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再比如,她的皮膚……可憐的比初入漠北的時候更黑了一些。沒有辦法,大漠的天氣情況如此,她覺得自己整日與男人為伴,日曬雨淋風吹雪打,沒有變成一具黑炭已屬萬幸。


    幸而不論她變成什麽模樣,在趙十九的眼睛裏都是一個樣子。他不計較,她也就省了心。在這一年中,兩個人可謂相依為命,就像尋常的夫婦,雖然時時有戰火縈繞,卻真的自由自在,無拘無束,遠離了京師的繁華,她有時候覺得,一直這樣過下去,也是極好的。


    冬天雪大,閑著的時候很多。一閑下來,夏初七就會告訴趙樽許多她知道他卻不知道的東西。包括用自己拙劣的畫技在紙上畫出高樓大廈,畫出飛機汽車和大輪船,告訴他人類有一天可以飛到月亮上去,告訴他核武器的摧毀能力,也告訴他有一種燈,隻要一摁就亮,不需要引火。在告訴他的同時,她也懷念那些現代文明。隻可惜,慢慢的,她與他講得越多,越有一種迷糊的感覺,到底現在的生活是夢,還是過去才是夢?


    這幾日雪大,北伐軍在修整狀態,哈薩爾也沒有來騷擾,算是難得安寧的日子。可惜,在這樣漫長的冬季裏,草原上的生活,再悠閑也有些枯燥,所以,沒事玩鳥也是打發時間的好辦法。


    夏初七托著腮幫,凝視著鴿籠裏小馬夫妻恩愛的樣子,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爺,你不是說鴿子隻認巢嗎?小馬家的是怎樣找到漠北來的?”


    趙樽坐在離她不遠的椅子上,蹙眉看著他堆砌的沙盤,聞言沒有回頭,可語氣卻很是柔軟,“鴿子不僅認巢,也認伴。”


    認伴啊?夏初七看了一眼他俊美的側顏,眯起了眼。比起一年前,他如今也黝黑了不少。可尊貴的氣質未變,桀驁的神采未改,馳騁在草原上,他就是一隻獵鷹。瞧著瞧著,她目光有些迷離。


    “鴿子也這樣有情呀?原來如此,它是為了小馬來的……”想想,她點點頭,覺得這是唯一的解釋了。關山萬裏,從京師飛過來,一路的淒風苦雨,陌生的環境,它得經曆多少困難,吃多少苦頭才能找到它的愛人?


    她沒有繼續追問。


    正如他沒有介意東方青玄送來鴿子一樣。


    她輕輕觸碰了一下雄鴿的鳥喙,“喂,原本我想把小馬配給大鳥的,如今你來了,看來是不行了。嗯,我還得給你取一個名字,叫大馬怎麽樣?”


    “咕咕……”雄鴿回應了。


    “當你同意了啊。”夏初七心情愉快了,也不去管那匹叫“大鳥”的馬兒會有什麽想法,笑眯眯地關上鳥籠,走過去陪坐在趙樽的邊上。瞧了半天,見他沒有反應,她笑著撫平他蹙緊的眉頭。


    “趙十九。”


    “嗯?”他心不在焉。


    “今日十月二十八,丫丫滿周歲。”


    趙樽恍惚一下,像是剛反應過來。伸出一隻手來攬住她,納入懷裏,輕拍著,低低問,“阿七是不是想家了?”


    夏初七搖了搖頭,依偎在他身上,聽著外麵呼呼作響的北風,淺笑道:“你在哪裏,我的家就在哪裏。其實我是想問你來著,這仗一打就是一年多,你是不是想家了?別忘了,你家裏還有兩房侍妾呢,你都不想嗎?”


    趙樽一愣。她不提,他都忘了。


    低笑一聲,他捏她的鼻子,“等回了京,就將她們打發了。”


    “就這樣愉快的決定了?咱的三年之約還差一年呢。”夏初七嘰嘰笑著,得了便宜還賣乖,賴在他的懷裏,環在他的腰上,汲取著這一份獨特的溫暖,覺得無比安心。半晌兒,她聽得頭頂上他的聲音。


    “是啊,這場仗耗得太久。”


    夏初七抬頭看他,“夠順利了。北狄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哈薩爾也非池中物。再說,他們生於漠北,長於漠北,漠北是他們的家鄉,我們想要在他們的地方徹底剿滅他們,根本就不容易。”


    “嗯。”趙樽淺淺撫著她的臉。


    “趙十九,依你看來,這仗還得打多久?”


    “那得看朝廷的意思。”


    實際上,趙樽深入漠北與陳大牛直入遼東與遇到的情況不一樣。北狄的阿古將軍雖然厲害,可陳大牛在正麵戰場上是一員虎將,一路過關斬將,披荊斬棘,一年時間而已,大片土地已收入囊中。可哈薩爾不同,漠北的地理環境也不同,北伐軍大多是南人,不熟悉地形,不熟悉習性,能夠在漠北占盡便宜,已屬不易。


    “沒事。”她看見了他眸底的波光,輕輕一笑,“兩年,五年,十年,二十年都無所謂,我一直陪你打下去。大不了咱們紮根在漠北好了,我看在這草原上過著也好,反正我是習慣了。”


    趙樽沒有回答,隻是摟她更緊。


    怎麽可能習慣呢?江南煙雨的溫馨與漠北的苦寒相比,生活環境相差太多。尤其這一年來,軍中缺衣少食,有時候從關內運來的糧草都不夠溫飽,還得他們自己想辦法,生活過得很艱難,和京師的錦衣玉食相比,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他黑眸沉下,幾不可聞的一歎,“阿七,委屈你了。”


    夏初七笑眯眯地看著他,“說什麽呢?隻要你願意,可以一直委屈我,我不介意的,我沒和你客氣,比起在京師的生活,我更喜歡漠北。在這裏,至少我們是自由的。”


    “阿七……”


    趙樽扣緊她的後腦勺,深深的看著她。


    “趙十九!”


    她低低歎一聲,他的唇落了下來,呼吸紊亂地吻她。


    鴿籠裏的大馬和小馬在恩愛的“咕咕”碰頭,訴說著長久的分離,火爐前的兩個身影也依偎在一起,時急促,時緩慢,如一對交頸的鴛鴦,一直吻到帳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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