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前,一名叫裴嵐的二十六歲女子在本市離奇失蹤。據報案人也就是裴嵐的男朋友講,當日二人在某餐廳吃晚飯,結賬後,裴嵐去了一次衛生間。等待了二十多分鍾後,裴嵐仍沒有回來。男朋友覺得蹊蹺,就讓一名女服務員去衛生間查看,結果發現衛生間裏空無一人。男朋友撥打了裴嵐的手機,卻發現手機被丟棄在衛生間的紙簍裏。裴嵐的男朋友立即報警。警方查驗現場後,初步推斷裴嵐被暴力劫持了。第二天出現在裴嵐家門口的一盒錄像帶證明了警方的推斷,裴嵐被綁架了。然而奇怪的是,綁匪並沒有在錄像帶中提出勒索贖金的要求,而是在第三天晚上才通過手機通知裴嵐的父母,勒索贖金二百萬元。警方通過技術手段,確定綁匪是在某鬧市區打出的電話,但持機者已不知所終。警方在電信部門的協助下,查明綁匪所用的手機卡係從個體經營者處購得,而此次通話為該號碼的首次通話,估計也是最後一次通話。警方匯總了全部線索後,認為案件的突破口在兩個點上:一是綁匪如何從酒店將被害人綁走;二是那盒錄像帶。尤其是後者。警方反複觀看錄像帶,仍無法從中找出有價值的線索。無奈之下,隻能向省公安廳求助。


    方木聽完案情介紹,半晌沒有吭聲,盯著屋角看了一會兒之後,開口問道:“被害人———是幹什麽的?”


    幾個人麵麵相覷,最後還是肖望開了口:“影視明星,演過不少戲———你不看電視劇吧?”他笑著補充了一句。


    怪不得。綁架普通人家的子女頂多勒索個二三十萬,綁匪開口就要二百萬,想必被害人不是尋常百姓。


    “打電話勒索的人,是男是女,聲音有什麽特征麽?”


    肖望剛要回答,衣袋裏的手機就響了。接通後,隻說了幾句,他的臉色就變了。房間裏一下子靜下來,所有的人都盯著肖望和他手裏的電話。幾分鍾後,肖望掛斷了電話,轉過身來,臉上的笑容很勉強。


    “綁匪又打電話來了。”他頓了一下,“贖金提高到了四百萬。”


    氣氛頓時變得凝重。四百萬,不是小數目。而且按照這個速度提高下去,警方和被害人家屬都會承受越來越大的壓力。每個人都沉默不語,空氣也仿佛被凍結了一般。


    片刻,方木突然笑了笑,“有點意思。”


    按照方木的要求,肖望先帶他回局裏看那盒錄像帶。在一間會議室裏,肖望連接好設備,又把遙控器塞進方木手裏,轉身走到門邊說:“你看吧,我在門口,保證沒有人打擾你。看完了就叫我。”


    方木有些莫名其妙,綁匪寄來的錄像而已,怎麽搞得如此神秘呢?


    肖望看出了他的疑問,笑了笑。“我們都看過了,也沒分析出個所以然來。而且,”他指指錄像機,“越少人看到越好———拍得像a片似的。”


    肖望說得沒錯。錄像一共8分47秒,足有4分鍾以上是被害人赤裸的胸部和下體特寫。乍一看,方木也有些臉紅耳熱。他定定神,抽出一根煙慢慢地吸。漸漸地,他完全沉浸在思考和判斷中,手中的遙控器不斷地快進快退。當他最終定格在某一幀畫麵上時,聽到門外的走廊裏傳來一陣嘈雜聲。


    方木剛要起身,門就被咣當一聲踢開了。一個滿麵通紅的男子闖了進來,身後是一臉緊張的肖望。


    “梁子,你別鬧事……”


    男子甩開肖望的手,看清方木後,不開口,卻瞄了方木的褲襠一眼。


    “好看麽?”男子眯起眼睛問道,聲音雖輕卻毫無善意,“開眼界了吧?”


    方木聞到一股濃烈的酒氣。他皺皺眉頭,把目光轉向肖望。


    肖望衝方木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梁澤昊,受害人的男朋友。”說罷,他用力向外拉拽梁澤昊。


    “你先出去,我們在辦案……”


    “辦個鳥案!”梁澤昊不依不饒地向前掙紮著,指著電視機屏幕上定格的畫麵,“別他媽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幹什麽!看爽了吧?過癮了吧?”


    “梁先生!”方木突然冷冷地開口了,“我理解你的心情。我們正在想辦法解救你女朋友。如果你繼續鬧下去,耽誤的是你女朋友的時間。”


    “你是誰?”梁澤昊的臉色由紅變青,抬腳踢開麵前的一隻凳子,“你敢這麽跟我說話!”


    “梁子!”肖望死死拖住梁澤昊的胳膊,低聲喝道,“你還覺得不夠亂是麽?”


    “你少他媽嚇唬我!”梁澤昊用力搡開肖望,似乎仍怒不可遏,但是,看得出那句話已經起了作用。他站在原地喘了半天粗氣,又斜眼看看麵前的方木,突然用力點了點頭,“看吧,繼續看,好好看!”說罷,他一腳踢開房門,揚長而去。


    肖望衝方木無奈地苦笑一下,衝錄像機努努嘴,小聲問道:“怎麽樣,有什麽發現麽?”


    方木點點頭:“我想去案發現場看看。”


    榮福天地是本市剛開張的一家大型購物中心,一至六層為賣場,七層是電影院和ktv,八層是餐廳。案發當晚,梁澤昊帶著裴嵐到剛開業的芭堤雅泰國風味餐廳吃飯,結賬後,裴嵐在衛生間裏失蹤。


    方木在餐廳裏轉了一圈,就提出去衛生間瞧瞧。肖望卻帶著他出了餐廳,邊走邊解釋說餐廳並未設立單獨的衛生間,如廁的顧客隻能用大廈的公共衛生間。說著話,竟七拐八拐地走出了好幾十米,直奔大廈幽靜的縱深處。眼見身邊的光線越來越暗,顧客也越來越少,方木忍不住嘀咕道:“真是個沒腦子的設計師,把衛生間安排在這裏,增加了多少安全隱患!”


    “誰說不是呢。”肖望指指天花板,“為了節約成本,這裏也沒安裝監控器。害得我們在現場一無所獲。”


    現場的女衛生間已經被封閉,樓層管理員把門打開後,不足十五平方米的衛生間盡收眼底。四個隔斷,兩個洗手台,沒有窗戶。和外麵富麗堂皇的商場相比,這裏顯得昏暗逼仄。


    現場勘驗報告顯示,這裏沒有搏鬥的痕跡,裴嵐應該是被迅速製伏後帶走的。這也是警方覺得疑惑不解的地方。其一,裴嵐身高1.65米,體重45公斤,能夠在短時間內製伏她,並不被人發覺,犯罪嫌疑人應該是一個男性。然而男性進出女衛生間是相當可疑的。案發時隔壁的男衛生間不停有人進出,犯罪嫌疑人是如何做到來去自如的呢?其二,雖然案發地沒有視頻監控器,但要擄劫一個女性走出大廈,並完全避開所有視頻監控器是不可能的。犯罪嫌疑人如何離開犯罪現場的也是一個謎。


    方木邊看現場邊聽肖望的介紹,始終默不作聲。良久,他轉身對肖望說:“查看過監控錄像麽?”


    “查看過,沒什麽可疑的。”肖望撓撓腦袋,“犯罪嫌疑人想把裴嵐弄出去,最起碼得弄個大旅行袋什麽的———沒發現這樣的目標。”


    方木笑笑:“重新看看。”


    監控室裏,方木要求保安調取案發後一小時內的八樓監控錄像,自己在一旁安靜地看著。看了不到五分鍾,他就離座而起,指著屏幕喊停。


    肖望也湊過去看,卻看不出個所以然。屏幕上的確有幾個靜止的男人,但大多兩手空空,頂多拎個小小的手包。


    “這裏,”方木指指屏幕的一角,“這個女人。”


    那是個清潔女工,穿著商場統一配發的工作服,正推著一輛清潔車向一條通道走去。


    “這條通道通向哪裏?”方木問值班經理。後者想了一會兒答道:“八樓西側……有一家港式茶餐廳、西點屋……還有貨梯。”


    “好。”方木立刻吩咐道,“貨梯出口的錄像,快!”


    果然,1分33秒後,女工又出現在一樓貨梯的出口處,像剛才一樣,沿著牆邊慢慢地推著清潔車走,最後消失在屏幕上方。


    從她吃力的姿勢來看,清潔車裏似乎裝著什麽沉重的東西。


    肖望猶疑地看著方木:“你的意思是?”


    “對。”方木看著屏幕若有所思,“裴嵐也許就在那輛清潔車裏。”


    肖望立刻撲到屏幕前,指示保安員放大圖像。看過之後,在場的人卻有些失望,女工臉上戴著口罩,完全看不清模樣。肖望不死心,死死盯著屏幕看了一會兒後,轉向值班經理。


    “十七號。”他的臉上平靜如初,語氣裏卻有按捺不住的激動,“查查當天誰領取了十七號清潔車。”


    值班經理手忙腳亂地查記錄,很快就抬起頭來說:“陳娟。對了,她今天還來上班了。”


    肖望和方木麵麵相覷,一時竟無言以對。最後方木揮揮手:“把她叫來,然後你們先出去。”


    兩個人重新回到桌邊坐下,肖望甩給方木一根煙,自己也抽出一根點燃,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後說:“娘的,還敢來上班,肯定不是她了。”


    “問問再說。”方木點點頭,“也許會有些發現。”


    陳娟很快就被帶到了監控室。一看到她本人,方木和肖望就知道錄像中的女人肯定不是她。陳娟身高不足1.6米,體態上已經顯現出中年人的臃腫。而那個女人足有1.65米,即使穿著肥大的工作服也能看出體型纖細。


    她很緊張,一進屋就絞著衣角,怯怯地站在牆邊。


    肖望上下打量著她,開口問道:“九月十七號,你在哪裏?”


    “在大廈上班。”


    “你領取的是十七號清潔車?”


    “對。”


    “當天你一直用這輛車幹活麽?”


    “……是。”陳娟的回答有些勉強,同時偷偷地抬頭看看他們。


    肖望眯起眼睛,冷冷地說:“你要清楚,撒謊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我……沒有……”陳娟的臉頓時白了,“……本來就是……”


    “你別害怕。”方木溫和地說道,“我們不會冤枉你,但是你必須說清楚當天的事情。”


    陳娟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了。按照她的說法,當晚她負責清理四樓的衛生間,清掃完畢後,卻發現停在門口的清潔車不見了。她怕受到追究,就沒有聲張,找了一個多小時後,才在一樓西門的垃圾停放點找到了。


    方木聽了之後,想了想,又問道:“員工裏有沒有丟工作服的?”


    “有啊。七樓的小蘇就丟過一套,自己賠了一百二十塊錢。”


    “什麽時候的事?”


    “就是那天。”


    方木點了點頭,揮手示意她出去。陳娟吞吞吐吐地說能不能為她保密,否則工作就可能保不住了。方木笑笑,答應了。陳娟如釋重負地拉開門,卻被門外黑壓壓一片的保安嚇了一跳。值班經理摩拳擦掌,大有將綁架犯當場拿下的架勢。方木覺得好笑,急忙解釋:“我們已經查清楚了,這事兒跟她沒關係。”


    “真的沒關係?”回去的路上,肖望手握方向盤問道,“陳娟會不會是同案犯?”


    “不會。”方木盯著窗外若有所思,“我感覺她不是。”


    “嗬嗬,感覺。”肖望笑笑,“你在監控錄像裏發現那女人,也是憑感覺?”


    “那倒不是。”方木稍稍坐正了身子,“能自由進出女衛生間而不被人懷疑的,自然是女人。”


    “哦?我們當初的思路是:隻有男人才能在瞬間製伏裴嵐而不被人發現。”


    “未必。撂倒一個人,一塊浸透乙醚的布就夠了。”方木轉向肖望,“如果是你在衛生間裏,看到什麽人拿著一塊布向你靠近,而你卻不會懷疑?”


    肖望不笑了,想了一下,正色道:“清潔工。”


    “是啊。犯罪嫌疑人應該是趁裴嵐在洗手的時候,從背後捂住她的口鼻,然後塞進清潔車裏拉走的。”


    “可是錄像裏出現了好幾個清潔工,你怎麽就認定是那個女人呢?”


    “因為她戴了口罩。”方木用手在自己嘴邊比劃了一下,“商場裏並沒有太多的灰塵,她完全沒必要戴口罩———這麽做的目的隻能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外貌。”


    肖望不由得扭頭看看方木,心想這貌不驚人的家夥果真有兩下子。


    “打電話勒索的是個男人,所以我們一開始就把綁匪的性別定為男性。”肖望說道,“不過你似乎一開始就認定有個女人參與了綁架。”


    “對。”


    “你的根據是什麽?”


    方木把目光移向窗外,“那盤錄像帶。”


    市局的會議室裏,方木、肖望、王克勤、鄧小森、徐桐圍桌而坐。電視屏幕上是已經定格的一幀畫麵。裴嵐痛苦不堪地躲避著攝像機的鏡頭,按住她肩膀的,是一雙粗糙的大手。


    “從錄像裏記錄的環境來看,這裏應該是一個簡陋的出租房,也許是犯罪嫌疑人為了實施綁架而臨時租住的。錄像中出現了一個男性,而拍攝者,應該是一個女性。”方木發現,除了肖望,每個聽眾的臉上都流露出驚異的神色。“你們看這裏。”方木指向畫麵的右上角,那裏呈現的是床頭櫃的一角,幾個大大小小、造型各異的玻璃瓶擺在上麵,瓶子上的logo清晰可辨。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那些應該是dior的化妝品。”方木解釋道,“在暫住地仍使用化妝品的,隻能是女人。下午我們去現場調查時,也證實了這一推斷。”


    “一男一女。”鄧小森皺著眉頭,“這倒是可以幫助我們縮小排查範圍,可是……”


    潛台詞是:實際幫助並不大。


    方木笑笑:“大家看了這段錄像之後,有什麽想法?”


    幾個人互相看看,最後王副局長說道:“手段很殘忍,性質很惡劣!”這是典型的官話,鄧小森和徐桐的臉色都有些尷尬。肖望卻一直目光炯炯地盯著方木,等著他發言。


    “其實是肖望的話提醒了我。”方木友善地迎著肖望的目光,“這錄像很不尋常。”


    “嗯?”肖望坐直了身子,“哪句?”


    “你說這錄像拍得像a片。”方木按下播放鍵,“的確,拍攝者的手法專業而且熟練,鏡頭主要集中在裴嵐的麵部,重點記錄裴嵐痛苦的表情和哭泣。不得不說,女嫌疑人還是很有些藝術天分的,這段錄像甚至有點像電影。而那個男人幾次幹擾了她的拍攝,把鏡頭拉向裴嵐的胸部和下體等隱私部位。這說明了一個問題:這對男女綁架的初衷是不同的。”


    “你的意思是,他們之間有矛盾?”徐桐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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