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罐子咳嗽一聲,十分艱難地說道:“不怪,不怪,我沒什麽本事,跑動打鬧肯定喘死,大喇嘛能勝我,我絕無怨言。苦燈和尚,你德藝俱佳,我佩服得很,能否請你做個見證?”


    苦燈和尚微微睜開眼睛,念了聲阿彌陀佛,說道:“此法甚妙,小僧鬥膽給兩位做個見證。”


    卓旺怒江衝苦燈和尚行了一禮,算是謝過,轉頭對病罐子說道:“王先生,你挑地方吧。”


    病罐子慢慢悠悠走到兩塊彼此相鄰的尖石上,緩緩爬上一塊,顯得十分吃力,不住地咳嗽,說道:“大喇嘛,你站我對麵。”


    卓旺怒江哼了哼,走到病罐子身邊,一躍跳上尖石,身子在尖石上一轉,身形一穩,抬起一隻腳,放在另一隻腳的膝蓋上,微微一蹲,竟如同腳上生根一樣,牢牢紮在石頭上,紋絲不動。


    病罐子咳嗽一聲,艱難笑道:“好本事,好本事,看來我凶多吉少啊。”


    病罐子從懷中把號牌摸出,放在自己頭上,抬起一隻腳,鉤住另一隻腳的膝蓋彎處,說道:“大喇嘛,你把號牌放在頭上,我們這就開始比試。”病罐子邊說,身子還不住晃動,搖搖欲墜。


    卓旺怒江哼了聲,把僧帽捏了捏,摘下來丟在一旁,那塊號牌已經放在腦袋上,看來卓旺怒江的號牌一直就在頭頂帽子裏藏著。


    病罐子說道:“好,那就開始吧。”


    卓旺怒江大笑一聲:“好!”雙臂一展,亮出大袖,向病罐子猛然揮去,數道勁風吹得病罐子頭發亂飛,風力之勁,幾乎能把病罐子吹落到石頭下。


    病罐子扶著眼鏡,身子後仰,任憑卓旺怒江的兩隻大袖在麵前揮舞,自己如同一根枯草,吹得東倒西歪,腳下搖晃,可就是不掉下石頭。


    卓旺怒江舞了一陣大袖,見病罐子盡管狼狽不堪,但渾然無事,心中一緊,暗道:“這是韌草紮根!不妙!”卓旺怒江把袖子一收,念了聲佛號,雙手合十,兩目微垂,如同一棵山崖寒鬆,牢牢站穩,不動如山。


    病罐子扶正眼鏡,微微笑了一下,鏡片後的眼神一閃,臉上的病樣一掃而光,反而露出很興奮的模樣,身子一挺,站得筆直,垂下雙手也一動不動。


    這兩個人在這裏較量著,一時分不出勝負,暫且不表。而剛才甲丁乙連殺兩個人,已經有賊人嚇破了膽。


    青雲客棧中,眾人下到溶洞中的石室內,店掌櫃悠悠然坐在一張藤椅上喝茶,夥計們聚在一旁,也是有說有笑。此時一條通向溶洞的路口中,連滾帶爬地鑽出一個人,翻滾著衝到店掌櫃麵前才站立起來。店掌櫃趕忙迎上一步,笑道:“這不是第十六位章建嗎?怎麽回來了?”此人是南京來的章建,綽號窯子鉤。他滿頭大汗,麵色慌張,一把將懷中的號牌拿出來,丟在店掌櫃麵前。


    窯子鉤驚道:“不來了,不來了,我退出,我退出!我沒這個本事過關,號牌還你們,讓我走吧,我一刻都不想待在這裏了。”


    店掌櫃把號牌撿起來,問道:“到底怎麽了?”


    窯子鉤哭喊道:“那個甲丁乙,在下麵胡亂殺人,已經殺了三個,不,四個了!這個人是個怪物,專門以殺人取樂的,根本就不是賊!”敢情這個窯子鉤,把被亮八殺掉的鬼龍,三奇峰殺掉的尖耳朵,都記在了甲丁乙的賬下。


    店掌櫃緊鎖眉頭,問道:“都是誰死了?”


    窯子鉤說道:“荊州尖耳朵、福建三奇峰、山西鬼龍、北平趙順財。我的親娘哎,我不比了,不比了,我本就是想來湊個熱鬧,沒想會讓人無緣無故地給宰了,我要回南京,我要走,我要走!”


    店掌櫃說道:“客官,我知道了,我這就安排你出青雲客棧。叮囑一句,青雲客棧這裏的事情,萬萬不可對外人說起,否則我們十分難辦……”


    窯子鉤喘著氣,說道:“我在南京賊道混了三十年,知道規矩!我現在發重誓,我章建,綽號窯子鉤,若是泄露有關青雲客棧以及火王招弟子的一字一句,天打五雷轟,死無葬身之地,萬世不能翻身。”


    舊時這樣發誓,一般都是勝過無數契約,好使得很。特別是賊道中人,對發誓看得極重,哪怕馬上被人逼問死了,都不敢破誓,這乃是賊人們相信三尺之上有神靈,打小就十足地迷信。


    店掌櫃說道:“那好,那好!店小三、店小四,你們兩個人送這位客官出青雲客棧。”


    店小三、店小四應了,引著驚魂未定的窯子鉤快步離去。


    店掌櫃看著手中的十六號號牌,微微一招手,叫道:“店小一、店小二,你們兩個去把這塊號牌放回洞中,鳴鑼相告。”


    店小二上前一步,把號牌接過,問了一句:“店掌櫃,這已經過了近兩天了,怎麽一個過關的人都沒有上來?盡管這次成名的強手如雲,但功力仍然參差不齊,不至於難分難解啊!”


    店掌櫃說道:“恐怕這次來的這些江洋大盜不同以往了,很多狂妄貪心之人,兩塊號牌對他們來說,可能填不滿胃口。嗬嗬,亂世賊道,理當如此。”


    火小邪坐在高台之上,看著下麵這一幕幕景象,又聽了甲丁乙的一番話,心中也十分恍惚:“到底這個甲丁乙是好是壞,是正是邪?最初甲丁乙偷走我的號牌時,確實有殺我之心,不然不會用刀子頂住我的咽喉。但他沒有殺我,是手下留情還是我罪不該死?甲丁乙是否覺得我一定耍了什麽該死的手段,才混到這裏來的?還是留我一命另有原因?”


    火小邪百思不得其解,向下打量著病罐子和卓旺怒江的纏鬥,足足看了近半個時辰,這兩個人還是站著一動不動,不知搞些什麽名堂。火小邪沒有興趣,正想爬起鬆鬆筋骨,卻聽到高台一側的下方,有人喚他:“火賢弟,你怎麽還在這裏坐著?時間不多了啊!”


    火小邪一聽耳熟,趕忙向一側看去,果然看到鄭則道從石縫中探出半個身子,憂心忡忡地看著自己。火小邪不知為何,看到鄭則道心中一喜,連忙左右打量一番,挪過身子,但並不離開高台,低聲對鄭則道說道:“鄭大哥,你怎麽來了?”


    鄭則道說道:“我已經拿夠號牌了,現在要回去,但擔心回去的路口有人伏擊,所以還在遊蕩觀察入口的動靜。可我看你看得心急,你已經坐在這裏兩天啦!你到底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你到底還有沒有號牌?”


    火小邪尷尬道:“鄭大哥,我一塊都沒有。”


    鄭則道緊皺眉頭:“那你還要在這裏坐到何時?還不去偷別人的,你是想被淘汰,還是想被那個甲丁乙殺了?”


    火小邪說道:“鄭大哥,我現在沒有更好的方法,隻能先坐在這裏觀望。”


    鄭則道說道:“火賢弟,你對我說真話,你有沒有號牌?是不是把自己的號牌藏在什麽地方了?”


    火小邪急道:“鄭大哥,我真沒有,實話對你說,我一進來號牌就讓甲丁乙偷走了。”


    鄭則道愁道:“又是甲丁乙!他這個人真是難惹。火賢弟,我現在幫你一個小忙。”


    火小邪問道:“怎麽幫?”


    鄭則道從懷中摸出一個號牌,向火小邪晃了晃,說道:“我手上有三塊號牌,現在送你一塊,不管你現在有沒有用,這一塊都十分重要,你保留好這塊號牌,就有過關的機會。拿去!”鄭則道說著就要丟過來。


    火小邪一咧嘴,慚愧地說道:“鄭大哥,我不能要,謝謝你了!我自己沒本事,我寧願過不了關。”


    鄭則道臉色不悅,輕聲罵道:“火賢弟,你怎麽這麽糊塗!現在不是你逞能的時候,往後一天更加艱難,你要是一塊號牌都沒有,就算能保住一命,卻沒有人願意與你比試。快拿去,一切等過關後再說!”


    火小邪擺了擺手,說道:“鄭大哥,我真的不能要!求你了,不要逼我了。”


    鄭則道歎了一口氣,說道:“火賢弟,我真是不明白你!”


    火小邪心中六神不定,也許鄭則道說的是對的,自己一塊號牌都沒有,誰願意搭理他?連個較量的機會都沒有,但是要了的話,就是受人憐憫施舍。


    火小邪緊緊咬了咬牙關,還是聽從了自己的主意,對鄭則道說道:“鄭大哥,謝謝你的好意,我……我都不明白我到底怎麽了。可是,我真的不能要。”


    鄭則道跺了跺腳,罵道:“迂腐!迂腐!算了,我不管你了。”


    “哦啊啊,他不要,我要,鄭則道,你還我一塊牌子,哦啊啊!”一陣怪腔怪調從高台一旁傳來,鄭則道和火小邪轉頭一看,隻見第一位的維吾爾族人阿提木,從一邊大石上飛也似的衝到高台之上,指著鄭則道,但一下子不敢衝上前,顯然對鄭則道頗有忌諱。


    鄭則道罵道:“阿提木,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阿提木飛快地撚著自己的八字胡,氣呼呼地說道:“哦啊啊,你,鄭則道,我找你一天了!你這個壞蛋,你和他是兄弟,哦啊啊!牌子一定得還給我一塊!啊哦!”


    鄭則道哼道:“阿提木,虧你還是第一位,你輸了就輸了,憑什麽還你?”


    阿提木叫道:“啊啦啊!我是輸了,但隻輸你一塊牌子,可你偷了我兩塊,你要還我一塊,你還我一塊,我和你再比一比!啊哦哦!”


    鄭則道罵道:“你糾纏我也沒用!我看你就是一個笨蛋,什麽第一位,我不會再和你比試,你追我也沒用,還有這麽多人呢,你省省力氣,趕快另尋目標吧!告辭了!”


    鄭則道反身就跑,哧溜一下不見了蹤影。


    阿提木跺著腳大罵:“啊啦!有本事就別跑,啊哦啦啦!”邊罵邊緊緊追去。


    火小邪抓了抓頭,疑道:“什麽意思?輸了一塊,卻被偷走了兩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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