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是找不到台階下呢,還是找不到台階下呢?就算有事來找她,很丟他的麵子嗎?非得說要給她一個道謝的機會,一副孤傲高冷牛的倔勁兒。想想也是好笑,她懶得與他置氣,拿著錦盒揚了揚。


    “這個?行,謝了。也不知能值幾個銀子。”


    趙樽麵色一沉。


    表情難看的臭了下臉,似是默許了,哼了一聲,嫌棄地睃她。


    “還不快去梳頭換衣服?看你那邋遢樣子。”


    “我那個去!誰邋遢了?”夏初七真心納悶兒,“我說爺,誰給你氣受了,你就找誰撒氣去啊。甭大晚上的來找我的茬兒。我這馬上就要睡覺了,穿戴整齊做什麽?神經!”


    “快點!爺帶你出去逛逛。”


    那主兒顯然沒有什麽好耐性,掃她一眼,便往外走。


    “爺在門口等你。”


    阿喲,哪股風抽了?夏初七心裏的問號一個比一個大。可人家在除夕之夜從宮裏帶了南紅串珠送給她,又不辭辛苦地親自跑回來教育她,還給她一個“致謝”的機會,她也不能太過拂了人家的麵子不是?


    幾乎沒有怎麽考慮,她懶洋洋地起身,換了身衣服,梳了個頭,戴上頂帽子,慢吞吞地走了出去,抱著雙臂,斜斜看他。


    “去哪兒啊?”


    趙樽回頭看了她一眼,似乎很不悅她的男裝,蹙了一下眉頭,卻也沒多說什麽,隻拽住她的手回了主屋,自個兒也進去換了一身質地十分普通平常的直身袍子,瀟灑冷酷的出來了。


    “哈哈,你在搞什麽?”夏初七嘴角抽搐著,笑得不行,“您幹嗎打扮得這麽艱苦樸素?是晉王府又缺銀子了,爺也穿戴不起了?”


    “哪那麽多話?”


    趙樽繃著臉,步子邁得極大,害得她放小跑都跟不上。


    兩個人出了承德院,小雪還在飄著。


    晉王府中各處都懸掛著花燈,樣式繁複,種類極多,看上去很是喜慶。先前夏初七沒什麽心思去欣賞,如今看著那一個個被燈火映得精美別致的院落,心情卻無端開朗起來,總算感受到了年味兒。


    馬廄裏靜悄悄的。


    今兒是過節,府裏頭的規矩便鬆了,都以為主子爺去了宮裏不會回來,馬廄守夜的人都去外頭賭骰子去了,一個人都沒有。


    “喂!”


    夏初七站在他的陰影裏,找到了一點做賊的興奮感。


    “你該不會是要帶我偷偷溜出府去玩吧?”


    “孺子可教!”趙樽拍了拍她的頭,“但,要收銀子。”


    “行啊,收銀子就收銀子唄?你帶我玩收多少銀子,我陪你玩便收多少。這樣算起來,我倆便又是兩清了。”


    如今她總算摸到點門道,不會總被他誆銀子了。


    果然,趙樽挽了下唇,解了拴馬繩,沒有反對。


    心裏樂了一下,夏初七眼睛一亮,又興奮起來,繞到他跟前兒,小聲兒問,“不帶二寶公公和月毓他們,就咱們兩個去玩?”


    趙樽賞給她一記“蠢貨”的眼神兒,“這裏還有旁人?”


    “歐耶!爺,您實在太帥了!”


    夏初七玩耍的心情被吊起來了,衝過去抱著他的腰,踮起腳尖,在他的臉上“啵”了一下。她是為了表示友好和開心,可趙樽身子僵硬一下,看了她許久都沒有動作,就連那一匹大黑馬,也睜著一雙好奇的眼睛看她。


    “嗬嗬,被我嚇倒了?”


    夏初七心知自家的行為太不古代婦女了。不好意思地衝他眨了眨眼睛,又去摸黑馬的臉。


    “大鳥,好久不見,我想死你了。”


    嘻嘻說著,她拿臉去貼大鳥手感舒適的馬臉。不料,臉還沒有貼上去,後領子一緊,就被趙樽給拎了起來,不客氣地丟在了馬鞍上,“坐好。”


    “喂,要不要這麽殘忍粗暴?嚇到大鳥了。”


    “小聲點!”


    他冷冷低嗬,翻身上馬,坐在她的身後。一隻手勒著她的腰,另一隻手從她腰間橫過去握住馬韁繩,幾乎是半環住了她的身子才抖了一下韁繩,還用力拍了大鳥一巴掌,看得夏初七莫名其妙。而無辜“很受傷”的大鳥委屈的“嘶”了聲,載著兩個人迎著風雪,從晉王府的後門出去了。


    “砰——”


    “砰——”


    除夕之夜,熱鬧果然與往常不同。


    京師的半邊天,被煙花映照得五光十色。


    這個時代的煙花爆竹已經很發達了,在一條條不算寬敞的街道上,到處可見男男女女,人頭攢動,燈中有人,人中有燈,歡聲笑語,笑語歡聲。每個人身上都穿著新做的衣裳,即便不熟悉的人見了麵,也會互相作個揖,問聲好,臉上笑意盈盈,賞燈賞景賞京師。小商小販自然也不會錯過這樣的好時機,將道路兩邊擺滿了攤位,攤位上懸掛著不同色彩的燈籠,將整個京師襯托得繁華無比。


    東張西望著,她見到什麽都新鮮,趙樽眼中柔軟,放緩了馬步。


    “你沒有見過這些?”


    心情愉快的夏初七,這會兒腦子完全放空狀態。


    “對啊,實在太熱鬧了,我從來都沒有見過這麽熱鬧的除夕。”


    趙樽抿著唇沒有說話,將她往身前裹了裹。走了一段,突地又低下頭來。


    “冷嗎?”


    他溫熱的呼吸就噴灑在她的耳朵上,像有一片羽毛在輕拂,輕、癢、暖,混合著他身上清幽的酒香味兒,夏初七不由有些窘迫,不好意思地挪了挪位置。


    “不冷,這麽多人哪裏會冷?哎,過年真好!”


    空氣裏是焰火燃放的硝煙味兒,眼睛裏是各種各樣販賣物的年味兒,她一時間眼花繚亂,不時說著這個好,那個好,也不時回頭看一下趙樽,看他在焰火裏忽明忽暗的臉,想著這樣的太平盛世,都是他與大晏將士南征北戰用鮮血換來的,不由得有些感慨。


    “河清海晏,時和歲豐,果然是好的。”


    她說著,那隻扶在她腰上的手,微微一緊。


    這一緊,也讓她突然反應過來,這八個不僅代表了盛世安樂,也來自於那一副精致到完美的繡圖,那個傳說中與他“感情甚篤”的繼太子妃東方阿木爾親手繡的圖。


    “今兒宮中家宴,你見著她了嗎?”


    就像所有的初戀少女一樣,她問了這樣一個愚蠢的問題。


    “哪個?”


    他明知故問。她愣了愣,也不拆穿。男人有時候裝糊塗,那代表了他不想回答。他既然不想回答,那便證明他不想提起。他不想提起,也許就證明他的心裏或許沒有她以為的那麽在意。


    自我安慰的想著,夏初七為了緩解尷尬,靈機一動,指著天上一個爆開的煙花。


    “喂,那個,快看那個,好漂亮!叫什麽名字?”


    “三級浪。”


    “還有這樣的名字,哈哈哈,那個呢?你左邊,快看。”


    “地老鼠。”


    “哈哈,這個好這個好,名兒好貼切。”


    她就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路走一路問,什麽都新鮮,什麽都稀奇。而趙樽的臉在她每多問一個簡單的問題時,就會多沉下去一分。那一雙黑沉沉的眸子,也更深幽一分。


    沉浸在過年氣氛中的夏初七,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問的問題,全是應天府的小孩兒都知道的東西,一雙晶亮的眼睛閃著焰火的光芒,在走到一個官府禁馳的街道時,嚷嚷得很厲害了。


    “那裏,快看那個地方,我們去那兒!”


    趙樽把馬放回去了。


    等他倆步行擠上夫子廟邊的“邀晚樓”時,已是半個時辰之後。


    這一帶鋪挨著鋪,門對著門,街道上人太擠,這“邀晚樓”的生意也是好得出奇。可是,吃秦淮小吃還得排隊?從來屬於特權階級的晉王殿下,估計這是第一次排隊等吃的,一直黑著臉,特別不爽地看著她,卻也由著她把他拉來拽去,好不容易擠到了一個臨窗的位置。


    “好吃好吃!過癮。”


    大快朵頤著,差不多屬於半饑餓了兩天的夏初七,坐下來吃著鮮嫩嫩的鴨子肉包燒賣,聽著清雅幽麗的江南絲竹聲,吃得一張小臉兒紅撲撲的,說不出來的興奮與激動。


    “喂,趙十九,你怎麽不吃?”


    “看著你吃……”趙樽淡淡地說著,拉長聲補充,“就很倒胃口。”


    嗤笑一聲,,夏初七沒好氣兒的翻白眼。


    “少來打擊我,沒胃口你還帶我出來?那宮中大宴多好吃呀,你怎麽不吃?巴巴跑回來幹嗎?心裏念叨著我,有什麽不好意思承認的?放心,我楚七有自知之明,不說傾國傾城,傾倒你一個晉王府不過分吧?”


    “你隻會傾倒一個茅坑。”


    “靠!哪壺不開提哪壺?”他損起人來不要命,夏初七嘴上也不饒人,滿嘴都是油,往他碟子裏夾了一個桂花夾心元宵,“想損我啊?沒關係,隻要給銀子便成。我決定了,從現在開始,你每損我一句,都需要向我支付相應的精神損失費,看你還敢不敢說!”


    “真會算計。”


    “給你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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