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追逐一圈,小胖子終於停住,站在大堂前方空地處,從背後抽出一把黃燦燦的鍋鏟和一個黑漆漆的鐵鍋,迎著大胖子雙手一架,擋住大胖子的雙鏟猛擊。兩個人都“嗷”了一聲,僵持在原地。


    大胖子咬牙罵道:“你這吃貨,從你來後就發現你不對勁,專讓我做些怪菜!還敢說不是想偷我的菜譜?”


    小胖子拚死架住大胖子,也罵道:“說了隻是看看,看後還你,還要我說幾遍!老子是住店的,你是店裏的廚子,有廚子追打客人的嗎?”


    大胖子罵道:“偷我的菜譜,天王老子也要打!”大胖子手臂一振,把小胖子推開,兩個人嗷嗷大叫,又衝上來鍋鏟鐵鍋亂揮,叮叮當當金鐵相擊,砸得亂響,打成一團。


    眾賊十分好奇,並無人上前勸說,圍在一邊冷冷看熱鬧。火小邪在一旁看得心驚,這兩個胖子別看都是一身肥肉,但動作均靈活無比,腳步輕盈,如同兩大塊豬肉在空中飛舞撞擊,皮肉相交,啪啪作響。


    “咣咣咣,咣咣咣”又是一陣鑼響,壓住了大小胖子的全力搏殺之聲,店小二們叫道:“掌櫃的到!”


    大胖子微微一愣,騰騰跳開幾步,瞪了小胖子一眼,趕忙單膝跪下,垂首不語。


    小胖子累得氣喘,見大胖子暫時不打,又聽到有掌櫃的出來,“呸”了一聲,退至一旁。


    一個穿暗紅絲袍,留著三寸長短山羊胡子的消瘦老者從前廳後側急急走了出來。此人頭發灰白,向腦後梳得光亮,論長相隻是平常,除了衣著富貴以外,看著不顯山不露水,真的就像一個發了點小財的客棧掌櫃。


    這掌櫃的走出來,首先指著大胖子廚子低聲罵道:“胡鬧胡鬧,還在這裏丟人現眼。”


    大胖子廚子委屈地說道:“有人趁著住客在大堂會聚的時候,偷了我的菜譜,我不甘心才追出來。”


    掌櫃的罵道:“先下去吧,我給你要回來。”


    大胖子連連點頭,乖乖地站起來,一溜煙地跑回後廚去了。


    掌櫃的堆起一張笑臉,衝大堂裏的各位團團鞠了一躬,說道:“都是在下管教無方,讓各位見笑了。我姓店,是青雲客棧掌櫃的,今天由我來給大家傳達火王的消息。”


    人群中有人冷哼:“店掌櫃,我本以為青雲客棧十分了不起,還不是讓人偷了東西!今天算是見識了,我看什麽火王的弟子,不過爾爾!”


    隨即有人附和,嘿嘿冷笑,嘲諷道:“就是,我們不辭辛苦來到這裏,你們除了會折騰人,倒也亮亮你們的本事。”


    店掌櫃的連連鞠躬:“各位客官,不要著急,我們這兒就是一落腳客棧,照顧著各位吃好住好,別的還真不行。”


    偷了菜譜的小胖子心中得意,站出一步喊道:“我並不是偷,我就是借來看看,隻怪那胖廚子一驚一乍的,怪不得我!”


    店掌櫃的笑道:“這位客官,你若是真喜歡研究菜譜,不用急於一時嘛!隻要能成為火家弟子,別說是借去看看,天下菜譜都是你的。”


    店掌櫃說罷,一翻手,從袖子中抽出一本灰突突的小冊子,在手中揮了揮,說道:“就暫時還給廚子吧,日後有的是機會。”


    小胖子一見店掌櫃手中的冊子,頓時愣在原地,隨即反應過來,連忙在身上摸了摸,顯然那本小冊子就是小胖子一直藏在懷中的。小胖子瞪圓了雙眼,手停在身上,驚道:“怎麽會?怎麽在你那裏?這……這……你什麽時候拿走的?我……我……”


    店掌櫃把小冊子丟給店小一接著,吩咐道:“拿下去。”


    店小一趕忙退下一邊。


    小胖子還在四下亂摸,但汗如雨下,嘴中不停地喃喃說道:“什麽時候?什麽時候?不可能,不可能的啊!”


    店掌櫃這一招下來,大堂裏頓時鴉雀無聲,剛才冷言冷語嘲諷的幾個人更是大氣都不敢出,乖乖靜立一邊。到底是什麽人,什麽時候接近的小胖子?怎麽從這種好手身上偷出來的,又是怎麽突然間落到店掌櫃的手上的?誰都沒有看到是怎麽回事。這簡直是匪夷所思,想想都讓人不寒而栗。如果在青雲客棧中放肆,被人一刀殺了,恐怕連人影都見不到。眾賊想到此處,誰還敢說青雲客棧的人沒本事?


    店掌櫃還是客客氣氣地對眾人說道:“閑話就不多說了。首先恭喜各位在六月十五之前來到青雲客棧相會。此次黑石火令發出三十五枚,收回十八枚,那便是在場的各位了。從今日起,各位將接受火家賊道的試驗,共有三關,稱之為火門三關,能通過三關者,即可成為火家弟子。這火門三關,雖是考量各位的火性賊術,但十分危險,恐有性命之憂,所以話說在前麵,若是現在反悔還可退出。不知有人退出嗎?”


    眾賊中有人高叫:“店掌櫃,我們能找到青雲客棧,已是不易,相信沒人願意退出的,請你往下安排吧!”


    眾賊嗡嗡聲一片,都應了,沒有人要在此時退出。他們這些人,腦袋一向別在腰間走路,性命之憂的話,都如耳邊風一般。


    店掌櫃笑道:“好!店小二,拿號牌來。”


    店小二早就準備好,提著一堆長方形的紅色木牌,走到店掌櫃身邊站住,另一隻手遞給店掌櫃一張信箋。


    店掌櫃把信箋展開,說道:“現在給各位發牌,此牌乃是各位火門三關的身份象征,若是丟了,便視作退出!號牌乃是用各位先來後到的順序發放,我念到名字的,請上前來。”


    店掌櫃環視了一下眾人,開始念道:“第一位,吐魯番來的阿提木。”


    “哦,在這裏,來啦!哦啦啦!”一個西域口音的喊聲傳出,從人群中跳出一個穿著民族服飾的高挑男子,戴著八角帽,鼻子下一撇濃須,一路跳著民族舞步,來到店掌櫃身前,顯得十分喜慶。店掌櫃把號牌交給阿提木,阿提木把號牌拿在手中,展示給眾人觀看,隻見號牌上刻著一個巨大的“壹”字。阿提木說道:“哦啦啦,我是一,第一位,哦的的!”然後跳回人群。眾賊中有人眼露凶光,沒想到居然是他第一個找到青雲客棧的。


    店掌櫃看著信函,念道:“第二位,四海為家,苦燈和尚。”


    “阿彌陀佛!”人群中苦燈和尚高聲念著佛號,雙手合十走了出來,慢慢行至店掌櫃跟前,接過號牌,說道,“謝施主賜牌。”說罷慢慢走了回去。


    店掌櫃念道:“第三位,蘇北鄭則道,綽號小不為。”人群中有人輕輕低呼,看來小不為這個綽號在江湖中極有名氣。


    鄭則道站起身,向眾人團團抱了抱拳,笑道:“在下鄭則道,承讓承讓!”


    鄭則道笑著看了眼火小邪,走上前來,把號牌接了,揣入懷中,對店掌櫃微微一鞠,十分謙卑地說道:“請掌櫃的多多包涵!”店掌櫃笑著摸了把自己的胡子,似乎對鄭則道的舉止頗為滿意。


    火小邪心想:“鄭則道一直沒和我說他是第三位找到青雲客棧的,藏得好深。咳,可能他不好意思說,覺得是炫耀吧。”


    店掌櫃繼續念道:“第四位,拉薩來的卓旺怒江大喇嘛。”


    一個個頭不高的喇嘛走了出來,並不作聲,快步走到店掌櫃跟前,接過號牌便走回人群中。


    店掌櫃念道:“第五位,上海來的王孝先,綽號病罐子。”


    那個戴圓形金絲眼鏡,一身西服,病懨懨的男人咳嗽了幾聲,慢慢走出,拿走號牌,剛走了幾步,就站著劇烈咳嗽,他掏出手絹捂住嘴,手絹上滿是鮮血。他歎了口氣,便顫巍巍地走回。


    “第六位……”店掌櫃繼續念道。


    火門三關


    “第六位……廣東,甲丁乙……”店掌櫃繼續念道,人群中頓時爆發出一片愕然之聲,紛紛扭頭看誰是甲丁乙。原來這甲丁乙,乃是最近幾年突然活躍在廣東賊道上的神秘人物,名震華南一帶,可誰都沒有見過他的樣子。甲丁乙每次作案得手,都要留下一朵紅色紙花,紙花內寫著“甲丁乙”三字,所以賊道江湖中才稱他為甲丁乙。而甲丁乙如此有名,能引得群賊嘩然,關鍵並不在他偷了什麽或者有什麽本事,而是他專門偷賊的東西,也就是說甲丁乙所偷之物全是被竊的贓物。為此廣東一帶的無數賊人,無不對其咬牙切齒,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可是甲丁乙從來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隻能見到紅色紙花在各地出現,都不露蛛絲馬跡,乃是華南賊道中的一個謎。


    眾賊看了半天,卻沒有人站出來。店掌櫃把六號牌拿在手中,說道:“甲丁乙,若是你不方便出來,就待我們把所有號牌發完……”


    店掌櫃話聲未落,一道黑芒從上空滾落,唰地一下把號牌卷住,嗖地一下,號牌被黑芒帶離店掌櫃的手中,越過眾賊的頭頂,沒入青雲客棧黑暗中,竟然再無聲息,如墜泥潭一般。


    眾賊大驚,紛紛後撤一步,拿穩身形,全神貫注以防不測。


    店掌櫃苦道:“我們這住客隻有十八個人,你藏著也不是辦法,號牌發完,你是誰不是人人皆知了嗎?”


    “哈哈哈”三聲大笑,一個幹瘦老者從人群中走出,雙目血紅,陰沉沉地笑道:“我就是第六位,但我不是甲丁乙!因為我已經死了!”眾賊大驚,凝視著這老頭,老頭哈哈哈大笑,把額頭上的一塊膏藥一把揭開,額頭上赫然刻著一個血紅的“炎”字,深可見骨,這老頭厲聲叫道:“我來到青雲客棧,報了甲丁乙的名號,但甲丁乙並不是我。不要怕,若你們怕了,大可作廢這次火門三關。否則甲丁乙定會成為火王弟子,到時看你們怎麽辦,哈哈!”老者說完,突然眼睛一翻,一口鮮血噴出,癱倒在地,身子在地上抽搐兩下,竟似死了。


    這死去的老頭,火小邪和鄭則道隻在青雲客棧見過一次,不過他隻是獨處一處,行為詭異,匆匆而過,就是一雙眼睛血紅得令人不安,印象極其深刻。


    店掌櫃臉色一片嚴肅,牢牢盯著地上的老者屍體,臉上不禁狠狠抽了抽,低聲吩咐店小二他們:“把屍體抬走,找個地方好好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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