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還敢不敢了?”


    “當然不敢。”心神歸位,夏初七的嘴也損上了,“再說,你的智商雖然可憐,也不可能還會給我這樣的機會吧?”損人智商,她知道隻是為了自個兒的失態找個台階下,也知道大冬天把人推下河,這事兒幹得有點缺德,他一定不會就這樣放過他。


    可不曾想,趙樽重重一哼,似乎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就將她落湯雞似的拎了起來,一隻手便輕輕鬆鬆摟緊了她的腰,把石頭上的狐皮大氅取了過來,出乎她意料之外的裹在了她的身上。


    “再有下次,爺必將你剝皮抽筋。”


    他說得極狠,可夏初七卻答不上話來了。


    她以前有許多哥們兒,待她也好,可也許她自我保護的意識太強,很少有人覺得她其實也是需要男人疼愛的,也從來沒有人這樣對待過她,抱著她,給她冰冷的身子裹上衣服,還把她抱到馬上,摟在身前,替她遮擋了涼風。


    思考著,她的臉一直在發燙。


    兩個人共騎在馬上,他的呼吸幾乎貼著她的耳朵。不經意的小小摩挲,若有似無的曖昧,都讓她尷尬不已,人也矜持了許多,隻覺得手腳不知道怎麽擺弄,身上沒有一處是自在的。


    馬兒悠閑的沿著河邊往回走,良久沒有人說話。


    一匹馬,兩個人,一地的發毛月光。


    河風帶著一種輕淡的夜露之氣,緩緩飄送了過來。


    似乎過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他的聲音才從耳後傳來。


    “你說的那種自由,當真有那麽好?”


    夏初七的耳朵又被他的呼吸給燙了一下,身子瑟縮著,不知是身麻了還是心酥了,混亂的腦子裏全是亂七八糟的情緒。心跳狂烈,呼吸紊亂,聲音也越發的小。


    “在我看來,人活著,最重要的,就是自由。有一個叫貝克的人說,甘心做奴隸的人,不知道自由的力量。還有一個叫英格縈爾的人也說過,自由之於人類,就像亮光之於眼睛,空氣之於肺腑,愛情之於心靈。”


    莫名其妙扯了一堆名言,她隻是腦子很亂。


    他沒有再說話。她糨糊已久的腦袋,也有些轉不過彎來。


    再接下來的路程裏,她的話很少,他也不怎麽說話。可她卻一直覺得河邊的草叢被大鳥踩踏時發出來的沙沙聲,很是美好,雖然它們都沒有自由,隻能被動的承受。而天邊那一輪注視著她的毛月亮,也是從古到今從未有過的皎潔。


    隻有她身後那個男人,始終有一種縹緲的不真實感。


    “哎喲,主子爺,您這是……怎麽了啊。”


    “月毓,還不快點兒拿衣物。”


    “你,你,還有你們,那幾個都愣著做什麽?還不快過來侍候主子?”


    馬兒剛入城門口,鄭二寶便急匆匆迎了過來,打眼一瞧著趙樽濕漉漉的一身,他心疼得就像自家親生兒子被誰給淹了水似的,又是差人拿衣服又是差人燒薑湯又是差人準備熱湯沐浴,鞍前馬後跑得屁顛兒屁顛兒的。


    趙樽是無所謂,可披了他大氅的夏初七,卻遭受了許多的冷眼。


    可惜,夏初七心情太亂,難得去招貓逗狗,假裝自個兒沒有長眼睛,也不去瞧別人都什麽眼神,下了馬便把身上那件珍貴的狐皮大氅脫了下來,遞還給趙樽。


    “謝謝。”


    她破天荒的客氣一回,他黑眸微微一眯,“穿回去吧。”


    一聽這句話,夏初七心裏那個感動啊……還沒有結束,就聽得他說。


    “記得清理幹淨了再還回來。”


    靠!這貨就沒個能讓她舒坦的時候。


    她承認,他真真兒是一個破壞氣氛的人間殺手。


    夏初七沒有推辭,反正脫了她還冷得緊,不管回頭要洗要熨,也用不著她來動手。隻要說一聲是趙十九的東西,丟給那個鶯歌,還不把她給樂嗬死?


    說曹操,曹操便到。


    她還沒有走回住處,就看到鶯歌也在往院門口走。她一個人扭著那細腰兒,穿紅掛綠,打扮得特別精致,可不知道她在想什麽,根本就沒有瞧見她夏初七這麽一個大活人。


    “鶯歌。”


    她出聲一喚,鶯歌像是吃了一驚,猛地回頭。


    “你……怎麽在這兒?”


    抿著嘴一樂,夏初七奇怪了,“我怎麽不在這兒?”


    鶯歌似乎這才回過神來,見她穿了一件寬大得拖在地上的狐皮大氅,臉色由驚到疑,又由疑到妒,再由妒轉到笑,變得十分迅速。


    “你這是從咱爺那兒回來?”


    夏初七奇怪她今兒晚上的反應,“你呢?又從哪位爺們兒那回來?”


    鶯歌怔了一下,樣子尷尬又忸怩,“楚七,你可不要沒由頭的亂嚼舌根。鶯歌生是咱爺的人,死也是咱爺的鬼,這大晚上怎會去找別的爺們兒?你這樣一說,沒得壞了我的名聲,往後咱爺還敢要我?”


    “鶯歌啊。”


    夏初七攏了攏那大氅的領口,走了過去。


    她個頭不如鶯歌高,可氣勢卻是不小,出口的話更是可惡。


    “就你這拎了根雞毛當鳳凰,頂了個磨盤當端莊的樣子,我看八成兒,名聲早就毀了。即便你那名聲沒有毀,咱爺也不太可能要了你呢?”


    那個“呢”字,她學著鶯歌的調調,拖得極嗲,隻把自個兒給惡心得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


    “楚七你還是那麽喜歡玩笑。”鶯歌麵上有點掛不住,訕訕地笑。


    “說真話真的沒有人信了麽?”夏初七翻了個白眼,“得了,走唄,我這個人啊,從來不與不熟的人開玩笑。”


    這外頭的動靜大得,把原本已經睡下的梅子也給吵醒了,披了衣裳起來掌燈,看到鶯歌嫵媚嬌嗲的背影,咕噥著啐了一口。


    “妖精!見天想著爬爺們兒的床,咱爺哪能看得上她?哼,下輩子投胎都沒指望!”


    看著她生氣的樣子,夏初七忍不住想笑,有氣沒力地哼了哼。


    “得了,人家好歹有妖精的資本。老子想變妖精,還變不了呢。”


    夏初七以為自個兒很困,可是奇怪的,向來沾上枕頭就睡的她,這天晚上卻反常的睡不踏實,呼吸間就像莫名就缺了氧一般,奇奇怪怪的,身上綿軟無力,一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河水裏她發瘋的找趙樽,他卻突然從背後冒出來緊緊一抱。


    她說不來那滋味兒,隻覺得身子像墜入了棉花堆兒。


    上輩子她沒有談過戀愛,整天和爺們兒呆一塊兒,也不知道喜歡上一個人是什麽樣子的。想想不由迷茫,難不成就因為她從來沒有被男人這樣抱過,這一抱,便抱出問題來了?下意識就覺得那趙賤人感覺不同了?


    一雙大眼睛在黑暗裏瞪著,她很煩躁。


    看來果然是月亮惹的禍了!


    撫了撫額頭上的大黑疤,她十根手指頭插入頭發裏翻來覆去的攪和,終於有了屬於女孩子的煩惱。他的胸膛真的很熱,摟著她的那雙手,也很有力,男人對待心愛的女子才能那樣的吧?


    越是想,她越是亂。那顆心啊,也越是塞。


    在梅子的呼嚕聲裏,她不知道什麽時候才睡過去的。


    等她再一次睜開眼睛時,是被驛站裏破空而來的驚叫聲給震醒的!


    “傻子?”


    傻子住得離她並不遠,都在西配院裏,隻不過丫頭和小廝的住所中間隔了一個大院子,還多了一道門,等夏初七慌慌忙忙地跑過去時,聞聲趕來的人,已經把傻子住的那間耳房圍了個水泄不通。


    因為傻子是個傻子,沒有人樂意與他住,所以他一個人住在這裏。


    夏初七擠進去的時候,看見傻子光著上身,下麵就穿了一個褲頭,愣愣傻傻地坐在床上,瞪大了一雙眼睛,整個人都快沒魂兒了。躺在他床上的是一個光裸著身子的女人,扭曲得像一隻白白的蝦子,半點動靜都無。乍一看,可不就是一具屍體嗎?


    “天呀,這都怎麽回事啊?”


    “這還瞧不出來?不就是那傻子把人家姑娘給……”


    “鶯歌這個小娘,平日看著也不是一個檢點的貨色,傻子人那麽老實,怎會做出這等事來?定是她自家看傻子生得好,巴巴上趕著,傻子不從,才失了手……”


    “那可說不得準,再老實也是男人……”


    圍著的丫頭婆子小廝們紛紛議論,卻沒有人敢上去收拾這場麵。而傻子光著上身發著抖,嘴巴哆嗦著,根本就做不出什麽正常的反應來。夏初七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分開圍觀的人,“嗤”一聲,發了狠。


    “看什麽看?沒見過死人啦,都閃邊兒去。”


    說罷,她第一件事便是去查看鶯歌的身子。


    “草兒……草兒……”


    大概受驚過度,蘭大傻子骨碌一下爬過來,根本就顧不得有人圍觀,也顧不得自家隻穿了一個褲頭,光著大腳丫子就奔過來,像兒子見到親娘一樣,一把抱住了她。


    “不是我,不是我,草兒,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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