癟猴這時膽子倒大了些,聽浪得奔招呼,站起來就要踩住浪得奔的肩頭往上攀爬。癟猴剛剛站穩,就聽到圍牆裏一陣大亂,裏麵的人大喊大叫:“抓賊啊!抓賊啊!在那邊,那邊!抓住他!打死他!”


    癟猴嚇得一顫,腳下沒踩住,徑直從浪得奔肩頭跌下,老關槍上前扶住,也還是被癟猴身子一帶,三個人摔成一團。


    這三個人摔倒在地,隻見牆頭身影一閃,一個人已經從牆頭一躍而下,正好落在他們腳邊。這個跳下的人,十六七歲的年紀,也戴著一頂破破爛爛的狗皮帽子,眼睛不大但極有神,臉上髒兮兮的,卻還掛著一道血痕。這少年落在浪得奔他們腳邊,定眼一看,不禁罵道:“你們怎麽來了?”


    浪得奔三個人不約而同地喊道:“大哥!”


    這少年罵道:“你們怎麽不聽話!快跑啊!”


    話音剛落,隻見街頭路口也衝進人來,乃是五六個夥計的打扮,人人手中拎著一根燒火棍,指著他們四個嚷道:“小賊在這裏!在這裏!”說著就向他們衝來。


    這少年拉起癟猴,四個人拚了命地撒腿向前跑去,身後眾人緊緊追來。


    少年跑在最前,老關槍緊跟在後,浪得奔身子雖胖卻也咬牙跟上,隻有癟猴落在後麵。最前麵那少年嚷道:“分開跑!快!老地方見。”眼看前方就是一岔路口。


    可就在這時,癟猴大叫一聲,腳下一個不穩,咕隆摔倒在地。少年、老關槍、浪得奔都是一愣,本來已經跑出七八步,回頭見癟猴摔倒,也沒有什麽猶豫,都轉身回來,齊齊上前去拉他起來。


    浪得奔氣得大罵:“癟猴,你個廢物!爺爺們要死在這裏了!”


    三個人剛把癟猴拉起,癟猴腿卻吃不上力,絲毫跑不動了。少年見狀,歎了一口氣,罵道:“叫你們別來!”


    少年歎完氣,身後那群夥計已經追上,拽住他們幾個劈頭蓋臉一頓棍棒。他們四個人抱成一團,用手護著腦袋,高聲大叫:“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這群夥計揍了片刻,才停下手來,又拿腳連踢帶踹,把四個人逼到牆角處。


    少年嚷道:“又沒偷你們什麽金貴玩意兒,還你們便是!別把人往死裏打啊!打死了我們,變鬼也要糾纏你們。”


    一持棍夥計罵道:“小兔崽子,還頂嘴!敢到張四爺家裏偷東西,打死你們也白打死!”


    少年嚷道:“別打別打,還你們就是。”說著從懷中摸出一個布袋,丟在這群夥計腳邊。


    從夥計身後氣喘籲籲鑽出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人,奔得急了,用手扶著帽子,瞪著眼睛,也說不上話。夥計對著管家模樣的人報告:“劉管家,就是這幾個小賊,抓到了,一個不少!”


    劉管家總算緩過氣來,身板一直,指著四個少年罵道:“小王八羔子的,折騰死爺爺我了!你們,誰是頭?”


    少年也是強硬,顫巍巍地從地上爬起,應道:“我就是!”


    劉管家上下一打量這少年,罵道:“膽子不小啊!誰指使你們來張四爺家偷東西的?”


    少年說道:“小爺我自己的主意!這位當家的,不就是偷了你們一些點心嘛,至於這麽大驚小怪的嗎?”


    劉管家罵道:“大驚小怪?張四爺家容得你們進進出出?一些點心?就算是你拿根針出來,也要打斷你們的腿。來啊,給我繼續打!把這四個小王八羔子的腿都給我打折嘍!讓他們還敢偷四爺家的東西!”


    幾個夥計應了聲,提著棍子就要衝上。


    少年罵道:“慢著,慢著!難道你們沒見過小爺嗎?小爺的名頭叫‘拿破天’!你們要是把我惹急了,保管你們誰都討不到好。東西都還你們了,再打,就別想在奉天城混江湖了。”


    這少年說得中氣十足,毫無懼色,幾個夥計的棒子已經掄起,聽他這麽嚷嚷,都有點猶豫,向劉管家看去。


    劉管家大怒:“什麽拿破天!拿他祖宗的天哦!給我打。”夥計們見有劉管家撐腰,掄起棒子就要打下。


    這少年心中慘道:“完了,沒騙住他們,估計咱們幾個人今天要去見閻王老子了!”


    這少年眼一閉,雙手護頭,就等著挨上一頓棍棒。少年閉了半天眼睛,遲遲不見棍棒落下,微微睜開眼睛看了看。隻見夥計們放下棍棒,一個小丫鬟打扮的俊俏妮子在劉管家耳邊說著什麽。


    劉管家連連點頭,指著少年他們罵道:“今天便宜了你們!張四爺大好日子,不想見血腥。你們快快滾蛋,再見到你們,見一次打一次,讓你們長點記性!呸!”


    劉管家啐了一口,揮了揮手,帶著一幫夥計,跟著剛來的那小丫鬟快步趕了回去。


    那少年對著他們的背影低聲罵道:“狗日的,等你爺爺我發達了,女的全賣到窯子去,男的統統去當炮灰!”少年說完也向地上啐了一口,然後眼前一亮,發現從懷中丟出來的布袋子還躺在街上,不禁心中一樂,趕緊一步上前把袋子撿起。


    浪得奔哼哼唧唧地嚷道:“大哥,好一頓打,還以為要死了呢!”


    老關槍也爬起來,揉肩摸臉,說道:“有本事就單挑!一群人拿著大棍子打人,算個什麽本事!”癟猴也有點害怕地站起來,說道:“大哥、老浪、老關,都怪我摔跤,都怪我。”


    那少年上前一步,使勁拍了拍癟猴的肩膀,笑道:“說啥呢!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浪得奔也擠過來,嬉皮笑臉地對癟猴說道:“哈哈,他們那頓棍棒,全當給爺爺們按摩了!”


    少年一掌打在浪得奔頭上,罵道:“浪得奔,是不是又是你讓大家來找我的?不是說了嗎,不準來找我。”


    浪得奔齜牙咧嘴,摸了摸頭,說道:“還是大哥的拳頭厲害,好痛好痛!咳,我也是怕大哥出事。”老關槍也擠過來,對少年說道:“大哥,你就原諒我們吧。”


    少年倒笑了,把袋子提起來,說道:“今兒個盡管是慘了點,白白挨了頓打啊,但大哥我承諾給你們偷到的上好點心,也總算是可以一飽口福了!”


    浪得奔、老關槍、癟猴盯著少年手中的袋子,無不大咽口水,歡呼道:“大哥英雄!大哥英雄!”


    這少年,就是這四個流浪兒的頭頭,無名無姓,在奉天混得久了,倒也有了一個綽號,本來是個極不雅的名字“禍小鞋”,這少年生生將自己綽號改了,叫作——火小邪。


    這四個流浪兒經常受人欺負,三天兩頭挨頓打早就是家常便飯,都有了一身抗打的本事,知道怎麽護住自己的要害。所以,盡管他們挨了一頓棍棒,全身無處不痛,無處不酸,卻也隻是皮外傷,沒有什麽大礙。他們幾個互相捏捏揉揉,蹬腿拽手,也就算是沒大礙了,彼此攙扶著盡快離開了此處。


    這四個人摸清了方向,揀著溝邊小路避人之處快步而行,直到天色黑了,才走至北城荒地裏幾間破敗的草房,打量了一下四下無人,這才鑽了進去。這時他們肚子都餓得咕咕直響,浪得奔、老關槍、癟猴三個人無不看著火小邪手中的袋子大咽口水。他們也都懂規矩,大哥火小邪不發話,誰都別想吃。


    東北奉天城一帶做賊的規矩便有這一條,若是從別處偷到了好吃的、好用的,或者大把金錢,路上不能分,不能露,一定要避開人快快回到老巢,才可瓜分。賊道裏有句話說得好,偷來的東西剛拿到手上,都思念著舊主,變著法子要跑,你若是不找到萬全之處把它們鎮著,沒準鬧出什麽事端來。


    就算東北的大盜,偷到什麽玩意,也都是捆紮包裹得嚴嚴實實,鉚足了勁奔逃,絕不敢中途拿出來賣弄。


    火小邪他們從小就為了能夠活命而偷雞摸狗,這些規矩自然懂的。他們剛出來就被打了一頓,一路上更是不敢造次,盡管饞得吞了一肚子口水,也都是回到住所,這才思量該如何享用。


    火小邪看浪得奔、老關槍、癟猴那樣,心裏也明白,讓他們縮到屋角草炕上,自己去把油燈點了,才反身回來,和他們擠在一團。他把裝著點心的袋子丟在中間,低頭念叨:“不是我偷了你,而是我們有緣,既然你已經來了,還請安心,我一定好好待你。”


    火小邪這一通自言自語,也是賊道裏的一條規矩,就是偷來的東西無不帶著怨氣,偷東西的人要安撫一番,才可享用,不然這些偷來的東西怨氣不解,還是會帶來災禍。偷到金錢的,一般都要“打錢”,有道是金錢氣勢最硬,好言好語是聽不進去的,故而要“打”,用牙咬,用鞋底拍,暴曬,火烤,水浸,適時而為。若是偷到吃的穿的,則要好言相勸,這樣才吃了不傷身,穿了不被抓。


    所以一幹人都如同哄著撿來的小狗一般,對那袋子點心費了半天的口舌,火小邪這才吆喝了一聲:“好了!咱們吃吧!”其他人都是一陣歡呼。火小邪打開袋子,分別給大家遞上一塊。


    那張四爺是奉天城裏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據說和東北大軍閥頭子張作霖的關係頗深,算得上是奉天城裏可以呼風喚雨的人物,他家的點心,自然也都是精美至極。盡管那些點心用袋子裝了,弄得爛糊糊髒兮兮的,卻並不妨礙他們大吃大嚼。浪得奔吃得急了,噎得直翻白眼,嘴裏仍然呼喊著:“好吃好吃!真他媽的好吃!”


    老關槍吃著吃著竟哭了起來,火小邪一巴掌打過去,罵道:“吃就吃,哭什麽?”老關槍抹了抹眼淚,說道:“大哥,我是吃這麽好吃的東西,不由得想起我爹媽來,他們這輩子恐怕都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呢。”癟猴年紀小,聽老關槍這麽一說,眼淚翻滾,兩行淚滾入嘴中,口中也不停,仍然奮力咀嚼,和著眼淚一起吞咽,也不說話。


    浪得奔緩過氣來,罵道:“老關、癟猴,你們兩個喪氣包!吃點好的就這樣,真是沒種。”浪得奔轉頭看向火小邪,說道:“大哥,你說是不是……”他看見火小邪也是神色黯然,便沒敢再說話。這浪得奔從小就是孤兒,根本不知道父母是什麽樣子,自然體會不到老關槍、癟猴和火小邪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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