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一點小事……”趙綿澤躊躇著,目光裏那一股子暖意還在,可語氣卻是多了幾分含蓄的臊意,“是這樣的,秋兒她吃楚醫官配的藥也有些日子了,我想請楚醫官找個機會再給她看看,可否,可否再要孩子了?”


    抬頭瞄他一眼,夏初七扯了扯嘴角,愣是沒好意思噴他。裝什麽正人君子呢?不就是想與小老婆同房辦事嗎?說什麽可否要孩子了,好像與夏問秋上床就是為了完成義務要個孩子一樣,還搞得神神秘秘,不就為了掩飾內裏那點子醃臢麽?


    一個人隻要瞧誰不順眼,那麽他連呼吸都是錯的。在趙綿澤這裏,夏初七再一次印證了這個真理,先在心裏狠狠把他編排了一遍,她才皮笑肉不笑的打了個哈哈,恭謙地道:“回長孫殿下的話,側夫人先前的身子損傷頗重,至少得吃上三個月的藥,才夠一個療程。不過……”


    拖長聲音,她又笑著搖了搖頭,不說了。


    趙綿澤目光有疑,“楚醫官但說無妨。”


    嗬了一聲兒,夏初七語氣裏帶著點譏嘲的刺兒,回答卻又滴水不漏,“如果長孫殿下急得很,那也不是不可以。隻不過,在下也沒有把握,一切隻能看天意。隻萬一要是孩子再保不住,那側夫人的麻煩可就大了,終身不育也是有的。”


    那“急得很”三個字,簡直就是打趙綿澤的臉。


    他目光回避開去,一張溫潤清和的俊臉上多了一抹尷尬。


    “我不是這個意思……”想了想,他若有似無的歎了下,“不瞞楚醫官說,近來這些日子,綿澤這是家宅不和啊。秋兒對我有一些誤會,那夏巡在錦繡樓遇害,凶犯拿的是我的腰牌,而且……”


    說到此處,他望向夏初七時,微笑的目光裏略有一抹審視,“而且也不知秋兒打哪兒知道我說過要給你一個交代的事情,這讓我背了一身的冤枉,有理也說不清了。那夏巡,我原本是準備給他一點教訓的,可還沒有騰出時間,他就出事了……我與秋兒兩個幾年的夫妻了,還沒有像如今這樣僵持過。所以我想,有一個孩子可能會好一些。”


    先人板板的!他們家生孩子與她有什麽相幹?


    夏初七真想噴他一臉的渣。也不曉得為什麽,每一次聽到趙綿澤說起夏問秋時那愛護的語氣,她就有些惱火。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這身子的原主,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介意。


    “長孫殿下的家事,不必與下官說。”眯了一下眼睛,她似笑非笑,“不過為妻之道,都講究個溫良恭謙,側夫人如此不顧長孫殿下您的感受,隻怕也是,嗬嗬。”


    所謂挑撥挑撥,就得使勁兒的撥。


    看著趙綿澤麵上略有澀意,她笑容更加的燦爛了,“長孫殿下您是人中龍鳳,謙謙君子,每日要在朝堂上為當今陛下分憂,為天下萬民的福祉而操勞,已經夠辛苦了,怎能還要為家宅裏的婦孺小事來煩心?嗬,瞧我!一個不小心,又說了幾句不中聽的,抱歉,抱歉!”


    “無妨!”趙綿澤笑意晦澀。


    “那就好,那就好。”夏初七挑高眉頭,唇角仍舊帶著笑意,“那下官就先告辭了?長孫殿下你與側夫人說,這事急不得,藥不要停,吃上三個月,定然會有好轉。”


    “嗯。我送送你。”


    趙綿澤的情緒並不怎麽外露,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副溫潤的麵孔。攤開手,他溫文爾雅地說了一個“請”字,便要送他出去。夏初七也不拒絕,在眼角餘光一不小心掃到牆角的一片衣料後,眉眼彎彎的笑著,腳上“不小心”崴了一下,踉蹌了身子。


    一隻手伸過來,扶住了她的肩膀。


    她側眸過去,是趙綿澤淺笑的麵孔,“小心些。”


    水汪汪的大眼睛微微一眯,夏初七“靦腆”的笑著,站直了身子,“長孫殿下有心了,其實有個事,我忘了說。您上次送我鴿子我是很感激的,就是,我不是太喜歡鴿子這種生物,還是比較喜歡您殿裏那隻紅嘴綠鸚哥啦,實可謂一見傾心,這幾日總是想著,竟有些睡不著覺了。”


    輕“哦”一聲,趙綿澤目光有淺淺的笑意,“當真?”


    想著那牆角之人的恨意,夏初七莞爾一下,望著他,笑得更甜了幾分,“自然當真,對它日思夜想,幾不能寐。嗬,長孫殿下您不用這樣看我,在下知道那是側夫人的心愛之物,不會讓您為難的,告辭。”


    輕輕一拂袖,她沒有帶走一片雲彩。


    卻知道,那長孫殿下,隻怕家宅會更加不寧了。


    有的人心裏懷了鬼胎,就始終對趙綿澤的感情不放心。越是不放心,就越是會懷疑他的目的與動機。監視,跟蹤,揣摩,疑心生暗鬼,沒事也能讓她給弄出點事兒來,男人哪裏能受得了這個?


    隻怕那個女人謊言粉飾之下的恩愛太平,沒有多久了!


    雕梁畫棟,翠閣朱闌,晉王府裏很安靜。


    回了晉王府,夏初七在良醫所裏擦了藥,就去了她的“青黴素研究室”,隔著玻璃器皿仔細察看一遍置入了青黴的培養液狀態,鎖好門出來,她坐到那張青藤椅上,覺得有些累。


    與天鬥,其樂無窮!


    與人鬥,個中滋味兒也隻有自己才曉得了。


    懶洋洋躺著,她闔上眼睛正準備休息一會,二鬼便火急火燎的跑了進來。


    “楚醫官,殿下讓你去一下前殿。”


    拍了拍額頭,夏初七狐疑地蹙眉瞧他。


    “什麽事這樣著急?”


    二鬼搖了搖頭,“楚醫官去了就知道了。”


    良醫所離前殿很遠,不過片刻工夫,她便到了。


    可腳一邁進去,就被裏頭的情形給唬住了。


    偌大的前殿裏,安靜得落針可聞。


    不僅趙樽麵無表情地坐在殿中的主位上,就連那兩日不見的趙梓月也乖乖順順的坐在邊上,小臉情緒怪異,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更讓她詫異的是,前殿上還有兩名司禮監的太監,那領頭之人,正是司禮監大太監崔英達。


    她的心髒莫名懸了起來。


    “來了!那咱家可就宣旨了。”


    崔公公帶了一聲陰陽怪氣的輕笑,就在夏初七錯愕地抬頭看向主位上眉頭深鎖的男人時,他展開了手裏黃鐙鐙的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之十六皇女梓月,年方十四,溫良純淑,聰慧端方,容儀貞靜。今有良醫官楚七,錦城府清崗縣人士,年方十六,貴而平和,勤習醫理,柱石之材,可堪匹配,著晉為太醫院右院判,欽定駙馬都尉,待公主及笄,擇良日成婚……”


    “啊!”


    夏初七好像聽見一陣抽氣聲。


    不僅僅是她呆怔了,就連那些跪在地上一同聆聽聖旨的丫頭仆役們,都頓時石化成了一尊尊的雕像,個個呆若木雞,完全不知所措,也不曉得如何反應。楚七是晉王趙樽的人,不僅僅是在晉王府,可以說也是京師城裏人人都知道的風月事,那老皇帝雖然身在金鑾殿裏,可從來都不是糊塗人,又怎可能會不知道?就這樣把他最寵愛的梓月公主許給了他,一個趙樽的“孌寵”?


    太滑稽了!但這個旨她接還是不接?


    如果接了,她是個女人,怎麽對梓月負責?


    如果她不接,那她又以什麽理由來拒絕?不接旨,那就是抗旨。再說,難不成她還能公開女子身份嗎?那不僅僅是她在欺君,還是趙樽在欺君,他們兩個是共犯。畢竟當初做良醫官的一切官方手續都是趙樽為她辦理的。


    屋子裏出奇的安靜,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了夏初七的身上。


    摸了摸跪得生痛的膝蓋,好一會兒她才抬起頭來。


    “下官。公公,這事,可不可以商量?”


    崔英達耷拉著的兩個厚眼瞼,顫歪一下,陰陽怪氣的嗓子哼了哼,“陛下說了,如今雖晉了楚醫官正六品太醫院右院判,但念及晉王殿下長年征戰,身子勞損,也需要看護,特許你在晉王離京之前,繼續在良醫所照顧晉王。待晉王殿下離京,再去太醫院。”


    這個旨意太神奇了。


    先繼續伺候哥哥,等哥哥走了再娶妹妹?


    老皇帝是怕一杆子拍痛了趙樽,引起他的反彈嗎?


    默默尋思著,崔英達後麵又說了一些什麽,她沒有太注意聽,腦子有一點兒發懵。這命運的安排太過神奇,她原以為按照穿越定律,混一個王妃當當還有可能,可如今一不小心就混成了駙馬爺?


    “楚七,還不快接旨。”


    看她一直發懵,趙梓月紅著臉低喊了一聲。


    “啊?”她側頭,問,“接了旨還能反悔嗎?”


    “你……”趙梓月氣得不行,小臉兒倏地紅了。


    聽她兩個的對白,崔英達眼皮又是一顫,不可思議地看了夏初七一眼,拂塵一揚,梗著脖子拔高了聲音,“楚醫官這是要抗旨嗎?”


    被他不男不女的聲音一吼,夏初七汗毛都豎了起來。正不知該如何回答,卻聽得趙樽說了一句,“還不接旨謝恩?”她側眸看著他,他麵上沒有表情,看不出喜怒。


    慢慢的,她身體跪伏,頭垂於地,叩拜下去。


    “楚七謝陛下隆恩,萬歲萬歲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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