題,不禁暗暗點頭讚許。連隊伍最前麵的水媚兒和林婉都忍不住回頭向火小邪看來,含笑示意。


    隊伍穩定下來,又向前行。


    再走了一小段,火小邪餘光之中忽然瞟見紅光閃爍,身子一停,立即抬頭看去。七人亦都同時停了下來,側頭看向不遠處。


    隻見有數團紅光在不遠處冒了出來,這回離了近了,才發現紅光來自於水底,卻不知是何物。


    潘子對紅光存有心病,率先低哼道:“紅光!紅光又來了!好近啊!”


    水媚兒低聲道:“大家不要停,不妨事,這不是黑水蕩魂宮的機關。”


    水媚兒腳步不停,再往前走,大家不敢遲疑,繼續跟上,眼看著已經走到最近的一片紅光附近。


    從水麵上看,水底的那團紅光忽明忽暗,顯然是有一個發光源,動也不動,將水底印紅一片。紅光籠罩,茫茫一團,卻看不清紅光裏麵是什麽東西。


    水媚兒頭一次聲音低沉起來,細聲道:“不要多看,我們快走。”


    眾人再向前行,眼看著已經把紅光丟在身後,可就在此時,潘子側旁的水底突然一閃,一道紅色光團赫然顯現。


    潘子驚得腳下一停,呀的一聲悶叫,幾欲翻落,好在喬大在後,前麵的林婉轉身也快,雙雙扶住了潘子。眾人定睛一看,潘子嗷的一聲叫,臉上一片慘白。


    火小邪所在的位置,也是看得非常清楚,這一看過去,等看清了發出紅光的是何物,也把火小邪心裏如同鋼錐猛刺一般,一股寒氣從下到上湧來。


    在水底的紅光一明一暗之間,便可看的分明,那是一個大半截身子陷在水底的死人!這人肌膚完整無損,好似活著的,一雙暗黃的眼睛瞪著,無望地看著天空,臉上透出一股子慘黃色,張著大嘴,一團紅光就是從他的嘴中冒出的!這死人的嘴巴一開一合,張大時紅光便亮,閉上一半時紅光就弱,簡直是無言的恐怖,撕裂肝膽。


    無人有力邁出半步,看著水底的情景,無人說得出話,都是奮力強壓住心中的錯愕驚恐。


    時間如同凝滯了一般,直到水媚兒的說話聲響起:“這是不慎墜水者的下場!看樣子已經死了十多年了。我們快走吧!”


    眾人回過神來,潘子驚聲道:“所有紅光都是死人嘴裏吐出的嗎?媽媽的啊,差點把老子尿都嚇出來。”


    水媚兒說道:“不是死人就是牛馬之類,這黑水湖裏沒有活物,但死人不腐,永鎮於此地,故而叫蕩魂。”


    火小邪左右手伸開去,與喬大、喬二兩人彼此攙扶了一下,定下心來,問道:“水媚兒,我還是頭一次見到死人嘴裏能發出紅光的!的確嚇人啊!是他們吃了什麽東西嗎?”


    水媚兒已經帶著大家向前走去,答道:“我不知道呢!林婉可能知道!”


    林婉倒是最為平靜,一直不斷的看著吐紅光的水底死人,說道:“這湖裏的水質,能防人不腐,加上水底陰冷,活人陷入水底不能動彈,全身灌滿了湖水,使得十多年後,體內有屍氣積聚成團,一段時間後便有一團屍氣衝開咽喉,燃放紅光,待這團屍氣燃盡了,就不亮了。這種情況很是罕見,古稱『嗥燃』,我隻聽說,但沒有見過,今天我也算是開了眼界。”


    水媚兒嬌笑道:“林婉妹妹也給我上了一課呢!”


    火小邪又問道:“可這些人是怎麽來到這裏的?”


    水媚兒說道:“誰知道個真切?可能五行世家失足墜入湖中的有,擅闖的也有,比如我們這樣的,嘻嘻,五行地宮嘛,從來都是開門迎客,能進了九荒深井,闖過引宮的,也懶得趕他出去,讓擅入者自生自滅就是。天下貪圖得到聖王鼎的亡命之徒,還能少了嗎?嘻嘻!我就聽我爹爹說過,清雍正皇帝爭位之時,五行地宮剛剛修好沒有多久,雍正曾不聽勸告派了幾百個雜牌賊人進來盜鼎,以求皇位,結果引宮就死了一多半,其他本事高強點的賊,就全數死在黑水蕩魂宮了。曆朝曆代皇帝老子哪個不是賊?對我們五行世家客客氣氣的,不是沒有道理的。嘻嘻!”


    水媚兒邊走邊說,把這些奇聞異事嘻嘻哈哈說了一通,完全沒當回事。


    等水媚兒說完,眾人倒都是沉默下來,無人說話,各有各的心事。


    眾人默默再走了一段,身後還是不斷升起紅光,在遠近不同之處三三兩兩的閃爍,燃燒著盜賊的靈魂。


    水媚兒停下腳步,輕輕拍了拍掌,嬌笑道:“好了好了,終於到了呢!真是累死人了!嘻嘻!”


    眾人用頭燈照過去,隻見水媚兒麵前,顯出一個一丈大小的圓形“水洞”,黑乎乎的如同噬人的大嘴。


    水媚兒喚了聲跟上,腳下一抬,踩上了“水洞”邊緣,按著弧形,繞著“水洞”行走。


    火小邪走進了一看,原來這是一個頂部與水麵一般齊的巨大黑色空心石柱,裏麵漆黑一片,深不見底,依稀有一道台階盤旋而下。


    這種位於湖水中間的空心石柱,竟是通向下一宮的入口?要是不知道方位,又怎麽發現得了?若是黑水蕩魂宮主陣猶存,又是什麽個光景?這種難以理喻的怪誕思維,像極了水家人的性格。


    水媚兒率先走下石階,招呼大家下來,說道:“嘻嘻!要不是主陣廢了,這裏可不是這麽容易就找到的呢!”


    火小邪心中愕然,看來黑水蕩魂宮主陣猶在的時候,這個石柱八成沉在水下?若是這樣,要想破宮,更是難比登天,怪不得林婉稱其為無妄殺陣!就是連妄想的機會都不給你。


    眾人踏上石階,腳下堅實,心中稍安,略略鬆了鬆筋骨,便又隨著水媚兒向黑暗之中下行而去。


    此時在地麵上,張四爺、周先生、鉤子兵們和寧神教授剛剛到了日軍“山寨”。


    張四爺、周先生、一眾鉤子兵好大的排場!馬蹄陣陣,踏得大青山下人神俱驚。看守山寨的日本兵們早就得了依天中將的號令,知道張四爺、寧神教授他們要到,所以一見大隊人馬奔來,一路上無人敢攔,明白是正主到了,忙不迭地開了寨門。


    張四爺毫不客氣,快馬加鞭,再喝一聲“駕”,一馬當先地衝入“山寨”中。


    馬嘶人叫,張四爺的二十餘騎人馬整齊劃一地跳下馬來,紛紛從馬背上拽下自己的行囊,背負在身上。


    寧神教授慢了一步,從馬上吃力地爬下時,張四爺他們已經裝備停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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