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瘋了麽,孟凡哲!”方木一邊後退,一邊大吼,“看清楚,我是方木!”方木的話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孟凡哲一擊未中,又是一刀揮過來,這一次直奔方木的脖子而去。方木慌忙一哈腰,躲過刀片的同時,一個箭步躥到孟凡哲身後,朝著他的膝蓋彎猛踢一腳。


    孟凡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方木想衝上去按住他,可是孟凡哲的動作更快,不等起身,又是一刀揮過來,方木急忙抽身躲避,可是晚了一步,手指被刀鋒掠過,鮮血馬上流了出來。


    孟凡哲站起來,嘴裏“嗚嗚”地低吼著,一步步向方木逼近。頭頂的燈光直射下來,方木清楚地看見孟凡哲緊咬牙關,嘴邊滿是白沫,同一隻發狂的野獸毫無分別。方木捏著流血的手指,疾步向後退,卻聽見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方木急忙轉身,看見邰偉正從黑暗的走廊一端跑過來,邊跑邊在腰間摸索著。


    轉眼,邰偉就跑到了方木身邊,他緊繃著臉,一把把方木拉到自己身後,同時舉起了手裏的槍。


    “你沒事吧?”不等他回答,邰偉就對著孟凡哲大喝:“把刀放下,我是警察!”


    孟凡哲仍然不為所動,他好像沒看見邰偉一樣,死死盯著方木,一步步逼近。


    邰偉哢嚓一聲扳下擊錘,“放下刀,否則我要開槍了。”方木急忙拉住邰偉:“別開槍,他是我的同學。”


    邰偉緊盯著孟凡哲,把擊錘複位,槍塞進槍套裏,同時拉開架勢,嚴陣以待。


    幾扇寢室的門相繼打開了,聽到動靜的學生穿著內衣探出頭來,看到走廊裏這令人窒息的一幕,驚呼一聲就縮回頭去,趴在門縫上觀察著走廊。杜宇也出來了,手足無措地站了幾秒鍾,就返回去拿了一根拖把跑出來,戰戰兢兢地站在方木身後,顫巍巍地說:“孟凡哲你別胡來啊。”


    孟凡哲又發出一聲低吼,揚起刀直劈下來。邰偉一個箭步上前,看準孟凡哲持刀的手牢牢抓住,手腕一翻,本以為孟凡哲會痛得把刀丟掉,沒想到孟凡哲卻不鬆手,又在膝蓋上一磕,裁紙刀才應聲落地。邰偉把手向後一探,揪住孟凡哲的衣領,用力向前一甩,孟凡哲撞到牆上,又重重地摔在地上,痛苦地蜷起身子。


    邰偉疾步上前,把孟凡哲翻轉過來,用膝蓋頂住他的後背,同時掏出手銬,把孟凡哲的雙手銬在身後。隨後,他掏出手機,接通後,簡單地說了句:“南苑五舍313,快點過來。”


    掛斷電話後,他轉頭問方木:“怎麽回事,這是誰?他為什麽要殺你?”方木對邰偉的問話毫無反應,他隻是怔怔地看著在地上喘息、呻吟的孟凡哲,腦子裏隻有三個字:


    為什麽?


    突然,方木衝過去,跪在孟凡哲麵前,大聲喊道:“你聽得到我說話麽?你到底怎麽了?”


    孟凡哲閉著眼睛,除了喘息,毫無反應。


    方木鬆開一直捏著傷處的手,用力搖晃著孟凡哲的肩膀:“你說話啊,孟凡哲,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為什麽要殺我?”


    孟凡哲的眼睛一下子睜開了,那狂亂凶狠的眼神再次回到了他的眼中。他使勁扭動著身子,拚命抬起頭,一口向方木咬去。


    方木向後跌坐在地上,邰偉上前對著孟凡哲的臉就是一腳,“你老實點!”方木顧不得爬起來,一把抱住邰偉的腿,“別打他,這件事肯定有問題!他平時不是這樣的……”


    孟凡哲的嘴被踢破了,鮮血流出來,和著臉上的灰,看起來麵目全非。


    方木剛剛捏住的傷口也迸裂開來,血順著手指滴到地上,很快就積了一小攤。杜宇看見方木的手在流血,趕忙拉住他,“快回寢室,我給你找創可貼。”


    方木的腦子一片空白,任由杜宇拉著往313寢室走,走到門口的時候,方木猛然想起孟凡哲剛才在門上畫了什麽,連忙掙脫杜宇,在門上仔細尋找著。突然,他的視線定在了門牌上。


    門牌上,“3”、“1”、“3”這三個數字中間,被一支黑色的簽字筆加上了兩個“+”。


    “3+1+3……”方木喃喃自語,感覺刹那間全身都涼透了。


    邰偉見方木臉色大變,就走過去循著他的目光向門上看去。幾秒鍾後,方木聽到邰偉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他扭頭望去,邰偉盯著門牌,臉上是遏製不住的興奮。


    這時,其他警察已經趕到了,有個警察大聲問邰偉:“隊長,怎麽辦,在這裏審還是拉回局裏?”


    邰偉揮揮手:“都過來,都過來!”


    警察們圍攏過來,邰偉指著門牌,聲音中竟有一絲顫抖:“兄弟們,抓到了。就是他!”


    警察們都把目光投向門牌,沉寂了幾秒鍾之後,突然爆發出一陣歡呼。警察們跳著腳,互相推搡著,一個女警更是衝上去抱住了邰偉。


    方木夾在這些狂喜的警察中間,被他們撞得搖來晃去。可是他的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隻是怔怔地看著門牌,腦海裏還是那三個字:


    為什麽?


    “好了好了。”邰偉揮揮手讓大家安靜,底氣十足地說,“各就各位,大家開工!”


    警察們響亮地應了一聲後,默契地各司其職。請求支援、封鎖現場、核對嫌疑人身份……走廊裏的人群被勸散,隻剩下還在地上躺著的孟凡哲和一直在門口呆立的方木。


    兩個警察把孟凡哲提起來,一人架著一隻胳膊往樓下拖去,方木急忙追過去,卻被邰偉攔住了。


    “你先去醫院吧,你的傷口好像很深。”


    “不用。”方木急切地說,“我得跟他談談,我覺得有點不對勁。”


    邰偉好像有點不高興,“有什麽不對勁的,我們回去一審就清楚了。小張,”他朝一個警察喊道,“送方木去醫院。”


    那個警察應聲而來,方木沒有辦法,隻好跟著他走下樓去。


    門口停著幾輛閃著警燈的警車,方木看到孟凡哲就在其中一輛車裏,耷拉著頭,兩個警察一左一右地坐在他身邊,牢牢地抓住他的雙臂。


    送方木去醫院的那個警察示意他上旁邊的一輛車。在走過去的時候,方木一直看著孟凡哲,似乎希望能從他臉上找到答案。


    而此時,孟凡哲也看見了方木。他一下子撲到車窗上,眼中的狂暴凶狠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懼與絕望。他拚命地敲打著車窗,嘴裏無聲地呼喊著,眼淚成串地從臉上滑落下來。


    旁邊的兩個警察使勁按住他,在他的臉上、身上死命地抽打著。方木跑過去,想拉開車門,可是在他踏上後保險杠的一瞬間,那輛警車突然啟動了,方木摔倒在地上,等他爬起來的時候,那輛警車已經轉了一個彎,開遠了,隻剩下刺耳的警笛聲還在校園裏慢慢回蕩。


    第二十二章 貓與鼠(二)


    傷口不長,但是很深。一個睡眼惺忪的值班醫生把方木的傷口簡單清創之後,縫了兩針。方木捏著手走出處置室,那個警察正在走廊裏打電話,一見方木出來,匆忙掛斷電話。簡單問了幾句傷口的情況,就提出要送方木回學校。


    方木搖搖頭,“送我去市局。”


    “不行。”那個警察非常幹脆地拒絕了,“邰隊長命令我必須送你回學校。”“我是案件的被害人,你們難道不給我做筆錄麽?”那個警察被問住了,猶豫了一下還是堅持要送方木回去。


    “用不著你送!我自己走!”說完,方木就大步走出了醫院。


    出了醫院的門口,方木迅速跑到樓角躲藏起來。幾秒鍾之後,就看見那個警察追出來,四下裏掃視了一圈,罵了兩句,就上車,發動,很快開走了。方木等他開遠,就從樓角裏走出來,徑直走向醫院門口排成一列的出租車。


    市局門口燈火通明,院子裏滿滿當當地停滿了車。方木跳下出租車,對門口執勤的武警戰士說:“邰偉警官叫我來做筆錄。”武警戰士返回值班崗亭打了個電話,幾分鍾後,就看見那個送方木去醫院的警察匆匆忙忙地跑了出來。


    “我就知道你自己會跟著來!”那個警察一臉陰沉,“別多說話,做完筆錄趕緊走。邰隊長說了,過幾天會跟你聯係。”


    他把方木帶到留置室,叮囑他等一會兒,不要亂跑,就拉開門出去了。他前腳走,方木就後腳溜了出去。走廊裏人很多,那些或著警服或穿便裝的警察匆匆地往返於各個科室之間,偶爾有人疑惑地看看方木,卻沒有人停下來發問。在他們之間的隻言片語中,能聽到“快把這些材料送到三樓”、“審訊室”之類的字樣。


    似乎每個人都很關注三樓的事情。方木盡量躲避著那些警察,快步登上三樓。


    走廊盡頭有一扇鐵門,現在正敞開著,裏麵似乎還有一個房間,牆壁是一麵大玻璃。此刻,十幾個警察正靜靜地站在那扇玻璃前,人群中,能聽見邰偉的聲音。


    “……我當時就假裝拉肚子,躲在一樓的衛生間裏聽動靜,過了一會兒,果真聽到有人上樓。我悄悄跟在他後麵,轉入三樓走廊後,我發現他走了幾步,又停下來,接著又向前走,最後站在了313房間門口,像是在敲門,又像是在寫什麽。後來被害人跟他聊了幾句,我當時以為是相識的同學,就準備撤,結果還沒等我走幾步,就傳來了廝打的聲音,後來,我就把他製服了,帶回局裏……”


    方木悄悄地走過去,所有的人都在屏氣凝神地聽邰偉說話,居然誰都沒有發現方木。


    “你能肯定他就是凶手麽?”一個挺著將軍肚,表情威嚴的人說。


    “能!”邰偉的語氣和表情都很堅決,“首先,在被害人的門上發現了‘7’的標記;其次,專案組的同事正在勘查現場,包括檢查犯罪嫌疑人的寢室。剛才他們給我打來電話,據說有重大發現。”


    有幾個女警匆匆地跑過來,把厚厚一疊材料遞給邰偉,邰偉簡單翻看了一下,抬頭對那個胖子說:“局長,可以開始了。”


    局長點點頭:“開始吧。”


    所有人都圍向那麵玻璃,方木不敢擠得太靠前,隻能在人群的縫隙中竭力捕捉玻璃那麵的情形。


    這是一個安裝了單向玻璃的審訊室。裏麵陳設簡單,靠左側的位置擺放著一張桌子,兩把椅子,桌子上有一盞台燈。兩個警察正坐在桌前,一個翻看著剛剛遞進來的材料,一個在紙上寫畫著什麽。對麵是一把固定在地上的椅子,看起來冰冷無比,很不舒服。牆角裝有攝像頭,頭上懸掛著話筒,審訊室裏麵的聲音可以通過擴音器傳到外麵。


    審訊室右側的小門開了,戴著手銬和腳鐐的孟凡哲被兩個警察架了出來。他看起來虛弱不堪,頭始終低著,嘴角的血已經幹涸,臉上橫七豎八地分布著暗紅的印記。


    那兩個警察盯著他看了幾秒鍾,一個年長一點的警察開口了:“姓名?”


    孟凡哲低著頭,毫無反應。


    另一個警察把台燈扭向孟凡哲的方向,孟凡哲的全身籠罩在強烈的燈光下,在身後的牆壁上留下扭曲的影子。


    “姓名?”


    孟凡哲還是不開口,仿佛睡著了一般一動不動。年長的警察不緊不慢地點燃一根煙,翻開桌上的卷宗。


    “2002年7月1日淩晨1點至3點之間,你在哪裏?”


    沒有反應。


    “2002年8月10日上午8點至9點之間,你在哪裏?”


    還是沒有反應。


    另一個警察看看牆上的鏡子,他知道局長和其他同事都在外麵盯著他們。他轉頭看看像塊木頭一樣呆坐在那裏的孟凡哲,不由得惱羞成怒。


    他一拍桌子,大喝道:“孟凡哲!你別以為不開口就沒事了,根據刑事訴訟法的規定……”


    孟凡哲猛地抬起頭,麵對強光,他的眼睛仍然圓睜著,如果目光可以殺人的話,麵前的兩個警察恐怕早就萬箭穿身了。


    “啊——”方木又聽見了在走廊裏那聲野獸般的低吼。


    孟凡哲的手腳都被固定在椅子上,他卻拚命地向前掙紮著,看起來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擺脫束縛,向麵前的兩個警察猛撲過去,那個稍年輕點的警察被嚇了一跳,不由得向後挺了一下身子。站在孟凡哲身後的兩個警察急忙上去用力按住他,可是看起來虛弱無比的孟凡哲竟好像得了神力一般,兩個人高馬大的警察都按他不住,其中一個還險些被咬了一口。一個警察抽出了警棍,高高揚起……


    “不——”一個身影猛撲到玻璃上,用力捶打著。所有人都愣住了,邰偉在呆了兩秒鍾之後,脫口而出:“方木?”


    方木轉過身,急切地拉住邰偉,“別打他……”


    “你是誰?”局長打斷方木的話。


    “哦,他是本案的被害人,是我把他叫來做筆錄的。”邰偉趕緊解釋,然後轉身小聲對方木說,“你先下去,我一會兒就去找你。”


    “邰偉,”方木拉住邰偉的胳膊,幾乎是在哀求他,“讓我跟他談談,我知道一定是出了什麽問題,凶手肯定不是他。”


    “不行!”邰偉用力扒拉著方木的手,小聲警告他,“你以為這是什麽地方?快點下去。”


    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觀的局長突然開口了:“邰偉,他就是你所說的那個所謂的‘天才’,對吧?”


    邰偉一看已經瞞不下去了,隻能老老實實地承認:“是。”


    局長“哼”了一聲,轉頭望向審訊室。孟凡哲仍然在拚命掙紮著,兩個警察被他撞得搖搖晃晃,其中一個警察抽出了電警棍,打開開關,對自己的同事大喊一聲“閃開”,就朝孟凡哲的肩膀捅了過去。孟凡哲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身體猛地一下弓起,那個警察又在他的身上連捅幾下,每捅一下,孟凡哲都會發出大聲的慘叫,像砧板上垂死掙紮的活魚一樣拚命扭動。幾下之後,孟凡哲終於不再掙紮了,跌坐在椅子上,耷拉著頭,身體不住地痙攣著。


    局長臉色鐵青,對身邊的人說:“今晚別審了,先關起來,明天叫司法鑒定中心的人來給他做精神鑒定。”說完就轉身走了,經過邰偉身邊的時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邰偉想要解釋,可是局長已經走遠了。他無奈地搖搖頭,轉身看著審訊室裏,警察們正像拖死狗一樣把孟凡哲拖出去。他叉著腰站了一會兒,頭也不回地說:“把他送回去。”


    那個警察像押解犯人一樣抓著方木的胳膊,一口氣把他帶到南苑五舍三樓。方木全身酸軟,早已沒了反抗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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