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河邊,其實距離水麵足有半米的距離。方木看看gps,自己所在的位置就在暗河的上遊,也就是那些尚未開發的河段。方木打量了一下四周,沒有了那些流光溢彩的射燈,眼前的溶洞顯得陰森可怖。那些曆經數百萬年的鍾乳石,宛若一隻隻從天而降的巨爪,而那條靜靜流淌的暗河,則像一張吞噬一切的巨口。方木注視著麵前的一切,忽然感到不寒而栗。相對於這片史前就已形成的景致而言,還不到三十歲的方木實在是太渺小了。幾千年前,或者更久以前,也許有人類曾踏入這條暗河,展現在他眼前的,和方木此刻看到的,一模一樣。它們就這樣默默地佇立,默默地流淌。不管外麵如何歲月更迭,改朝換代,一茬茬自稱萬歲的人都灰飛煙滅,它們卻依然還在,數百萬年如一日地證明自己的亙古不變。


    所謂不朽,都是扯淡。沒有人知道,永恒,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情。


    方木看看手表,已經快淩晨三點了。他必須抓緊時間。方木再次拿出gps,推算了一下距離。自己目前所處的位置離已開發的河段更近一些,相信藏匿那些女孩的地方應該不會在下遊,否則會很容易被發現。


    方木轉身向上遊走去,才邁出幾步,就發現路並不好走,因為根本就沒有可以稱之為路的地方。山洞裏雖然黑暗,但腳下還算平坦。而在河邊,可供下腳的地方隻是那些高低錯落的岩石,稍有不慎,就可能滑入暗河裏。方木把電筒裝在帽子上,手腳並用地一路上行。很快,他就出了一身大汗。也難怪,這裏的溫度大約有10度,和外麵足足差了幾十度。方木在一塊略顯平坦的岩石上脫下外套,塞進背囊裏。再出發時,覺得整個人都輕快了許多。


    考慮到對方的藏身處也許就在前方不遠,方木不敢讓手電筒的光過亮。因此,光柱所及之處,都是一片灰黑。在爬過一塊較矮的岩石時,餘光裏突然出現的一抹亮白色讓他覺得有些意外。他取下電筒,朝那裏照射過去,看見水中一塊凸起的岩石後似乎藏著什麽東西。


    方木想了想,從背囊裏取出折疊手杖,左手扳住一根垂下的鍾乳石,左腳勾在岩石的石縫裏,上身盡量向暗河裏傾斜過去,嚐試了幾次後,終於用手杖把那件東西挑了過來。


    站穩腳跟後,方木看看手裏的東西,原來是一片礦泉水的包裝膜。從它所處的位置來看,應該是從上遊漂下來,又卡在那塊岩石後麵的。


    上遊一定有人!


    這讓方木信心大增,看來自己選擇的方向並沒有錯。同時,也讓他產生了一個想法。


    方木從背囊裏掏出半瓶礦泉水,喝幹,然後從筆記本裏撕下一張紙,匆匆寫下:如果有人撿到這張紙,就證明我遇到了危險,請撥打:1351428****,謝謝。


    那是肖望的電話號碼。上次沒有把和景旭交易情報的事情通知肖望,結果自己無暇顧及景旭的安全,導致棋輸一招。而且,肖望曾供職於s市公安局,調動人手比較方便。如果這次自己遭遇不測,肖望一定可以沿著這條線索查下去。


    方木把紙條折好,塞進礦泉水瓶裏,又小心地放入背囊。這張宛若遺言的紙條反而讓方木卸下了包袱。他整整行裝,繼續前行。


    一路攀登,下坡,瞭望,傾聽。方木漸漸忘記了時間的概念,隻知道一直向前。直到手裏的gps顯示自己即將走到暗河的盡頭時,他才意識到,已經快走了一個小時了。


    方木放慢速度,把注意力放在監控附近的動靜上。前方不遠,也許就是目的地。果真,在轉過一個河彎後,眼前的河水忽然泛起了粼粼波光。前方有火光!


    方木立刻關掉電筒,放低身子,一步步悄悄地走過去。


    越接近那裏,河水越亮,還隱隱有人聲傳來。方木看看前麵,一塊足有十幾噸重的巨大岩石橫在河道裏。他躲在岩石後麵,上下打量了一下,靠近岩壁的地方,有幾塊凸起,似乎可以攀爬上去。他想了想,輕手輕腳地踏上去,左手扶住岩石,一用力,整個人就貼附在岩石上。他的左腳在岩石上觸碰了幾下,找到一個淺淺的石窩,踩住後,右腳又踏上一塊凸起的岩石。方木深吸一口氣,猛地向上用力,雙眼就看到了岩石後麵的情景。


    不遠處,崖壁下有一大片空地,幾處火光散落其中,隱隱有人影閃動。


    方木不敢多看,快速縮回頭來。剛才一瞥之下,除了前方的情景,方木也看清了岩石上的狀況,上麵很平坦,最理想的是靠近岩壁一側,還有個凹洞,容納一人應該沒問題。


    方木雙手扒住岩石的邊緣,暗暗用力,同時右腳又踏上一塊更高的岩石,用力一蹬,大半個身子就趴在了那塊岩石上。他全身伏地,慢慢匍匐到那個凹洞前,側身一滾,將自己隱藏在那個洞裏。


    做完這一切,方木已經氣喘如牛,他不敢大聲呼吸,隻能慢慢調整。待氣息平複了一些,他掏出夜視望遠鏡,向那一片火光望去。


    這裏應該是暗河的盡頭,崖壁下的空地足有上百平方米,就像一個大廳。那些火光來自於散落四處的蠟燭。兩個男子圍坐在河邊,正在喝酒吃東西。在他們身後,靠近崖壁的地方有一塊巨大的岩石,一條鐵鏈纏繞其上,鐵鏈的另一頭是一堆蓬亂的枯草,四個女孩子或躺或臥,蜷縮其中。從她們腳上的鐵環來看,應該都被鎖在了那條鐵鏈上。


    方木臉上的肌肉漸漸繃緊,牙齒咬得咯咯直響。這時,視野的右上角忽然又出現了動靜。


    他把望遠鏡移過去,視野中出現了一男一女兩個人。


    方木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男的是陸大春,女的,是陸海燕。


    陸大春臉色潮紅,腳步虛浮,似乎喝多了酒。他把陸海燕拖到另一堆幹淨些的枯草上,一陣沒頭沒腦的狂吻亂啃後,就開始上下其手。


    陸海燕的表情麻木,一動不動地任他淩辱,似乎早已習慣。


    那兩個男人卻坐不住了,開始哄笑起來。


    “大春,你小子不好好幹活,把燕子弄到這裏來玩,小心我告訴你爹!”


    這聲音方木認得,是那個叫陸大江的村民。


    另一個村民也隨聲附和,“是啊,你他媽自己玩得痛快,讓俺哥倆在這裏幹靠!”


    “幹你們娘的,你們敢!”陸大春推開陸海燕,晃晃悠悠地站起來,從身後拔出一支五四式手槍,“老子崩了你們倆!”


    話說得半真半假,手裏的槍卻是真的。陸大江和那個村民訕笑著繼續吃喝,不再回嘴。


    陸大春似乎也被自己的“英雄氣概”感染,一把拽起陸海燕,向一塊岩石後走去。


    陸海燕絲毫沒有反抗的表示,依舊呆呆地目視前方,胸口敞開的衣襟也無意扣好,一對乳房半露半掩,惹得陸大江和那個村民不住地偷看。


    那塊岩石遮擋了旁人的視線,卻依舊處在方木的視野中。陸大春粗魯地把陸海燕的身子掉轉過去,讓她雙手扶在岩石上,彎下腰,然後把她的褲子褪到膝蓋下,自己也解開褲子,貼了過去……


    方木放下望遠鏡,閉上了雙眼。


    救她?陸海燕已然是一具行屍走肉,甚至很難說不是自願的。何況,現在動手隻會打草驚蛇。


    不救她?又怎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曾有過單純幻想的女孩遭到這樣的淩辱?


    偏偏那空曠的溶洞又將男人禽獸般的喘息和肉體交合的撞擊聲無限放大!


    方木緊緊地捂住耳朵,心中感到比陸海燕還要強烈的屈辱。


    終於,一切歸於平靜。陸大春心滿意足地提起褲子,晃到那堆枯草前,四仰八叉地躺下。陸海燕全身顫抖著,無力地滑跪下去,過了片刻才哆嗦著提起褲子,扣好褲帶。


    方木的牙都要咬碎了。他掏出gps,標注好現在的位置。盡管心中的怒火幾乎讓血液沸騰,但是方木明白,此刻必須保持克製和冷靜。在這裏是沒有手機信號的,要想辦法離開,爭取在天亮前組織警力包圍這裏。屆時,將把一切償還!


    方木四肢伏地,打算順原路爬下岩石。這時,陸大春懶洋洋的聲音傳了過來:“現在幾點了?”


    陸大江看看手表,“四點一刻。”


    “哦。貨車五點半就到。”陸大春翻身坐起,“不睡了。”


    貨車?方木停下動作,想了想,又退回洞口。


    陸大春招招手,陸海燕順從地走過去,坐在他身邊。陸大春把她摟在懷裏,又肆意摸弄起來。


    陸大江看著他們,顯然受了不小的刺激,他一口喝幹瓶子裏的酒,揉揉褲襠,起身向那幾個女孩子走去。


    他站在枯草旁,俯身看了一會兒,選定一個女孩後,不由分說,撲上去就撕扯她的衣服。女孩被驚醒了,拚命地掙紮。腳上的鐵鏈被牽動,其他五個女孩也被驚醒,霎時間,哭喊聲在溶洞內響成一片。


    陸大春罵了一聲,隨手撿起一塊石頭扔了過去,正中陸大江的後背。陸大江哎喲一聲,氣急敗壞地回過頭來:“娘的,你幹啥?”


    “給我滾下來!”


    “老子又不動你的女人,玩玩她們怕啥?”


    “放屁!梁老板特意囑咐過,不能動她們!”


    “反正都已經不是雛兒了,玩一下誰知道?”陸大江的雙眼被欲火燒得通紅,俯下身子繼續撕扯那女孩的衣服。


    這時,隻聽“嘩啦”一聲,陸大江不禁打了個激靈,慢慢回頭———陸大春手裏的槍機頭大張,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他。


    “給我下來!別逼老子翻臉!”


    陸大江蔫了,小聲罵了一句,悻悻地爬起來。“行行行,算你狠。”


    陸大春大概覺得自己做得有些過火,語氣也稍稍緩和:“你個喂不飽的驢貨,等把這幾個小妮子送走,回去讓你老婆陪你弄個痛快。你要是覺得不過癮,下次拉貨我帶你去,讓你嚐嚐城裏女人的滋味。”


    陸大江的臉色好了些,可是看著陸大春手裏的槍,仍是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讓你爹跟梁老板說說,也給咱哥幾個弄幾支真家夥。”


    陸大春一笑,表情倨傲。


    “這東西還能隨便給?”他合上槍機,反複端詳著手裏泛著幽藍光澤的槍。“老人家說得好,誰有槍,誰就是爺!”


    方木的眉頭越皺越緊。看來五點半的時候,將有貨車把這些女孩送走。龍尾山靠近邊境線,她們被送往境外做性奴前的最後一站,應該就是這裏。


    方木想起自己第一次進山時,就坐著陸三強駕駛的一輛貨車。當時他聽到貨廂裏有動靜,問及是什麽東西,陸大春回答說是豬肉。


    所謂“豬肉”,就是那四個被鎖住的女孩。


    想到自己曾和這些可憐的女孩近在咫尺,方木在心裏連罵自己遲鈍。隨即,一個更大的疑問在腦海中浮現。


    梁老板是誰?


    從他們的交談來看,梁老板應該就是跨境拐賣兒童的幕後主使,也正是他,向陸家村的村民們提供了錢物。至於其他的,方木無從去推斷,一來所獲信息太少,二來,他也沒有時間去思考這些了。


    方木很清楚現在的局勢———不得不修改計劃了。如果他現在離開,那麽不等他帶著警察到這裏,這四個女孩就已經被帶上貨車,運往境外了。以後再解救她們,也許會難於登天。


    是救人,還是抓人,必須要立刻做出決斷。


    方木暗自苦笑了一下,以自己的性格,還有得選麽?


    救人,難度同樣很大。首先,對方是三個人(方木隻能寄希望於陸海燕不要和自己作對),己方隻有一個;其次,陸大春手裏有槍,自己最有力的武器不過是那根折疊手杖。最後,四個女孩的腳都鎖在岩石上,除非有鑰匙,否則,不可能在不驚動他們的情況下把這些女孩帶走。


    可是,有得選麽?


    方木慢慢地挪出洞口,悄無聲息地滑下那塊岩石。走了幾十米後,他掏出那個裝著紙條的空塑料瓶,扔進了暗河裏。看著它隨著水流向下遊漂去,方木暗自祈禱這個瓶子能快點被人看到。


    回到那塊岩石上,方木檢查了一下身上的裝備,把折疊手杖放在方便抽出的地方,然後,就靜靜地躲在山洞裏,間或看看那片空地上的動靜。他隻有等待時機,如果實在沒有機會,就隻能硬來了。


    隻是,勝算微乎其微。如果真能全身而退,那才是奇跡了。方木盡力不去想失敗後可能招致的後果,反正漂流瓶已經放出去了,無論如何,總能留下一些線索。想到這些,方木漸漸平靜下來,甚至還有一絲輕鬆。


    起初,還能聽到那三個男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後來聲音漸漸低下去,最後就是一片寂靜了。


    方木悄悄地探出頭去。陸大春摟著陸海燕,躺倒在枯草裏呼呼大睡。陸大江和那個村民大概因為多喝了酒,也靠在一起打盹。


    方木屏住了呼吸,也許現在就是個機會。他悄悄地向岩石的另一端爬去,心裏不由得一陣驚喜:那裏有一個和空地相連的斜坡。方木掉轉身子,一點一點地滑下斜坡,終於踏上了那塊空地。


    方木沒有馬上行動,而是躲在暗處觀察那四個人的動靜,確定他們還在酣睡後,才踮著腳尖,小心翼翼地走過去。距離那些女孩所在的位置不過十幾米遠,方木卻感覺走了好幾個世紀一樣。好不容易走到那些女孩身邊,方木正要俯身查看那些鐵鏈,其中一個女孩就被驚醒了。她看見彎著腰的方木,剛要失聲發出尖叫,就被方木緊緊地捂住了嘴。


    “別叫,我是警察。”方木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我來帶你們離開這裏,聽懂了麽?”


    也許是被關久了,女孩的反應有些遲鈍,幾秒鍾後,才圓睜著一雙驚恐的眼睛連連點頭。


    “叫醒其他女孩,小聲點。”方木鬆開手,指指正在打盹的陸大江和那個村民,“別驚動他們。”


    趁女孩推醒同伴的時候,方木看了看她們腳上的鐵鏈。每個人的腳腕上都有一個合二為一的鐵環,接口處是一個直徑三厘米左右的圓孔,一根單頭彎曲的鐵條插在裏麵,另一頭被一把鎖頭鎖在鐵鏈上。如果要抽出鐵條,必須打開這把鎖。雖然不用連開四把鎖,方木還是懊惱當時為什麽不和老鬼學幾招開鎖的技術。


    硬撬肯定會驚動那三個看守,唯一的辦法是找到鑰匙。方木想了想,鑰匙應該在陸大春身上。他衝那幾個滿臉期待地看著自己的女孩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轉身悄悄向陸大春身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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