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小邪想到這裏,心也寬了,吹了個口哨,又坐了下來,無精打采地說道:“小爺我懶得理你,我睡了。”火小邪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下的本事,也是奉天城“下五鈴”小賊中的一流水準。說著,還真就往草堆裏一靠,閉上眼睛睡覺。


    水妖兒又唱了幾句猴子長猴子短,見火小邪真的閉眼不搭理自己了,輕輕一笑……猛然間,水妖兒臉上那小女孩一般的頑皮樣子頃刻散去,一下子似乎長大了七八歲,顯得亭亭玉立,成熟文靜,宛若一個大家閨秀。


    她的口氣也變了,語氣輕柔而清脆地說道:“火小邪,你真不想知道怎麽解這根牛黃繩了嗎?”


    火小邪閉著眼睛,聽到水妖兒說話聲音,又是一驚:“怎麽換了小妖精的娘說話了?我的老天!”身子一抖,睜眼坐起,果然看到眼前的水妖兒似乎換了一個人似的,神態氣質清雅動人。


    火小邪和水妖兒拌嘴也拌累了,見水妖兒這種神態,不禁坐直了身子,小心說道:“你……你是水妖兒?”


    水妖兒淺淺一笑,美豔不可方物,說道:“水家女子,脾氣性格千變萬化,你也不用驚訝,我就是水妖兒。”


    火小邪說道:“我很想知道的,可你,你……”


    水妖兒說道:“我看你已經服輸,又頗有誠意,告訴你吧。”


    火小邪還能如何?自然十分用力地點了點頭,說道:“那就謝謝啦!”


    水妖兒盤腿坐下,指著火小邪腳上的繩子說道:“這牛黃繩,不怕拉扯不怕摩擦,就是怕尖刀切割而已……你看你腳頭的繩結。”


    火小邪低頭看著繩結,說道:“綁得古怪,但就是解不開,是不是太緊的原因?”


    水妖兒淡淡說道:“這繩結是個障眼法罷了,牛黃繩不是綁起的,而是鎖上的。繩結其實是個鎖頭,繩子一端塞進繩結的鎖眼裏,就鎖上了。”


    火小邪萬分吃驚,把繩結翻起一看,皺眉道:“可是,怎麽看都不像能塞進去的啊,一點鬆動都沒有……”


    水妖兒說道:“這牛黃繩,需火家人的秘技才能打開。你伸手摸一下,能在繩子內摸到不少硬塊,隻需要同時掐住其中五個硬塊,再同時用力擠向一邊,這繩子就開了。”


    火小邪按照水妖兒的指示伸手去摸,果不其然,在腳踝的繩子內,摸到幾個如同肉筋一樣的凸起。他伸手去掐,左右手各掐住一個硬塊,擠了擠,似乎是活動的。火小邪還想再用其他手指同時掐住其他硬塊,卻發現無比艱難。


    火小邪試了半天,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說道:“同時捏住五個硬塊,這怎麽可能?”


    水妖兒說道:“你當然做不到,火家人能做到。”


    火小邪又試了一次,仍然絕無可能。一條手指粗細的繩子中,有五個硬塊,又滑又韌,必須要靠指尖的力道極力保持著才可捏住,稍不留神、勁力不穩就滑脫了,兩三個同時捏住還有可能,而要五個同時捏住,又要同時擠向一邊,就不是常人所能了。火小邪歎道:“這個我做不到,那就解不開了?”


    水妖兒說道:“法子告訴你了,解不解得開靠你自己了!”


    火小邪抓耳撓腮,說道:“你倒是告訴了我法子,就好像知道了月亮在天上,但必須把月亮摘下來一樣。我一個人怎麽能做到?”


    火小邪這麽一說,腦子又一轉,飛快地說道:“水妖兒,咱們倆一起來不就行了?我捏住兩個,你捏住兩個,我再用牙咬住一個,一二三一起擠,不就行了?”


    水妖兒微微一笑,說道:“你倒是會想,但我隻說告訴你解牛黃繩的法子,並沒有答應幫你解開啊。我真要解開用刀子一割就行了,還用這麽費事嗎?”


    火小邪失望地說道:“是啊,是啊,我是犯人,你是看守,怎麽會放了我?”


    水妖兒眼睛一閉,慢慢點了點頭,似乎有些累了。


    火小邪看著水妖兒,不知她要如何。


    水妖兒眼睛閉了閉,突然之間猛地睜開,瞪著眼睛,對火小邪做了一個極為嚇人的鬼臉。


    水妖兒的麵孔從文靜成熟突然變成鬼臉,可比火小邪翻臉快上百倍,真的像鬼魂附體,瞬間換了一個人一般,嚇得火小邪“嗷”的一聲大叫,猛地一縮身,撞得雜草亂飛。水妖兒把鬼臉一鬆,笑道:“我可告訴你了啊,猴子!”


    火小邪吱哇亂叫道:“你……你會變臉!嚇死我了。”


    水妖兒哼道:“土猴子,別鬼哭狼嚎的,還真嚇到你了?好玩好玩!”


    火小邪掙紮著坐起身子,把頭發上的雜草撥下,不知是該氣還是該怕,顫巍巍地說道:“你這一手,若是晚上,能嚇死人的!這……這是你們水家人的本事嗎?”


    水妖兒笑道:“現在不告訴你!不是告訴過你嗎?我在張四爺家可是丫鬟小翠,你見過的呢,是不是一點都不像啊?”


    火小邪仍然心驚,說道:“若是現在的你,打死我也不信你是那丫鬟。”


    水妖兒笑道:“是嗎?那這樣呢?”


    水妖兒轉過身去,取出一塊素花方巾將肩膀蓋住,擋住上半身的黑衣,又把頭發捋了捋,露出額頭劉海,把頭發在腦後擰成一根馬尾辮,用卡子別住,這才轉過身子,看著火小邪,小心翼翼地說道:“張四爺,剛才,您是叫小翠嗎?”


    火小邪看著水妖兒,又是愣了,眼前這明擺著就是一個丫鬟小翠,連神態舉止都是一個小丫鬟那種畏畏縮縮的樣子。


    火小邪叫道:“是你,是你,我偷點心時就是你救了我們!”


    水妖兒還是一副丫鬟模樣,竟有點害羞地說道:“呀,我並不是故意要救你們的……”


    火小邪打量著水妖兒,嘖嘖稱奇,從頭看到了腳。水妖兒扭捏著說道:“這位大爺,您別這樣看著小翠……我怕……”


    火小邪歎道:“奇了奇了,水妖兒你真是太厲害了!怎麽學誰像誰啊?可……可是,到底真正的你是什麽樣子呢?”


    水妖兒撲哧一笑,把蓋在肩頭的方巾取了去,將頭一側,用手擋著臉,慢慢轉回頭來,又變成了最平常的頑皮樣子。水妖兒說道:“猴子,別拍我馬屁啊,厲不厲害還要你說嗎?至於真正的我是什麽樣子,嗯,嗬嗬,你希望是什麽樣子?”


    火小邪說道:“我也不知道……啊,要不你就現在這個樣子吧,你和我年紀一樣,也能說得上話。”


    水妖兒笑道:“那好吧,你就把現在的我當成真正的我吧。”


    火小邪怎麽聽怎麽覺得這句話別扭,但也想不到到底哪裏不對勁,隻好憨笑了兩聲。


    火小邪說道:“叫嚴什麽的,那幾個人呢?去哪裏了?”


    水妖兒說道:“嚴景天嚴大哥啊,他們去通河鎮了,現在差不多也該回來了。”說完,向外看去,指著遠方說道,“說曹操,曹操就到呢,他們回來了。”


    嚴景天、嚴守義、嚴守任、嚴守震四人六馬,從山側小路向前方山坳處的火小邪、水妖兒所在的破廟急急奔來。嚴景天奔在最前麵,神態焦急,玩命地抽打馬匹,恨不得馬兒能飛起一般。


    嚴守震是個長方大臉,粗眉細目,此時也是滿臉汗珠,衝著嚴景天的背影喊道:“嚴堂主,我們還要怕張四那些人嗎?任憑他們來抓就是了,火家人還用躲著他們嗎?”


    嚴景天轉頭罵道:“你懂什麽!接到水妖兒他們兩個人,我們立即繞行一百裏,避開張四的鉤子兵!”


    嚴守震還是不甘心,嚷道:“嚴堂主,要不你先走?我去滅了這些小蟲。”


    嚴景天一勒韁繩,怒道:“嚴守震!你要違抗火王的命令嗎?再多說一句,家法伺候!”


    嚴守震盡管心中極為不悅,但也隻能恭敬道:“不敢,一切聽嚴堂主的。”


    四人六馬繼續飛奔而去。


    原來嚴景天和嚴守義帶著水妖兒、昏迷的火小邪向通河鎮連夜趕來,天明時分趕到鎮外,尋到了嚴守震留下的記號,知道張四大隊人馬經過,且並未走遠,似乎要在鎮邊山溝中休整。


    嚴景天唯恐帶著水妖兒和火小邪不便,繞行至旁邊的山上,見到一間破廟,便把火小邪用牛黃繩拴住,叮囑水妖兒等他們回來。


    嚴景天、嚴守義兩個人在通河鎮外與守候多時的嚴守震、嚴守仁相見,一問才知張四休整的地方叫作風波寨,乃是張四的秘宅之一。嚴景天想著盡快離開,也沒有進通河鎮休息,四人趕忙回山接水妖兒、火小邪,路上見有客棧拴著馬匹,便讓嚴守仁去偷了兩匹精壯的大馬,以備後用,自然也留下兩倍的馬錢,算是賠給馬匹的舊主。


    可當嚴景天他們正要走近破廟,卻老遠察覺到張四的一組鉤子兵橫向巡山,似乎是已經發現了他們的行跡。原來嚴景天他們著急,張四更加著急,張四的大隊人馬一到風波寨,略做休整,就派了兩組鉤子兵加上風波寨裏的武師出來尋人,礙於通河鎮是一個南來北往運貨必經的鎮子,行走商人馬隊頗多,又已經天明,不宜放出豹子犬,隻是由鉤子兵以人力巡查。


    張四爺的鉤子兵畢竟是奉天一帶的地頭蛇,熟悉地形人員,知道該找誰詢問,很快就問到嚴景天等人的大致蹤跡,甚至還知道了嚴景天他們一行六人,還有一個女子身形的在其中。鉤子兵一邊飛報張四爺,一邊早嚴景天他們一步,把搜尋範圍縮小到進山山口一帶。


    嚴景天不願和鉤子兵現在就起衝突,繞行二十裏,偷摸著鑽回山上,向著火小邪、水妖兒趕來。


    豈不知強龍鬥不過地頭蛇,他們偷摸著進山,還是被鉤子兵查獲。張四爺聽有女子和嚴景天一路,眼睛都紅了,猜到可能就是偷自己鏡子的丫鬟小翠,哪管那麽多,把豹子犬用車拉到山口放了出來,嗅著嚴景天他們的氣味也尋上了山。


    嚴景天等人拍馬趕到破廟前,縱身下馬。嚴景天打個手勢,自己帶著嚴守義衝進破廟。水妖兒站在堂中,迎著嚴景天,見嚴景天神色嚴肅,也猜到了幾分,但並不詢問,隻是微微皺眉,等著嚴景天先說話。嚴景天衝水妖兒微微點頭,四下一望,看到火小邪老老實實地綁在角落,這才說道:“水妖兒,我們這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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