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蟲站起身,說道:“你好自為之吧,嗬嗬,別怪我剛才攪了你的好事就行。”


    煙蟲抬頭四下嗅了嗅,笑道:“花娘子你這騷娘們,想躲著我就先把你一身的騷味消停消停再說,否則你跑不掉的,嗬嗬。”


    煙蟲叼著煙,狠狠抽了一口,快步向著花娘子逃走的方向尋去。


    火小邪有沒有聽到煙蟲剛才和花娘子的說話?答案是沒有。他中花娘子的春毒極深,而春毒藥效對情竇初開、血氣方剛的少年最為猛烈,見效極快,這一點恐怕東北大盜煙蟲都沒有料到。如果心誌全失,火小邪將會任人擺布,數日之內都癡傻瘋癲,搞不好就會一命嗚呼。火小邪唯一的一絲心誌之火正向黑暗中墜去,這火若是熄了,恐怕就再也起不來了。


    火小邪感覺到自己帶著一絲微光,正向無底的黑暗中墜去,胸中的火光越來越暗,越來越暗,啪地一下全部熄滅……火小邪頓時浸沒在無邊的黑暗之中,漂浮在軟綿綿的水麵,四周無數嬌滴滴的女人聲音響起:“火小邪,來愛我,來摸我。來,來,聽我的話,你要聽話,你是我的,我的……”隨著聲音又有無數隻手伸出,慢慢撫摸著火小邪的全身。火小邪心誌已失,再也無力反抗,任憑自己沉淪下去。


    “不……”火小邪最後在心中喊了一句,隨著這句話,火光騰地又在火小邪胸膛中亮起,極為細弱。“不!”火小邪又在心中狂喊,那細弱的火猛然變大,更加明亮。“不!不!我是火小邪!我不能輸!”轟的一下,火小邪胸中的火焰熊熊燃起,轉眼之間,那片黑暗的水麵變成了無盡的火海,嬌媚的靡靡之聲頓時煙消雲散。


    火小邪一聲長喘,從地上坐起,大口大口地急促呼吸。火小邪按住胸膛,心髒咚咚咚亂跳,手也不住地顫抖。火小邪知道自己從鬼門關上走了一遭回來,暗自慶幸,就是不解為何心中會突然現出一片火海,救回自己一命。難道是和自己夢境中常常出現的那無邊大火有關,越是自己黑暗孤寂不明方向之時,這片大火就會突然出現?可這到底是吉還是凶,是福還是禍呢?


    火小邪盡管想不明白,但暗暗慶幸自己的神誌清醒過來,靜靜坐了片刻,才慢悠悠地重新爬回高台之上,四仰八叉地躺在火盆邊。火小邪已經想明白,剛才自己離開高台,就噩運連連,差點送命,如果花娘子剛剛出現的時候,自己趁著心神尚存,便下定決心不動,花娘子可能不敢上到高台上對他進行蠱惑,畢竟這是高處,而且光線明亮,一舉一動都在眾賊的視線之內。


    火小邪想得沒錯,不僅是洞中的眾賊,就連甲丁乙這樣的怪物,都不願到火小邪所在的這個高台來。


    火小邪心力交瘁,就這樣平躺著,再次呼呼睡了過去,直到慘叫聲把他驚醒。


    “啊!”一聲慘叫,震得洞中亂響,火小邪骨碌一下坐直身子,向慘叫聲傳來處看去。隻見一個人捂著脖子從暗處跑出,腳步趔趄,沒能站住,一下從岩壁上掉下,身體砸著下麵的尖石,震得彈了幾番,滾到一塊大石頭上,仰麵一動不動,半邊身子血紅一片,看似死了。此人身上掛著無數口袋,乃是第八位,福建來的三奇峰。


    一個喇嘛跳到三奇峰跌下的岩壁凸起處,向下看了一眼,轉身指著黑暗中大罵:“滾出來!你是何人?我們在公平比試,你怎能不守賊道規矩,胡亂殺人?”


    “嘿嘿!嘿嘿!”黑暗中有人厲聲長笑。


    這個喇嘛乃是第四位,拉薩來的卓旺怒江。此時他身子微微有些顫抖,但仍然聲音洪亮:“殺人者報上姓名!我們這裏是賊道,不是殺人道,都是江湖上成名的大盜,豈能亂來!你這樣壞了規矩,定會不得好死。”


    “嘿嘿!嘿嘿!什麽規矩,什麽賊道,全是胡說八道。你們這些賊人,滿口道理,誰不是自私自利的小人?嘿嘿!嘿嘿!我甲丁乙,是盜,卻是殺賊的盜!我忍了多年,就等著今天大開殺戒!嘿嘿!嘿嘿!”


    卓旺怒江罵道:“甲丁乙,你不要鬼鬼祟祟地躲著,你要殺,就出來和我一決生死。”


    “嘿嘿!卓旺怒江,你罪不該死,我就不要你死。”


    “三奇峰有何罪?”


    “我說他有罪該死,他就該死。嘿嘿!”


    側麵遠處突然站出一個人,衝著黑暗處高聲大罵:“你這個叫甲丁乙的,你丫是個什麽玩意?你也太囂張了!你丫的是一個人,我們這裏有十多人,大不了先聯合剿殺了你,還怕了你不成。”此人個子矮小,但穿著華麗,乃是第十七位的北平趙順財。


    趙順財高聲罵完,卻聽不見甲丁乙回嘴。


    趙順財繼續罵道:“甲丁乙,你出來站到光亮處,讓我們看看你是個什麽熊包樣,你丫的不敢見人?是不是頭頂綠帽子,嘴裏含著驢蛋子?”趙順財滿口京片子,口舌伶俐,損人十分厲害。


    還是沒有人回應。


    趙順財這個人渾不怕死,以為把甲丁乙罵得說不出話,竟然得意起來,又喊道:“洞中的各位老少爺們,這個甲丁乙太烏龜王八蛋了,大家齊齊現身,我們先把甲丁乙收拾掉……”趙順財還沒說完,一道黑芒從天而降,唰地一下纏住了趙順財的脖子,生生把趙順財的話堵在了嘴裏說不出來。


    趙順財一把拉住黑芒,再也喊不出話,隨即繞住他脖子的黑芒一扯,把他帶著在地上轉了三圈,撲通一下趴倒在地,身子抽了抽,一命嗚呼。


    “嘿嘿!嘿嘿!逞口舌之能,其罪當死。嘿嘿!”黑暗中甲丁乙冰冷的話語聲又傳出來。


    “阿彌陀佛,甲丁乙施主,做人何必如此專橫?苦燈和尚願與施主一較高下。施主對貧僧可殺可剮,但貧僧定要逼你現身。”苦燈和尚默默從趙順財對麵不遠處的大石後走出,站上了一塊大石頂端。他右手屈臂上舉於胸前,手指自然舒展,手掌向外,這乃是佛教手勢中的無畏印。這一手印象征佛為救濟眾生的大慈心願,能使眾生心安,無所畏懼,所以稱為無畏印。


    “嘿嘿!苦燈和尚,你不就是那個四處盜佛經的和尚嗎?嘿嘿!”


    “阿彌陀佛,小僧已得盜法罪,日後定會自罰。甲丁乙施主,請現身一戰,不然小僧定會對你窮追不舍。”


    “嘿嘿!苦燈和尚,真沒想到,你會來爭奪火家弟子的席位。嘿嘿!可惜我不會出來與你過招,你也不可能把我逼出來。不過,我倒要送你兩樣好東西,省得你不願偷號牌,左右為難。”


    甲丁乙陰沉沉地在黑暗中說完,就見兩塊號牌從黑暗中飛出,直直向苦燈和尚射來。苦燈和尚大袖一卷,把號牌收下,拿在手中一看,不禁微微皺眉。


    “嘿嘿!苦燈和尚,這兩塊號牌,正是三奇峰和趙順財的。三奇峰不久前偷偷殺了荊州尖耳朵,卻沒能從尖耳朵身上找到號牌,乃是因為尖耳朵的號牌早就被偷了,剛才三奇峰又想借著和蠢驢喇嘛較量的時候故伎重演,你說三奇峰該不該死?而那個臭嘴趙順財早已被我偷走了號牌,卻想騙大家現身出來與我為敵,以便趁火打劫,此人該不該死?苦燈和尚,不是我專橫,而是你我本就是一類人。你既然拿了他們的號牌,望你大慈大悲,為他們兩個人超度吧!嘿嘿!嘿嘿!”甲丁乙的笑聲不絕,竟漸漸遠去,很快就沒了聲息。


    苦燈和尚手上的兩塊號牌,正是第八位福建三奇峰和第十七位北平趙順財這兩個死人的號牌。


    苦燈和尚愣在原地,道了聲佛號,再不說話,慢慢在這塊石頭上盤腿打坐,閉目念經。眾賊見苦燈和尚能把甲丁乙喝退,就算此時苦燈和尚破綻百出,卻誰都不敢輕易動偷他手中號牌的心思。


    卓旺怒江喇嘛站在高處,聽甲丁乙最後一席話聽得瞠目結舌,低頭看了看死在下麵的三奇峰,念了聲佛號,正要退下一旁,卻聽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邊咳嗽邊緩緩說道:“咳咳,大喇嘛,我和你較量一下,你看如何?咳咳,咳咳!”


    卓旺怒江站住腳步,向下方一側看去,那個病懨懨的上海王孝先,綽號病罐子的人正慢慢走到離苦燈和尚不遠的光亮處,抬頭看著卓旺怒江。病罐子慢慢扶了扶眼鏡,神情不振,站立不穩,幾乎一個手指就能將他推倒似的。


    卓旺怒江笑道:“哦!上海的病罐子王先生,你要與我比試?”


    病罐子咳道:“咳咳,是,是我要和你比試。”


    卓旺怒江顯得十分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好,你等我下來,與你一會。”


    卓旺怒江說完,縱身從高空跳下。這高度有三層樓,平常人跳下怎麽都會摔個骨斷筋折,而卓旺怒江跳在空中,雙臂大袖一揮,整個僧袍鼓起,竟使墜落速度頓減,如同彩色氣泡一樣飄落在地,不傷分毫。


    卓旺怒江落地,把袖子一卷,纏在手臂上,笑道:“王先生,你說怎麽比?”


    病罐子咳嗽一聲,說道:“大喇嘛好本事!既然你是修佛的,那咱們比一比定力如何?”


    卓旺怒江笑道:“有趣!你說怎麽比?”


    病罐子說道:“我們把號牌放在頭上,單足站立於石頭上,相隔三尺距離,在空中可以互相推擊,若是號牌從頭上掉落,或者整個人掉下石頭,又或者雙足落地,就算輸了,你看如何?”


    卓旺怒江哈哈大笑,說道:“好,就依你!隻是你不要怪我欺負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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