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要是不介意做太監,就來。”


    夜幕降臨了。


    驛館院裏的食色軒裏燭火通明,熱鬧非常。


    案幾上的珍饈佳釀,幾位爺邊上斟酒夾菜的美人兒,一屋子淡淡的幽香。


    夏初七藏在門外偷瞧,差點被裏頭的美色給迷住。


    一個趙樽。雍容華貴的袍子裏頭穿了一身兒軟甲,冷傲得和寧王那種養尊處優的皇族貴胄那是絕對不同的氣質。


    一個東方青玄。大紅蟒衣下的俊美容貌自是不必描述,就單論那天生自帶的入骨妖氣,一個人坐在一處,卻像滿屋子都有鮮花在盛開。


    再一個元祐小公爺。雖他最是不著調兒,紈絝公子遊戲花叢的事兒幹多了,一雙壞壞的丹鳳眼,時不時往上挑一下便滿是風月韻味,卻也是長得俊氣無雙。


    就連最後一個,那憨厚老實在末位陪坐的金衛軍左將軍陳大牛,雖然他名字土鱉了一點兒,可長相還真是不難看。論起氣質來,雖不如趙樽的釅冷霸道,不如東方青玄的妖嬈勾人,不如元祐的狂狷不羈,卻也自有一種征戰沙場的熱血男兒才有的豪邁剛直。


    這幾位入了宴席,再加上那些個或胸大腰細,或清麗脫俗,或玲瓏嬌小,或嫵媚風情的美人兒,宛若一個比美盛宴,簡直美色滿屋啊。


    幾位爺喝著酒聊著風月世情,好生熱鬧。


    “老十九,三哥我還真是不明白了,父皇左一道聖旨,右一道聖旨要你回京述職,你都不樂意,到底在這種地方,有什麽可玩耍的?”


    清崗縣不算是小縣城,可不管多大的縣城,對於一個從京師過來的王爺來說,都是屬於彈丸之地,絕對入不了寧王殿下法眼的。


    趙樽冷漠的眼神一挑,淡淡說:“原是早該返京的,無奈我剛入淩水縣,便被一夥賊人偷襲,身受重傷,實在行不得路,這才逗留了下來。”


    身受重傷?


    聽著趙賤人突然提起那件事兒,夏初七心裏不由一陣嘀咕。


    當時,他帶著那老孫頭偷偷摸摸的跑到清淩河邊兒的蘆葦蕩裏去治傷,不就是不想讓人家知道他受了重傷麽?為什麽卻又在這會兒主動說出來?唯一合理的解釋,便是他當初的擔憂,沒有了。


    趙析似乎也吃驚不小,就連已經湊到唇角的酒盞都放了下來,一雙眼睛緊張地望向了趙樽,“老十九,究竟何人所為?可是烏那蠻夷?”


    趙樽抿唇,冷冷瞄他一眼,“不知。”


    趙析恨恨道,“烏那小國膽敢冒犯我大晏已是不知死活了,也就老十九你心地仁善,給了他們一個苟延殘喘的機會,主動撤了兵,他們竟還敢幹那種下三濫的事情?”略略一頓,見趙樽表情冷淡,他又長歎了一口氣。


    “十九弟啊,讓三哥怎麽說你才好?如此大事,你為何不上奏父皇?”他若有若無地望了一眼淺唇勾笑的東方青玄一眼,目光蕩了一下,“你將實情隱瞞不報,反倒讓朝堂裏的有心人犯了猜忌,說老十九你擁兵自重,獨占蜀中天險和兵塞要地,定是圖謀不軌,有不臣之心啦,哎!”


    嘴角揚了揚,趙樽依舊麵色無波。


    “那時我傷勢太重,也不知能否有命活著回京。而那北狄,西戎,烏那,還有東瀛的倭奴,本就蠢蠢欲動,隻怕此事一旦傳了出去,定將冒犯我大晏河山,實在是不得不隱瞞。”


    聞言,夏初七若有所悟。趙樽這麽解釋,確實合情合理。


    可這麽一說,那豈不是代表,那些周邊國家不敢冒犯大晏,就是因為忌憚他趙樽麽?


    吹牛逼!她腹誹著,可轉念一看,那寧王趙析大袖一抬,直起身子便向趙樽行了一個長長的揖禮,聲色動容地道:“老十九啊,虧得三哥我枉讀了這麽多年的聖賢之書,可兵法策略卻全然不知,更不懂個中要害,你為國為民之心,蒼天可鑒,而那些在朝堂上參你之人,其心實在可恨,其行當真可誅。”


    “三哥多慮了。”趙樽懶洋洋抿了一口酒,“都是為了我大晏基業,政見不同而已。”


    愣了一下,趙析亦是哈哈一笑。


    “那是,老十九說得極是。”


    趙析笑著,剛一拂袍坐下,不知又想起了什麽,起身親自替趙樽斟了一杯酒,“還在京城之時,三哥就聽說老十九活捉了烏那公主,如今人在何處?可否讓三哥見上一見?”


    此言一出,食色軒裏鴉雀無聲。


    誰都知道寧王好色,可是在眾美環繞之中,喂著上頭的嘴巴,還能想到下頭的兄弟,這品行實在是令人唏噓。


    “羞日遮羅袖,愁春懶起妝。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一直慵懶的倚在一處,噙著笑卻沒有說話的東方青玄,狹長的鳳眸裏瀲灩流轉,掃了在座的眾人一眼,突然淺淺一笑:“三殿下心係烏那佳人,十九殿下,又何不成全?”


    趙樽冷冷掃了一下東方青玄,大概習慣了寧王的好色,便未露出半分情緒來。


    “那人一直囚禁在營中,由陳將軍的人看守著,屆時,會將她一起押解回京。”


    “這樣啊……”趙析的表情看上去,似乎覺得有點兒惋惜,“早就聽說那烏那國王隻得一個公主,生得甚是嬌俏伶俐,柔美端方,在那營房裏頭囚禁久了,隻怕會失了顏色,可惜可惜,實在可惜。”


    一連說了好幾個可惜,他一副被趙樽暴殄了天物的樣子,滑稽得夏初七心裏直感歎。


    還是做男人好啊,好色那叫有情趣,不像做女人,要稍稍表現出一點苗頭,還不一定要想占有呢,就能被人罵著不檢點,失了婦德。


    “小奴兒,過來。”


    她正在天馬行空,趙樽的聲音突然從裏頭傳了出來。


    果然被他發現了。當然,她是故意讓他發現的。


    夏初七“嗯”了聲,慢吞吞小步進去,沒敢去瞄他臉色啥樣兒。


    “爺……”


    “不聽話。”趙樽埋怨著,聽上去卻很隨和。


    夏初七微微一驚,一抬眼,就與他的目光對上。這“賤王爺”原就長得天怒人怨,再配著那眼睛裏的淡淡的寵溺,簡直就是一種讓人沉淪的誘惑。隻不過,她腦子還清醒,知道這貨骨子裏的疏離和冷漠,外表再好都是裝的。


    “人家就想來瞧瞧熱鬧嘛!”


    彎著眼說著,夏初七背對著眾人,衝他使了個眼色兒,聲音說不出來的好聽。


    她一直覺得,要說這夏草哪一個地方最出眾,便是音色了,黃鶯兒出穀般的婉轉,一出口便像清泉滴在石上,清脆婉轉。要是她再不要臉的放嗲,隻聽聲音不見臉的話,也是能把男人的骨頭給喊酥麻的。


    這不,寧王那臉一下子便轉了過來。


    隻可惜,那麽好聽的聲音,卻配上了那樣的一張黑臉。


    頓了下,他的臉上,有著明顯的失望,“老十九,這個就是?”


    他不敢相信趙樽的眼光,會銼到如此程度。


    可趙樽卻是淡定的承認,“正是我的小奴兒。”


    那肉麻得讓人掉一層雞皮疙瘩的聲音,讓夏初七差點沒有衝出去先吐上一回再回來。


    不過難得他這麽喜歡做戲,還做得這麽有水平,簡直太符合她此行的目的了。她慢慢的走了過去,狀若羞澀地站在他身邊,微垂著頭,看上去十分乖巧。趙樽的眼神,落在她故意塗抹過的臉上。


    “餓了?可要吃些東西?”


    嘖嘖,真會裝啊!夏初七心裏罵他,嘴上卻十分討巧,“不了,沒胃口。”


    趙樽燈影下的涼涼目光,微微一閃,“怎了?是肚子又痛了?”


    要不要演得這麽仔細?她低垂著頭,假裝不好意思。


    “還好,不怎麽痛了。”


    趙樽仔細打量她片刻,向她伸出手,“坐爺身邊來。”


    她乖乖地跪坐在他的身邊。


    如此一來,原本在那裏伺候他的月毓,便自然而然給擠了開去。


    後退兩步,月毓將自己掩入了燈光的陰影裏,好看的眉頭,沉了下去。


    趙樽一隻手握緊她的手,另一隻手寵溺的拍拍她的頭,似乎頗為無奈。


    “身子不舒服就歇著,巴巴跑過來,不是找爺的罵嗎?”


    夏初七被他握了手,覺得兩人相觸的掌中熱量,在不斷的發酵,心裏稍稍膩了膩,她才故作嬌俏的笑,“爺舍得罵我麽?”


    輕唔一聲兒,趙樽捏了捏她的手,“自是舍不得。”


    夏初七順勢在他手背上一掐。掐得極狠。


    “爺,今兒晚上這麽多人,楚七想敬大家一杯酒。”


    她不是太懂這個時代的規矩,以為還是現代呢,吃飯麽,人人都可以去敬酒。可在場的人一聽,麵色紛紛一僵。不管趙樽有多寵愛她,畢竟她什麽身份都沒有,連侍妾都算不上,哪有資格為在場的人敬酒?


    在眾人的驚愕裏,隻有趙樽麵色平淡無波,握住她的小手,一雙黑不見底的眸子微微眯起,略帶歉意地掃了一下屋子裏的幾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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