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侯他,他竟是如此凶殘?”


    趙如娜垂著眸子,麵色極是淒婉,“這還算好的。嚴重的時候,他會拿指頭一般粗的繩子捆了妾身,或用馬鞭抽打,或用燃燭炙烤,還有……很多極是殘酷的法子,妾身說不出口。”說到此處,她拿著手上絹巾輕輕拭著眼睛,唬得文佳公主許久都沒有說話,腦子裏全是血淋淋的畫麵和麵目猙獰的定安侯,出口時聲兒都顫了。


    “當真?”


    “公主……您還是別當真好。”


    趙如娜仍是苦笑。以前她與他在一起,確實沒得多少歡娛。但至少昨晚,他顧惜著她,卻也真不像前幾次那般難受,終歸是得了些好處——所以她想,她變得貪心了。


    “本公主……告辭了。你歇著吧,好好養著你的傷。”文佳公主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聲音都有些變了味兒。原本她是來找茬兒的,卻沒有想到聞名大晏戰將竟是一個這樣惡心的男人,她此時恨不得馬上返回高蒼國才好。


    看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趙如娜長長鬆了一口氣。


    這樣誇張的告訴她,原因隻有一個,她想讓文佳公主怕他,至少有了這樣的認知,她不會主動去勾搭他。而她,就像一個垂死掙紮的人,能拖一日是一日。


    奉集堡驛站。


    外間天氣漸暗,屋裏的爐火上茶壺在“滋滋”冒著聲。


    蘭子安靜靜地坐在案幾邊,專注地擺著茶碗,沒有抬頭,隻輕輕說:“這是我從高蒼國新德帶回來的泉水,不知泡出來的茶湯如何。”


    他的麵前,站著一個身裝黑衣的人,“蘭大人,你怎的不問我?”


    “問你什麽?”見那人不答,蘭子安從懷裏掏出一個鯉魚哨子來,笑問,“問這個嗎?還是問你為何陳大牛離開了奉集堡,都沒有下手?”


    “是……”


    蘭子安輕輕一笑,打斷了他,“定安侯領兵去了山海關,不是更好?山海關有皇太孫的天羅地網,你我何須操心太多。為官之道,往往不做比做好,不為比為好。燙手山芋,誰端燙誰。不如,你我等著看結果?”


    他岔開話題,似是渾不在意。那人奇怪,可終是什麽都沒有再問,說了幾句旁的,就默默退了出去。等他一走,蘭子安麵色沉下,看著手中的鯉魚哨子,良久都沒有說話,直到內室的簾子再次撩開,一個侍從模樣的人走了進來。


    “公子,我們就任由陳大牛領兵離開?”


    蘭子安眼皮一抬,“不好嗎?坐山觀虎鬥,多安生。”


    “可公子,您的安全比什麽都重要,主公在天有靈,也不願您為了他涉險。”


    蘭子笑著,可眼睛卻掠過一抹諷刺,“你放心,趙綿澤與趙樽這一局,還有東方青玄和北狄人摻和,誰勝誰負還未可知。我若把命搭給趙綿澤,那才是犯傻。”


    “是,公子考慮深遠。”侍從默默的垂手立在邊上。


    蘭子安看著爐上的火,微微失神,隻覺得火光的中間似乎變幻出一張極是熟悉的麵孔來。他低低一笑,“當年鎏年村那個女人,我倒是……小看她了。”


    世間的事,變數很多。前情,當初,往後,誰知道還會發生什麽?


    蘭子安垂著眼皮,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輕輕一笑。


    “山海關四方混亂,還不夠熱鬧,如果再加一個高蒼,你以為如何?”


    “公子的意思,小的不明白?”


    “文佳公主是高蒼國王最疼愛的女兒,他若死在奉集堡,死在定安侯的宅子裏……你猜高蒼,會不會出兵?你猜陳大牛又該如何,山海關的局勢,會不會有變化?想一想,真是有意思。”


    漠北的風雪未停,夏初七在趙樽走後半個時辰,就與李邈出發了。她和李邈一樣,都是男裝打扮。她是大夫,甲一和李邈則扮成了她的隨從。但是,在李邈的授意下,他們出了北伐軍大營沒多久,就換了一身蒙族人的打扮。


    從錫林郭勒一路往西,便是阿巴嘎了。若不是天氣情況太差,騎馬用不了半日就能趕到。但大雪天行路,雖胯下都是好馬,還是耽誤了行程,約摸酉時,才剛到阿巴嘎的地界。


    夏初七抹著額頭上的霧水,看著茫茫的雪原,頭腦風暴地胡思亂想中,突然想到了一件極緊要的事情,“呀”地尖叫一聲,惹得李邈和甲一同時偏頭看她。


    “怎的了?出什麽事了?”


    “我忘了一件大事。”


    她樣子極為懊惱,看得李邈皺起了眉頭。


    “到底什麽事?”


    支支吾吾一下,夏初七見甲一沒什麽反應,也就不管他了,在心裏默默地喊了好多聲“如來佛祖,觀音菩薩,太上老君,上帝耶穌,天老爺,你們中西合璧,道法合一,一定要保佑趙十九”,然後才苦惱地嚴肅著臉。


    “我忘了問他,有沒有穿紅褻褲了。”


    這句話絕對有半夜驚魂的效果,李邈頓時在風中淩亂,就連向來沒有額外情緒的甲一都直愣愣地看了過來,像在看什麽極是詭異的生物。


    夏初七眯了眯眼,開玩笑道:“你們不懂了吧?趙十九每次出征,總是要穿紅褻褲的。紅色的,避邪懂不?偷偷告訴你們,他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最主要原因……就是紅褻褲的力量。”


    “得了,你閉嘴吧。”


    李邈已經受不住她了,白她一眼,看向前麵的路。


    甲一倒是極少見的哼了一聲,表達了不屑的情緒。


    夏初七斜過眼去,看著他挺直的腰板,嘿嘿一樂,又開口問,“甲老板,我倆是不是在哪裏見過?為何我見你這般熟悉?”


    甲一唇角一抽,見鬼般看她,“沒有。”


    夏初七了然的點了點頭,“甲老板,剛才你的動作似是瞧不上我的行為?”


    甲一不置可否,不再看她。


    夏初七深感自己沒女性魅力,連帶著也有些鄙視李邈沒魅力了。怎的兩個人混著混著,都混成了女漢子,連甲一都不為她們側目,做女人還有啥意思?想了這裏,她突地生了一個想法來,齜牙一樂。


    “喂,甲老板,你做隱衛一年多少俸祿?”


    甲一看過來,“比你多。”


    輕“哦”一聲,夏初七又問:“那可以養家糊口了。對了,你有女朋友了嗎?就是有對象了嗎?有未婚妻了嗎?有那個未過門的媳婦兒了嗎?有指腹為婚的童養媳嗎?”


    她問了一串,卻把甲一問愣了,“你問來做甚?”


    夏初七摸了摸鼻子,大眼睛瞄了瞄李邈,笑眯眯地道:“不怎樣,就是我認識一個姑娘,人長得好看,身段也好,武功高深,為人仗義,可謂女中英雄,人中龍鳳。當然,她收入也還可以,最主要的是,她還沒有許配人家,若是你有意,我可以為你倆撮合撮合?”


    這話裏的意思太明顯,李邈當即僵硬了臉,卻仍是若無其事的勒住馬韁繩,隻當沒聽見,根本就不轉頭看她一個人自編自演。


    可甲一卻回答了,“謝了,不必。”


    夏初七做媒不成,呻吟一聲,“為什麽?”


    甲一默,轉頭,“我喜歡你。”


    “啊”一聲,夏初七這一回叫得很是淒慘。


    然後,她看見了李邈難得的笑容,再然後,她又看見了甲一難得逞的惡趣味似的涼笑,還有他更加討厭的一句補充:“若這世上有人比你還奸猾,那你便與我做媒吧。”


    “那……你完了!”


    夏初七哀歎一聲,不輸口仗,“本人奸而不惡,猾而不狠,世間少有的奇女子,大約上下五百年內,無人能出其右,那甲老板你這輩子,還是打光棍好了。”


    她高調的華麗吹捧自己,終是把甲一打敗了。


    李邈的臉上也終是有了笑意。


    這樣一來,夏初七也覺得圓滿了。


    挑逗了自己,愉悅了旁人,積德行善也。


    嘻嘻哈哈的說著,三人又走了約摸一個時辰,阿巴嘎的城池才遙遙在望。城外約摸一裏地左右,有幾個人在那裏接應她們。除了錦宮的楊雪舞之外,還有兩個牽著馬的北狄人——其中一個,正是麵色憔悴的李嬌。


    “姐,表妹,你們終於到了。”李嬌極不自在的招呼。


    “帶路吧。”李邈淡然回應。


    可再多瞧了幾眼,夏初七卻呆怔在了風雪中。


    先前她就問過,李邈有啥辦法接受哈薩爾。要知道,如今大晏與北狄為敵,又是戰爭時期,對來往人員的甄別極是謹慎,若無人代為引見,她們是怎樣也進不了阿巴嘎的。至此,她終於知道,原來她找了李嬌。


    而李嬌自然也不想哈薩爾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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