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小邪靜靜坐了一盞茶的時間,溶洞中仍然毫無聲息,火小邪暗想:“難道十多個人,都打算和我一樣躲上半日?”剛剛想到這裏,就聽見溶洞中傳來一聲悶哼,盡管聲音不大,但在這個空曠寂靜的溶洞內,卻聽得十分清楚,隨即有腳步追逐之聲傳來,同樣聽著分外清晰。火小邪趕忙從石縫中向外看去,黑暗之中確實有人追逐,但不明方位。片刻之後,追逐聲戛然而止,又是一片寂靜。火小邪剛暗歎怎麽這就完了,就見遠處高空“嘭”的一聲,火光升騰,燃起了一團大火,頓時照亮了一大片區域。火光中,一個身形巨大的漢子,站在火盆邊,位置乃是一塊巨石之上,十分顯眼。看這漢子一眼就知,乃是第十二位山西鬼龍。


    鬼龍高聲大叫:“你們這些孬種,一個個躲在黑暗之中,和土鱉耗子有啥區別?憋屈死了!老子山西鬼龍在此,有本事的就來下方空地找我!”鬼龍這一番大吼大叫,震得溶洞嗡嗡作響,回聲不斷。


    鬼龍從巨石上縱身一躍,迎著一塊鍾乳石跳過去,在空中雙臂一環,把石柱抱住,而撞擊之力巨大竟把石柱撞斷,抱著石柱又往下墜。鬼龍大喝一聲,舍了石柱,一隻大手一伸,哢地抓住旁邊的巨石凸起之處,頓時緩了緩下墜的勢頭,用腳一蹬,又向低處墜去。鬼龍空中連連換手,或抱或抓,身體砸在石頭上,嘭嘭作響,換了平常人,恐怕都會撞死,可鬼龍竟如同猿猴一樣,左右騰跳著一路撞下,大石紛紛墜落,引得洞中碎裂撞擊之聲不絕。


    鬼龍跳到四麵鍾旁邊,拍了拍大手,渾然無事,好像整個人都是鐵打鋼鑄的一般。鬼龍叫道:“我就在此處,要來的請便!躲著的都是孬種!”


    火小邪暗罵:“老子就是孬種,你能怎麽樣?老子就是不出去!”


    “哼哼!哼哼!好本事嘛!可是我看你像個開山砍柴的樵夫,哪有個做賊的樣子。你能到此處來,定是撞上了狗屎運。你站好了別動,我來會一會你這個樵夫。哼哼!”溶洞中一側的黑暗中有人不斷冷笑,嘲諷不止,同樣中氣十足,響徹洞中。


    鬼龍臉色一沉,大罵道:“你要是個好漢,就不要躲著說話!出來!”


    黑暗中火光一閃,又是一個火盆燃起,有兩個火盆照耀,洞中亮了一大片。火小邪放眼一看,這個溶洞恐怕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大,盡管曲曲折折看不見盡頭,但不禁要讚歎這個溶洞生得妙,實乃世間少見。天工造物,鬼斧神工,把這個岩洞造得如同一個七八層樓高的戲院,層層疊疊,錯落有致。


    火盆邊站著一個人,指著鬼龍笑道:“你這個樵夫不要亂叫,我來了。”


    這人是個髯須大漢,正是開封亮八。


    亮八所在之處沒有鬼龍一開始那麽高,他隻是縱身跳下,尋著幾個踏腳處,便跳到了四麵鍾旁邊的一塊石頭之上,站直了身子和鬼龍四目相對。


    鬼龍罵道:“亮八,果然是你,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


    亮八哼道:“就沒想讓你順眼過!哼哼,你想怎麽比試,隨便你。”


    鬼龍哈哈大笑:“好!爽快,咱們這裏既然是亂盜之關,比拚的是賊術,那咱們就比摸背!上前來,我們雙腳綁在一起,把號牌插在腰後,誰先拿到,就算誰贏!你敢來嗎?”


    亮八冷哼:“小兒科的把戲,如你所願。”


    鬼龍大笑:“好!”說著從腰帶上拽下一卷細繩,雙手一折,張開大嘴在繩子中間一口咬下去,嘎嘣一下將繩子咬斷,一甩手將一截繩子丟給了亮八。


    亮八伸手接住,兩個人都十分默契地蹲下身子,把繩子綁在自己右腳腳踝上。兩個人把繩子綁好,從石頭上跳下來,互相瞪視著走到四麵鍾旁邊的空地上。鬼龍手一指,兩個人跳上旁邊的一塊平坦的石頭上,把自己手中的繩子一端丟給對方,又都蹲下綁在左腳上。


    亮八、鬼龍綁好了繩子,一言不發地把自己的號牌拿出來,在手中亮了亮,緩緩插到自己的後腰上。


    兩個人站直了身子,緊緊盯住對方,猛然間兩個人齊聲悶哼,幾乎同時撲上前去,啪地一下,四臂在胸前相交,頓時僵持在原地不動。


    火小邪在小洞的縫隙中看得起勁,這亮八、鬼龍兩個人麵對麵捆住雙腳,要從對方身後把牌子偷到手,真需要眼明手快才可以做到。這和比武較量不同,甚至更難,十分講究扭、鉤、鑽、繞、封、撐六種身法,不在於製敵之術,而在乎讓對方露出破綻。這摸背乃是賊道裏能夠登堂入室,排上輩分的一項基本功。


    火小邪在奉天的時候,也和浪得奔幾兄弟這樣玩耍過,但每每將腳綁住,就不好施展手腳,十分別扭,別人移動,你也不得不動,所以總是互有輸贏。這裏麵有無數賊術道理,但他們的老大齊建二是個半吊子,根本說不出什麽。


    火小邪看到亮八、鬼龍這兩個高手過招,心中激動,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場麵,不禁臉緊貼著岩縫,看得入神。可就在這時,火小邪猛然感到腋下一癢,胳膊被一股難以抗拒的力量抬起,隨即懷中一空,號牌已然不見。火小邪大驚失色,猛地轉頭,一把細長尖刀已經頂住了自己的喉嚨。


    黑暗之中,隻能見到閃亮的刀尖和一個模糊的黑色人影,對手是誰完全不知道。火小邪越是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刻,反而心中越冷靜,不像尋常的小子早已嚇得癡傻。這本事火小邪似乎從小就有,加上在奉天做賊手藝不精的時候,屢屢被人逼到死角,都是靠這種緊要關頭不慌不亂的本事,才逃過無數生死劫難。


    火小邪輕輕說道:“你都拿走了我的號牌,已經贏了,就沒必要殺了我吧?”


    黑色人影“嘿”了一聲,忽然貼近過來,一團黑色離火小邪的鼻尖隻有一掌距離。火小邪從岩縫的光亮中能夠看到,這個人全身如同包裹在一層純黑輕紗之下,連眼珠子都看不見,模模糊糊像是個人形。此人呼吸細密悠長,但在靠近火小邪麵前的時候,突然長長吸了一口氣,笑了兩聲,刀尖一收,立即如同一股黑煙般湧出這個小洞,沒了蹤跡。


    火小邪見此人走了,才長喘一口氣,方覺得全身酸軟,心中狂跳不止,不禁把腦海中記得住的人物全部閃了一遍,可根本就沒有這樣神秘怪人的印象。火小邪猜道,莫非是那個沒有露麵的甲丁乙?


    火小邪暗罵:“他奶奶的,剛進來才沒一會兒,就丟了號牌!還是這種像妖怪一樣的人偷走的!完了,完了,這下躲都不能躲了,隻能出去和他們玩命了。”


    火小邪氣得直哼,耳邊卻傳來大吼,火小邪忍不住湊過臉向外看去。


    鬼龍和亮八腳上的繩索本來還留有一大截子,此時卻都已緊緊纏在腳踝上不再多留一寸,使得兩個人的腳貼在一起。這兩個人貼身站立,互相抓住對方的手腕,正在較勁,鬼龍悶聲大吼,極力想把亮八的手擰到胸前,可亮八也十分彪悍,生生地穩住不動。


    鬼龍大叫一聲,腳下一分,把亮八拉得身形一晃,借著這個工夫,雙手一下子鬆開,一個熊抱,竟把亮八抱在懷中。鬼龍這招使得巧,雙臂環繞之處,正好箍緊了亮八的手肘,使亮八抬不起手來。這一招鬼龍要是用得不當,必然會被亮八趁著貼身的機會,翻手把後腰上的號牌取走。鬼龍暴吼連連,手臂上青筋亂暴,把亮八提得離地麵半寸,一隻大手的手指已經在摸亮八腰上的號牌。


    亮八知道成敗就在毫厘之間,突然身子一抖,竟猛地瘦了半圈,就借著這個工夫,身子一滑,一下子從鬼龍的熊抱中下墜半寸。鬼龍就差一指便能把亮八的號牌取走,見亮八突然使出這種伎倆,知道中了亮八的計謀,趕忙要把雙臂鬆開。


    亮八墜下半寸,手肘已經可以活動,沒等鬼龍完全展開雙臂,肩膀一抬,用上臂把鬼龍的胳膊架住,一隻手繞到身後,已經唰地一下把鬼龍後腰的號牌摸到手中。亮八摸到號牌,身子往地上一滾,鬆開些腳踝的繩索,半跪在地上,抬頭對鬼龍冷笑連連:“哼哼!樵夫,你以為你蠻力大,下手準,我就沒辦法了。我一直在等著你這一招。哼哼,我贏了!”


    鬼龍哇哇大叫:“你贏了,你贏了,但老子現在要宰了你。”說著就要撲上。


    亮八罵道:“還能由著你殺人?”


    亮八手上亮光一閃,一個圓盤從身後變出,哢嚓一下插入正撲過來的鬼龍胸膛。鬼龍一雙大手正要掐住亮八脖子,頓覺胸前一熱,低頭一看,隻見一個亮閃閃的風水盤,半個邊緣都已插入自己胸內,血正汩汩流出。用風水盤做殺人武器,恐怕就這些大盜想得出來。


    鬼龍眼中一暗,哼了聲:“好!”手臂一軟,雙手盡管仍緊握著亮八的脖子,但人已經站著死了。


    亮八一腳將鬼龍踹倒,順勢把手中的風水盤拔出,哼道:“是你先下殺手,你不仁,我就不義,不要怪我。”手一晃,用風水盤把腳上的繩索斬斷,走到鬼龍麵前,踹了兩腳。鬼龍早已死透,睜著眼睛,五官歪斜,高舉著雙手,十指齊張,想必死得極不甘心。


    亮八蹲下身,把風水盤在鬼龍的衣服上擦幹淨了,這才站起身來,把風水盤收入背後的黑色帆布包。亮八手中拿著鬼龍的第十二位號牌,衝四周抱了抱拳,高聲道:“各位躲在暗處看戲的朋友,多謝你們不出來打擾!大家都看到了,並非是我要殺了鬼龍,而是他先動的殺機,為求自保我才動手,怪不得我!請大家給我做個見證!我開封亮八,隻要人不犯我,我絕不犯人,公平較量賊術,亮八一概不拒,但如果誰想玩些不上道的手段,下場就如鬼龍,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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