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他的心髒位置,插著一柄寒光閃閃的長劍。夏初七順著劍身轉過頭去,看見了趙樽冷厲的麵色。她微微一驚,投給他一個不理解的詢問眼神,“你為什麽要殺他?他是證人。”


    趙樽沒有回答,慢條斯理地抽回滴血的長劍,遞給了邊上的二鬼,又拿著帕子擦拭了一下手指,不緊不慢地看了一眼東方青玄,神色冷然,“風景看完了,東方大人還不請?”


    “啪啪——”東方青玄擊了兩次掌,不僅不走,反倒從肩輿上走下來,慢慢地靠近趙樽,“殿下果然念及兄弟情分,隻怕寧王殿下他不會這樣想?”


    冷哼一下,趙樽淡然道,“東方大人聽錯了。”


    抿著兩片妖冶如花的唇角,東方青玄也不與他爭辯,隻莞爾一下,偏過頭來,在他的耳邊用極小的聲音說:“阿木爾鍾愛的靜綺琴斷了弦,她很傷心。”


    “東方大人該去找琴行。”趙樽聲音沒有情緒。


    “殿下。”東方青玄湊得更近,“我這個做哥哥的…有時候很為難。”


    微微側開頭,趙樽將他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眼,懶洋洋一哼,“東方大人脂粉氣太重,本王不喜歡。麻煩你離本王遠點。”


    “嗬,殿下果然無情。”


    “你第一天認識本王?”


    輕輕一笑,東方青玄側眸瞄過夏初七仍有疑惑的小臉兒,衝她媚媚一笑,才又望向趙樽。那臉上掛著的輕柔笑意,要不是地上的鮮血太過刺目,看上去就像真的隻是在和朋友聊天一樣,“殿下真是無情之人?”不等趙樽回答,他卻牽出一抹妖魅的笑意來,“或許隻是情意太濃?”


    冷硬著臉,趙樽不冷不熱的睃他。


    “本王的私事,不勞東方大人費心。”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說得都很隱晦,夏初七聽了個雲裏霧裏,再一想剛才趙樽“滅口”的行為,癟著的唇角不由一彎,慢悠悠蹭了過去,擋在了趙樽的身前,“大都督,小子有句話說。”


    東方青玄“哦”了一聲,笑,“楚小郎請賜教。”


    “賜教不敢當,隻是有句心裏話不吐不快。”夏初七歪了歪嘴角,輕輕抬起一個手指頭,極慢地抬起,指向東方青玄的鼻子,“大都督,你知道小子我最討厭什麽嗎?”


    東方青玄輕笑,“討厭什麽?”


    “最討厭別人搶我的男人。尤其討厭長得比我帥的男人來勾搭我的男人。當然,女人也不行,我的就是我的。大都督可聽懂了?”


    她笑眯眯地隨口一說,頓時驚了一地的人。


    嘩然聲裏,有人在竊竊私語。


    男人搶男人就夠稀罕了,那個男人,還是當今的晉王殿下。


    趙樽的侍衛親隨們看見他霎時黑下去的臉,恨不得能堵住自己的耳朵,蒙上自己的眼睛。而東方青玄一愣之後,卻是揚起了眉梢,笑得妖媚橫生,“楚醫官可真有意思。不過,本座早些年還真就聽過一句話,說晉王殿下是一個能讓男人發現自己原來一直喜歡男人的人。”


    一句帶笑的話說完,在趙樽冷眼剜過來時,他笑不可止。


    “那殿下,青玄告辭了。”


    他姿態妖嬈的一轉身,夏初七卻突地一彎唇。


    “大都督請留步。”


    東方青玄回眸,淡淡笑來,“楚小郎還有事?”


    夏初七擺了擺手,眼睛彎得像兩輪新月。


    “從今天起,我們的友誼破裂了!古得拜,撒喲拉拉,不見!”


    落雁街上的廝殺打鬥,在半個時辰內就傳遍了京師。有人說,現場死了一百多個凶神惡煞的強盜,血都流成了溪。那些賊子運氣不好,搶人也不知道擦亮眼睛,竟然搶到晉王爺的頭上了,活該他們倒了八輩子黴,血濺五步都是便宜他們了,等追究下來,隻怕還得累及家人,牽連族內。


    同時,趙樽領了十來個侍衛便殺了上百個強盜的事跡,還有晉王府的小神醫楚七當場與錦衣衛的東方大都督搶人的事,也風一般傳揚了出去。一樁“三角畸戀”,頓時成了京師人茶餘飯後的風月美談,段子編得比殺人還要精彩許多。


    落雁街殺得如何且不多說,這京師城是天子腳下,竟然有人敢公然砍殺王爺,這事也很快傳入了皇城。老皇帝大發雷霆,下令錦衣衛徹查此事,犯案者一律抄家連坐。一時間,三公九卿,三司六部,個個人心惶惶,嚇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都怕錦衣衛借此機會羅織罪狀,這一把“刺殺王爺”的火會落在了自家的腳背上。


    另一個方麵,老皇帝如此的興師動眾,讓原本的儲位之爭,又陷入了一個微妙而尷尬的境地。他極為疼愛幺子趙樽,如今更是坐實了,甚至有傳言稱,要是太子殿下歿了,陛下心裏屬意的儲君人選,定是晉王殿下。


    政治家的心思,很難領會。


    在整個京師都為了落雁街的刺殺事件而沸騰時,朝堂再次陷入了新一輪的緊張氣氛。而那事一傳開,據說晉王府附近的三條街上,人流量都較平時少了一倍。


    凡事都是如此,不知情的看個熱鬧,知情的看個門道。


    一場鬥毆下來,夏初七心驚膽戰之餘,卻更加清楚:京師的奪儲大戰,已經進入了水深火熱的狀態。或者說,有一場極大的風暴,正在醞釀當中。可這些事情,就像隔了一層迷霧,她卻理不清頭緒。


    “爺,那些人果真是寧王的人?”兩個時辰之後,夏初七洗淨了身子,坐在承德院的暖閣裏,抱著個暖手爐子,皺眉看向麵前那個正自己下棋的趙十九,問出了心裏的疑惑。


    “你先前說了什麽?”趙樽卻淡淡反問。


    夏初七盯著他,奇怪的哼了聲,“你腦子在下棋,耳朵也在下棋啊?我說那些人,就是今兒刺殺咱們的那些人,果真是寧王派來的?”


    “爺在問你,刺殺前的馬上,你都說什麽了?”


    他的思路要不要這麽跳躍?


    刺殺前在馬上?那時候他不是在生氣嗎?


    難道她問了他什麽,他都沒聽見?


    夏初七恨恨地瞪他一眼,再想一想……那些話不想再說了,也不想再問了。阿木爾這會子琴又壞了,要讓他知道人家還是清白之身,一不小心“舊情複燃”了,還有她楚七什麽事兒?今兒她才在東方青玄麵前表了態,不管男人女人都不能搶她的男人,牛皮都吹上天了,可大意不得。幹咳一下,她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左右轉動。


    “沒啊,我沒有說什麽,我忘了。”


    趙樽定定看她許久,突然放下棋子,拽住她往身前一帶。


    “阿七,爺的清白都被你毀了,怎樣算銀子?”


    與他對視片刻,夏初七嘟了嘟嘴巴,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也不知道怎的,隻覺得趙十九這貨的眼睛就像會伸爪子似的,看久了,就會有犯罪欲望,“咳,那什麽,我先前在東方青玄麵前說的那話,就是就是那個……我是為了替您解圍,你懂的,要不然你說你被一個男人纏上,多沒麵子?”


    “爺不懂。”


    見他裝傻,她吐著舌頭做了個鬼臉,“好吧,你原諒我的口不擇言,我就原諒你先前的冷漠。咱倆兩清了,誰也不許讓對方付錢。”


    “冷漠?”趙樽挑高眉頭,一臉不解。


    “在落雁街上啊,我問你那麽多話,你不知道?”


    “嗯?有嗎?”他反問。


    “在馬上的時候,你魂兒飛了?”


    趙樽淡淡瞄她一眼,像是解釋,又像是隨口說的,“一到落雁街,我便覺得有點不同尋常,隻去注意那些人了,沒注意你在說什麽。”


    先人板板的喲!


    夏初七翻了個白眼。可如今,她還要追問那些話嗎?張了幾次嘴,她發現,有些話過了那個時間點,還真就說不出口了。目光微微一閃,她搖了搖頭,窘迫的一笑,“算了,我也沒有說什麽。”


    趙樽麵色一黑,也不追問,隻是冷聲囑咐。


    “下回不要與別人太過親近。”


    “別人,什麽人?”夏初七莫名其妙。


    他冷冷一哼,不回答。


    “你說的是趙綿澤,還是東方青玄?”初七看著他越來越黑的臉,低低嗤笑一聲,咬了咬下唇,憋不住笑了出來,“咦,難不成我家爺這是撚酸吃醋了?哈哈!”


    “閉嘴!”趙樽冷斥一句。


    “別生氣嘛。”夏初七得意的笑得眼兒彎彎,也不管他是真吃醋還是假生氣,雙手伸過去勾住他的脖子,像隻小猴子似的吊住,眨巴眨巴眼睛,“像趙綿澤那樣的人,我這輩子都不會喜歡,至於東方大都督嘛……”


    她拖長了聲音,笑逐顏開地看著他,不說了。


    他的眼睛危險一眯,盯在她的臉上,涼絲絲的,讓人發寒。


    夏初七撩他一眼,哈哈大笑,“他長得太美,我不敢看。”


    “……”又一次,趙王爺的臉黑了。


    那一副高冷傲嬌的樣子,看得夏初七想嘲笑他,又不好意思笑出聲來,隻好裝著正經地咳嗽兩聲,止住笑,轉開了話題,“不說那個事了,趙十九,先給銀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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