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村民們聽說,在那山上,兩兄弟與那群土匪鬥了三天三夜,那山上血流成河,染了一地,土匪們最後都被殺盡,而那兩兄弟也命喪於此。村民們再也沒有看見他們下山,眾人上山搜尋,也沒有找到他們的屍首。但是第二年開春始,這光禿禿的山上,忽然開出了許多的百日草,百日草的生命力極強,花開不謝,一花支著一花,節節往上爬,似相互扶持一般,努力向上。村民們都說,那是龍鳳兩兄弟的魂常居於此。


    從此,這山便叫百日山,村子的名字也改成了百日村,以此紀念舍命救了這個村子,重情重義的兄弟倆。


    鳳卓君聽了這個故事,數日難眠。他在腦子裏細細回顧了一遍父親被冤害之後發生的事。老爺子憤怒無奈,憋屈忿恨,但他真的從來沒有說過一句龍家老爺子的不是,以他這般火爆的脾氣,若是被好兄弟陷害得家破人亡,他怎麽可能這般認命的灰溜溜逃到鄉下?


    鳳卓君心頭打顫,這麽多年了,他從來沒有想過其它的可能性,他一心認定是那龍家害了他們鳳家,他一心想著要報仇。


    龍二說過,那個舉告的趙大人後來被龍老爺子尋了罪由問了斬,當時龍二說這也算是為鳳家報了仇。可當時在他看來,更像是殺人滅口。


    人的心便是如此,總希望事情是往自己想的那個方向走,不論發生什麽,總有辦法解釋成自己想要的理由。鳳卓君睜眼看著床帳頂,忽然覺得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想。


    “阿俐,你說,會不會真的與龍家無關?”


    “現在並沒有找到寶藏,下結論還是太早。這年頭為財為利,親兄弟親父子尚有翻臉奪命的,何況隻是結義兄弟。”


    “可是那個地圖上,每一個線索都似這百日村一般,留有兩個老人家的情義事跡,我走到現在,忽然覺得這不是地圖,這是老人家留下的回憶。”


    “鳳郎,莫多想了,都走到了這裏,離真相隻差一步,無論挖出什麽來,尋著來源線索,鳳家的冤屈,總能找出真相的。”


    “真的會是稀世珍寶嗎?”


    “若不是,怎會讓人動了殺機想據為己有?其實越是珍稀的寶貝越好,這樣的東西,查出來容易,兩個老人爺是怎麽得到的,當時發生了什麽事,說不定有什麽約定或是事端,也許是因為這些牽扯出來的。”


    鳳卓君沒說話,他想不明白。於是他又去了山上尋找藏寶之處,後來看到山腰一處的百日草長得特別好特別密,他想起山下村裏流傳的故事,於是便去仔細看了看,這一看倒是看出了端倪,這山壁上的土似乎與別處的不同,百日草也似乎是特意栽上去的,似有個洞口的形狀記號。


    他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動手去挖。這一挖,真挖出個洞來。


    隨行去的鍾聲嚴陣以待,正想說要進去就得一起進,萬一這鳳爺拿走了什麽,他得盯好了。可鳳卓君卻站在洞口不動,隻望著黑乎乎的洞壁發呆。


    鍾聲點燃了火把,伸進去晃了晃,確定沒什麽危險,便催道:“鳳爺,我們進去吧,早日把事情辦完了,我也好跟大哥有個交代。”


    鍾聲說著,放了個煙彈上天,山下候著的幫手和喬俐見了,趕緊拿了事先準備的箱子也上去了,這是準備轉移寶物用的。


    鳳卓君呆立半晌,咬咬牙,帶著鍾聲進去了。洞裏的空間並不大,人勉強半彎腰能走進去,洞腹頗深,但空空蕩蕩,並沒有太繁雜的東西擺設。鍾聲看到洞壁上掛著蠟燈,便都點上了。這一下看得清楚,整個洞收拾得幹幹淨淨,除了洞底一大一小兩個箱子外別無它物。


    鍾聲的人候在洞外,喬俐卻是不等,一貓腰也進去了。她見鳳卓君看著箱子沒動作,不禁推了一推他。鳳卓君想了又想,還是沒動,卻對鍾聲道:“你來吧。”


    鍾聲可沒什麽猶豫畏懼的,他的責任就是把寶物找到,防止鳳家使壞,並且保證把寶物原封不動送回龍家看管。所以他一聽讓他來開,便大步上前,仔細看了看箱子周圍和箱口設計,確認沒有暗器危險,便用大刀挑開了箱蓋。等了一會,確實沒暗器飛出,便探頭過去瞧,這一瞧,”啊”的一聲驚叫,驚得鳳卓君也趕緊探過身去看。


    哪裏有什麽寶物?


    箱子裏隻有兩件血衣,平平整整的擺在那裏。鳳卓君僵立當場,心中五味雜陳,似是鬆了一口氣,又似有些失望。


    喬俐站在他身後,見他半天沒動靜,忍不住上前觀望,一看之下,大吃一驚,道:“這是什麽?”


    鍾聲眼尖看到衣服邊箱子頂頭放了一塊牌子,便拿了起來,看清了上麵的字,念了出來:“同生共死,以此為證。”


    喬俐冷哼:“說得好聽,同生共死,最後困死鄉下的是我們鳳老爺子,在京城坐享富貴是他們龍家。”


    鳳卓君忽然道:“我想起來了,我爹說的原來是這裏。他曾說過,他與龍老爺子曾在一座山上欲與匪類同歸於盡,結果當時程將軍領兵路過,把奄奄一息的他們救走了。便是那個時候開始,他們加入了軍隊。我爹說,血衣他們一直留著。卻原來,是留在了這裏……”


    鍾聲拿著那牌子,看了又看,又瞧瞧那血衣,眼眶熱了:“兩位老爺子,分明是兄弟情深,偏生你們要鬧出兩家仇怨來。”


    鳳卓君不說話,似陷入了沉思。喬俐在一旁卻道:“怎麽是我們鬧出仇怨的,當年那些事,可是確確實實發生了。”她眼見旁邊還有一個小箱子,拿劍挑開了:“這個箱子還沒看呢……”她話沒說完,卻愣住了。這個箱子裏更是空蕩蕩,隻靜悄悄地躺著兩封信。


    喬俐拿了起來看,看著看著,不說話了。


    鳳卓君回過神來,從她手裏取了信瞧,信很簡單,一封寫著:“大哥,奸臣心毒,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此事我一人擔當,不是我忘了當初誓言,也並非欲陷大哥於不義,隻是今時不同往日,大哥家裏老老小小幾十號人,切勿與我一起受這無妄之災,我與你斷了聯絡,不是不惦記大哥,但事出有因,大哥一定會諒解小弟。故地重遊,留下此信,以證我心,若大哥哪日得見,切勿相責。我絕筆於此,也算遵守承諾,我們兄弟,同生共死。”


    鳳卓君看完這個,手抖的厲害,他有點不敢看另一封信。他努力回想,有一段,他爹是離了家不見蹤影,他以為是去報仇探消息,但他回來後卻是一點動靜都沒有,身體狀況每況愈下,最後病死榻前。隻是他一再吩咐他,那個寶物,是他一生最珍貴的東西。


    難怪他從來不說報仇,難怪他從來不曾埋怨過龍家半句,難怪他隻是一直說對不起他們母子倆……


    鍾聲等了又等,看鳳卓君不動,便把信拿了過來。第二封信再簡單不過:“賢弟,為兄已為你報仇,絕筆於此,同生共死。”


    鳳卓君聽鍾聲念了,終於忍不住落淚,哭了一陣,什麽話都沒有說,把東西又放回了原處,一切恢複原狀後,轉身走出了洞穴。


    待鍾聲與喬俐都出了來,鳳卓君親手將洞口照原樣又堵回去了。然後一撩衣擺,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朝著洞口拜了三拜。


    “爹、龍叔,孩兒錯了。孩兒隻認定心中猜想,盲了眼,聾了耳,沒聽爹的話,沒明白爹的意思,一錯便是錯了這許多年。孩兒給龍叔家裏找了許多麻煩,孩兒被成見蒙了心,孩兒錯了。爹、龍叔,你們泉下有知,一定會責怪孩兒,孩兒如今沒什麽好辯駁的,待孩子百年之後,一定到地府裏與你們二位老人家當麵請罪。從今往後,孩兒再不會這般行事,孩兒欠了龍家的,一定好好補償。”鳳卓君說了許多,言罷之後,又用力磕了三個響頭。


    鍾聲見狀,也一下跪在洞前磕頭,說道:“兩位老爺子,我叫鍾聲,是龍家三爺龍飛認的兄弟,我們情義也如親兄弟一般,龍家三位爺都沒來,我鬥膽,便替他們給您二位老人家磕三個響頭吧。”說罷,認真磕了三個頭,又道:“我回去,定將這裏的事好好跟大哥說,定不辜負兩位老爺子的苦心。情義二字,我鍾聲記得了。”


    鳳卓君看著鍾聲的舉動,聽著他說情義二字,眼淚不禁又下來了。幾個人在這洞口流連了好一會,終是一起下了山。


    事已至此,大家都沒什麽好說的了,於是收拾行囊,折返了往龍家去。


    這事到了這地步,鳳卓君怎麽都要給龍家個交代。喬俐軟語安慰相公,可鳳卓君心裏堵鬱,仍是情緒低落。喬俐自己也是愁眉苦臉,隻有鍾聲他們幾個精神奕奕,一路討論著龍鳳功勳,兄弟情義。


    這日他們在離京城不遠的一個衛城落腳,喬俐眼尖的看到路邊標記,便尋了個空,自己一人走到標記的那家客棧,她跟小二說想找個花開得特別好的房間住住,小二會意,將她領進了一間屋子。


    喬俐剛進屋一會,門吱的一聲開了,鳳寧奔了進來,一把握住了喬俐的手:“娘,出事了,你一定要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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