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樽騎在馬上,身穿戎裝的他,腰佩長劍,外罩黑色大氅,手握韁繩,沒有望她所在的方向。於千萬人中,他永遠是那般的卓爾不群,佼佼尊貴,無人可及。


    “將士們,近來天寒地凍,情況你們都看見了,餓的餓,病的病,我軍許久沒有行動了,戰鬥力急劇下降。今日隨本王前去陰山帶糧草,就當操練一下兵馬。餘下留守大營的將士們切記,北狄騎兵彪悍,對漠北地形又熟,我軍如今虎落平陽,但絕不要做軟蛋。戰必勝,攻必克,不論身處何種地步,金衛軍都是響當當的好漢。”


    “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戰必贏,攻必克!”


    旗幡翻飛,槍戟鏗鏘。


    看著山呼海嘯般呐喊的將士,趙樽抿了抿唇,慢吞吞回頭看了一眼大帳的方向,似是沒有看到躲在角落裏的夏初七,回過了頭去,高舉佩劍,沉穩冷厲的聲音直破清晨的薄霧。


    “出發!”


    漠北大雪竊玉,別離之情。


    遼東冷風偷香,依然顏色。


    歸雲去,鴛衾被暖,轉眼人迢迢。


    一夜風雪過去,溫情暖意的樓閣內,趙如娜隻身躺在榻上仍是未起,直到綠兒紅著眼睛端了熱騰騰的湯藥入內,喚她起來,她才略帶澀意的起了身。


    隔著一層帳幔,綠兒沒看清她的樣子,隻垂著頭,規規矩矩過來,撩起帳幔掛在簾鉤上,準備扶她起身。可被子剛剛一撩,她便吃驚的怔住了。


    “呀,側夫人?”


    趙如娜被她一喊,低頭一看,也是紅透了雙頰。


    昨夜她是累極而眠的,沒有來得及收拾好自己,隻見身上單薄的裏衣領口上,繡花的盤扣被扯掉了,一片瓷白膩嫩的肌膚上,布滿了令她難堪的紅痕,有些用力過重的地方,詭異的透著一種淡淡的青紫色。


    綠兒的臉紅了。


    昨夜動靜極大,她就睡在外間,怎會沒聽見?


    趙如娜見她發愣,也是氣血上頭,趕緊背轉過身去,沒好意思看綠兒的臉,趕緊將扯壞的盤扣掩好,待綠兒拿了換的衣裳過來,也不曉得是心裏有鬼,還是實在無力,她雙手一直發抖。


    “側夫人,奴婢幫你更衣。”


    綠兒是個靈性的丫頭,搶步上前。雖語氣低落,但仍是恭敬,動作一如既往的輕柔。趙如娜紅了紅臉,點點頭,呼吸起伏,婀娜身姿,帶著一種被人憐愛後的繾綣。


    默默的,隻有衣裳的窸窣聲。


    想想昨晚的情形,趙如娜看綠兒的眼,多了些歉意。


    “你沒事吧?”


    綠兒咬著嘴,搖頭,“奴婢不敢。”


    趙如娜側過頭,看了一下她的眼睛。顯然她是沒有睡好,一雙水眸裏布滿了紅絲,即使這屋內光線極弱,也能瞧得明白。見綠兒如此,她情緒亦是複雜,“綠兒,你的心思,我都明白。昨夜之事,你也曉得,我並非不成全,隻是做不得主。”


    綠兒頭垂得更低了。


    想到昨夜被侯爺攆出淨房的冷遇,委屈得濕潤了眼。


    “側夫人,奴婢曉得。侯爺不喜奴婢,與側夫人無關。”


    “你也不必介懷。侯爺他,他的性子就這般,是個粗人,脾氣是糙了點,但為人也算好的。往後你若不想在府裏,或有喜歡的男兒,我定會請侯爺做主,給你選一戶好人家。”看著綠兒通紅的眼,趙如娜生怕她誤以為自己是在幸災樂禍,想想又補充了一句實在話,“綠兒,其實做尋常男子的妻室,比做侯府世家的小妾通房更為體麵,更有奔頭。”


    “側夫人。”綠兒低低嗯一聲,眼睛看著腳尖,“奴婢不嫁人,這輩子都守著你,侍候你和侯爺。”


    看她一眼,趙如娜心下微沉,不再多說。由著她侍候洗漱,喝了湯藥,等她端了早膳進來,坐在桌案邊上,考慮一下,終是不忍的瞥了過去。


    “吃了嗎?”


    綠兒怯怯看她,搖了搖頭。


    “夫人吃罷,奴婢再吃。”


    “坐下一起吃吧。”


    趙如娜的性子素來溫良,但受禮教約束,等級觀念仍是根深蒂固。過去這些年,她待綠兒極好,在東宮裏,綠兒的臉麵比普通丫頭大了許多,但她從不像夏初七那樣,會與下人同桌吃飯。今日之所以如此說,是實在不忍看她難堪。


    哪料,聽得她的話,綠兒嚇得慌亂的跪下了。


    “側夫人,奴婢不敢……。”


    “哎!隨你吧。”


    瞄她一眼,趙如娜終是不再勉強。


    昨夜的情形不僅興高采烈的綠兒沒有想到,她也始料未及。原本確實也是有心成全綠兒,但陳大牛的想法她又如何琢磨得明白?生為婦人,她知道,嫁了人就得為丈夫而活,雖說心下別扭,但一個人念了半天《心經》,她窩在被子裏,仍是什麽也沒有做。


    等著時間過去的感受並不好。


    外麵久久沒有動靜,他沒回來,綠兒也沒有再過來,她猜測他沐浴完直接帶綠兒去主屋就寢了,也就熄燈睡下。沒想到,大半夜的,黑燈瞎火,他卻突然濕漉漉地闖了進來。


    “你怎會來了?”她記得自己這樣問。


    “俺咋不能來?憑啥不能來?”黑暗裏,他呼吸很重,就像與誰生氣似的,說話聲音粗急,噎得她好久沒吭聲,在感覺到他身上的涼氣時,才回過神,喃喃問了一聲。


    “綠兒呢?”


    “關老子屁事!”他沒好氣。


    “哦。那你來……”她以為是綠兒服侍不周,惹得他生氣了,正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安慰,卻聽他重重哼了一聲。


    “睡覺。”


    “哦。”


    “俺明兒就走了,不管你做何想法,好賴老子今晚得睡這,你他娘的難不成還敢攆俺?”侯爺好不容易耍了一回威風,說了一個“敢”字,吹胡子瞪眼睛。


    “妾身沒有,妾身哪敢……”


    “不敢就好。”


    他氣咻咻一哼,就不客氣地鑽入了她的被窩,那猴急的樣子不消多說,她也知道他想做什麽。她沒有反抗,黑暗中,都看不清對方的臉。可他的手終是觸到了她臉上的濕意。愣了愣,他沒急著解褲帶,卻是把手勒在她的腋下,把她抱了過來,不像往常直入主題,像是覺著不好意思了。


    “俺又著急了。”


    “無事,緊著你高興。”


    “氣著了?”


    “妾身不敢。”


    聽她聲音悶悶的,鼻音極重,他感覺出她情緒不好,好像先前哭過了,但他並不知道是為什麽,隻以為是自己粗糙的行為嚇住她了,想想,他嘿嘿一樂,“要不,俺陪你說說話?你喜歡說點啥?”


    她微微一愕,“侯爺說便是,妾身聽著。”


    “那……俺給你背詩?”


    聽說他要背詩,趙如娜比聽見公雞下蛋還要驚奇。咽了咽唾沫,她溫馴的躺在他懷裏,“嗯”一聲,真是好奇他能背出什麽詩來。


    “這詩是俺在營中聽人讀的,說還有謎底,你也猜一猜。”陳侯爺清了清平素大得像喇叭一樣的嗓子,難得壓低了聲音,慢慢地道:“有詩雲:一物天生六寸長,有時柔來有時剛。軟如醉漢東西倒,硬似風僧上下狂。出牝入陰為本事,腰州臍下作家鄉。天生二子隨身便,曾與佳人鬥幾場。猜一物。”


    “……”


    “快猜!”


    在他念前兩句的時候,趙如娜心裏就開始敲鼓。等他念完了,她的心終是懸到了嗓子眼,如今他非得讓她猜,她恨不得鑽入地縫裏。按說她是他的人了,這樣的歪詩私下裏說說也無妨,可她與陳大牛從認識到現在,交流過的語言還不如身體多,乍然來這麽一段,讓她如何說得出來?


    “侯爺……你怎生這般。”


    “猜不到?哈哈!”


    虧他還能笑?趙如娜已然無語。


    “俺營中的老爺們兒,沒事逗個趣,說來與你玩笑的,猜不著就罷了。”他的手探了過來,貼近她時,呼吸已然不勻,“你睡你的,俺不會累著你。”


    趙如娜心如鹿撞,但她原就是溫馴小婦人,便無多少拒絕的意思,更何況他如此急切,鐵塔般硬實的身子翻過來時,她雖無法看清他臉上的表情,卻能感覺到一種失衡般的顛轉,一種與他關係的顛轉,一種她無法拒絕的顛轉。


    默了半晌,她終是先問了。


    “你先前……要了綠兒嗎?”


    她想,他若是要了,今天晚上,至少這個時候,她不能從了他,她接受不了。聽完,他身子微僵,撐在她的上方,雙手托住她,微微向上挪了挪,以適應他的身高,急促的呼吸像是融入了一些怒意,就像一個衝鋒陷陣的兵卒見到了敵人,不給她思考的時間,便直入陣地。


    “俺沒要。”良久,他終是含糊地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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