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    黑風城的北城門外,趙普正準備上馬,就看到城門口的小門一開,公孫&提著個小藥箱子,飛奔出來。


    趙普微微皺眉,伸手從馬上把鬥篷拿了下來,見公孫跑到眼前,先用鬥篷把他給蓋了。


    公孫跑了滿腦門汗,剛站定還沒喘勻氣,就被趙普的大鬥篷糊了一臉,趕緊往下拽。


    九王爺無奈,“這麽冷跑出來幹嘛?”


    “你不是出征麽?我也去!”公孫著急。


    話出口,一旁幾個副將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趙普望天,問,“哪個跟你說我要出征的?”


    公孫睜大了一雙眼,“那人馬都在調動……”


    “隻是做準備而已。”說著,趙普指了指身旁。


    公孫扭頭看,發現龍喬廣背著弓,帶著大概一千左右的精兵,還有背著刀的紫影他們,並沒有大批人馬。


    公孫驚訝,拽住趙普問,“你就帶那麽點兒人想去幹嘛?”


    “我隻是去趟狼王堡而已。”趙普指了指前方的黑風林。那意思——穿過去就到了,要帶多少人啊?


    公孫好奇——趙普大半夜跑去狼王堡幹嘛呢?想問吧,又有些別扭,人家大元帥自然有打算,總不好什麽都問。


    趙普見公孫又別扭上了,就笑問,“你想不想去?我是看你睡著了沒叫你。”


    公孫雙眼一亮,點頭,“去!”


    趙普翻身上了黑梟,伸手將公孫拉上馬。


    上了馬後,趙普先仔細拿著塊方巾把公孫頭上和頸上的汗都擦掉,再給他披上鬥篷。


    龍喬廣他們幾個就這麽瞧著,嘴上雖不說,心裏頭卻是忍笑——趙普平日連虎符都是隨手就甩,這位爺何曾這麽精細地對過什麽人或什麽事兒?跟寶貝似的,當然他家軍師也的確是寶貝,就憑他看個天時能救下萬千人的信命,怎麽寶貝都是應該啊。


    趙普把所有準備都做完了,確定公孫坐著不會冷也不會不舒服了,就對龍橋光一偏頭。


    右將軍一抖韁繩,妖龍斑一個縱身,帶著三百精兵打頭陣,率先進入了黑風林。


    城樓上,賀一航目送著人馬離開,又抬眼,望了一眼遠方半空中的星辰宮殿。


    這時,城樓另一邊,一個人走了上來,站在無人處,靜靜眺望遠天。


    賀一航見是殷候,就走了過去。


    走到切近,殷候似乎並無不想被打擾的意思,副帥就走到了他身旁,先行個禮,“老爺子,還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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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候輕輕點了點頭,看了看賀一航。


    賀一航也不說話,站在一旁陪殷候一起吹夜風。


    過了一會兒,殷候突然開口問,“你是西北人麽?”


    賀一航微微地楞了一下,道,“我也不是太清楚,父母過世比較早,是父母的朋友把我養大的。”


    “養父姓賀麽?”殷候不知道為什麽,似乎對賀一航的身世有些興趣。


    賀一航搖了搖頭,“養父姓莊,是幹爹的副將,所以我很小就在軍營裏。”


    殷候點了點頭,似乎是欲言又止,又看了看賀一航。


    賀一航倒是笑了,問殷候,“老爺子,是不是覺得我像什麽人?”


    殷候不太確定地問,“你知道?”


    賀一航搖了搖頭,道,“我養父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讓我看兵書,說我是天生就會打仗的,其他的他也沒多說什麽。後來看兵書的時候,偶爾看到過一個名字,可能是因為同姓,總覺得很親切。所以我特地去找了些關於他的記載來看,莫名就覺得……跟那個人有些像。”


    “不是有些像,而是幾乎一模一樣。”殷候笑道。


    賀一航盯著殷候看,終於是問,“賀晚風真是我祖先麽?”


    “賀晚風應該是你&爺爺或者太爺。”殷候似乎有些感慨,自言自語一般低聲念,“一城枯葉一城雪,皓月星輝賀晚風”


    “他當年,是怎樣的風采?”賀一航十分好奇,“我常看兵書上說,當年西北有四大儒將,雖然各為其主,但是各有各的風采。如果幽蓮是病書生那樣的,那賀晚風當年既然能與他齊名,應該也是龍鳳之姿……但您又說我跟他像……不是我自慚形穢,但相貌的確隻是普通而已。”


    殷候讓他逗樂了,伸手拍了拍他肩膀,“選將軍又不是挑花魁,跟樣貌有什麽關係?賀晚風樣子不好不差,長得斯文和氣,丟人堆裏看著就像個教書的。”


    賀一航點了點頭,似乎不解,“看記載,他的出生不詳,怎麽會成為當年的四大儒將之首的?因為年紀最大麽?”


    殷候想了想,反問,“你知道‘皓月星輝賀晚風’這句話,是誰說出來的麽?”


    賀一航搖頭。


    “是那病包。”殷候道,“當年枯葉城一戰,賀晚風借一場大雪,救了一城的百姓,那年他三十歲,是第一次帶兵打仗,在那之前,他隻是軍營裏一個繪製地圖的先生而已。”


    賀一航驚訝,“但是……”


    殷候似乎知道他想說什麽,點頭,“但是他當年幾乎是戰無不勝,最有趣就是他跟那病包杠上的時候,兩人鬥智鬥勇,誰都占不到誰便宜。而且跟那病包不同,賀晚風是不會武功的,純粹的文人將軍,那病包別看病病歪歪的,一腳還是能踹翻一座城的,賀晚風估計連根木樁都踹不斷。”


    “那他不會武功又沒有背景,怎麽在當年的亂世出的頭?”賀一航覺得不可思議。


    “賀晚風手下猛將如雲,其中不乏高手,有幾個比現在昭兒和玉堂的功夫還要好。”殷候說著,突然笑了,“賀晚風他媳婦兒功夫就很好,你功夫不錯,這天分估計就是隨她,不然真要跟賀晚風似的,平地走路都會摔跤。”


    賀一航也笑,“幽蓮當年為什麽對他有那麽高的評價?”


    殷候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賀晚風跟其他的戰將不太一樣,他是被動帶兵打仗的,他帶兵的初衷隻是為了救人,打仗對他來說,最大的目的是為了避免大規模的殺戮,除了病包之外,妖王對他的評價也相當高,他曾說過賀晚風是世間少有的好人,也是能人。他當年跟白鬼王也是死磕過好一陣子,一點兒虧都沒吃。”


    賀一航一驚,隨後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恍然,“難怪老爺子第一次見我時,就問我是不是姓賀。我說是之後,他就扭臉不搭理我了。”


    殷候點頭,“賀晚風別看不會武功,人卻有種,膽子奇大心又很細,一個人走出來跟當年那個殺人不眨眼的白鬼王談判。那晚上滿天星輝散了一地,病包當時也在,自稱是看了一場沒有刀光劍影的比武。回來之後,幽蓮就給了賀晚風這樣一句傳世的評價。病包年輕那會兒眼高於頂,從沒聽他正兒八經誇過幾個人,賀晚風應該算是他最欣賞的一個對手了吧。”


    “可惜……”賀一航又望向遠方天邊那座城,“當年忘川坡一役,賀晚風還是死了……”


    殷候看了看身旁眉宇間有著淡淡失落的賀一航,開口,“賀晚風這一生,不是叱吒風雲,也非蕩氣回腸,卻是唯一一個可稱之為圓滿的。”


    賀一航有些委屈地看殷候——這還圓滿?


    殷候靠著城牆慢悠悠道,“說實話,我不覺得他死了。”


    賀一航驚訝。


    “就好像大家都覺得病包那年死了一樣,一個名將的歸宿,最好的地方就是戰場,無論是不是真的戰死了。”殷候道,“賀晚風是諸多名將裏,最對得起天地人三個字的,他不殺人,隻是保護同族百姓而已。最終戰爭結束的時候,他也消失了,連同他的家人以及部下。戰爭一旦結束,有些人必須消失,不然戰爭就永遠不會結束,明不明白?”


    賀一航輕輕地點了點頭,“那……他沒死麽?”


    “誰知道呢?”殷候輕輕一聳肩,“但他既然不會武功,肯定是不會活到現在的。賀晚風的媳婦兒就姓莊,家族挺大,家裏很多高手。還有賀晚風當年幾個忠實部下的家族,據我所知也都保存了下來。人與人不同,有些人活的醉生夢死,英勇決絕,可有些人天生穩重,不求大勝隻求不輸。他跟你一樣,是個凡事考慮周詳,會留後路,麵麵俱到的人。也有可能當年他全身而退,隱姓埋名,跟他娘子找了個世外桃源隱居去了,我覺得這樣比較像他的風格。”


    賀一航有些感激地對殷候笑了,點頭——他本就性格豁達,聽了殷候一番話,更是覺得天地寬廣。


    賀副帥正開心,冷不丁殷候接著說,“跟你說起賀晚風,是因為原本的枯葉城,就在望星灘附近。”


    賀一航倒是意外,他回想了一下以前的西域地圖,點頭,“的確……那他知道一些關於望星灘的事情麽?”


    “這個沒準,賀晚風對地形相當熟悉,畢竟本行是繪製地圖的。”殷候問,“你手邊有沒有家裏留下來的古籍之類的?”


    賀一航有些犯難,想了一會兒,就帶著殷候出了兵營,去黑風城街上的一座宅院,找一個人。


    賀一航回了一趟莊府,來見一位住在偏院的老者。


    這老頭兒九十多歲了,不過身體倒是還不錯,挺健朗。賀一航稱呼他為八叔,按輩分排,是他太爺的表兄,總之排來排去,算是家裏年紀最大的一個長輩。


    老爺子年紀大了,耳朵也不好使,賀一航喊了半天,老頭兒也不知道是聽懂沒聽懂。


    殷候在房門外的院子裏站著看一株曇花,留爺孫倆在屋裏使勁兒溝通。


    賀一航喊得嗓子都啞了,最後也沒讓老爺子整明白自己說的什麽,倒是把家裏老管家給招來了。


    “哎呀少爺,您大半夜的跟老爺子聊什麽呢?”管家進門,將窗戶打開換換氣,邊走到桌邊來倒茶。


    也就是管家打開窗戶的那一刹那,一陣風過,賀一航注意到他八叔雙眼盯著窗外正賞花的殷候。


    老爺子盯著院外的殷候看了好一會兒,突然伸手,對管家指著床頭的櫃子。


    管家走過去,打開櫃子看了看,從裏頭那處一個核桃木的匣子。


    老爺子點點頭,伸手接了那匣子,遞給賀一航。


    賀一航捧著匣子不解。


    老爺子跟他說,“平原山,老宅。”


    賀一航想了想,平原山是黑風城城南的一個小山包,比較僻靜,有些寺廟,不過山上的確是有幾處宅子,住的都是些隱士。


    賀一航捧著匣子跑出門,和殷候一起爬平原山去了。


    他倆腳程多快,轉眼到了山下,沿著山路往上走。


    半道碰到了個背柴禾的樵夫,賀一航一打聽,樵夫說,山陰麵的確有一座老宅,也沒牌匾,常年鎖著,但門口有“莊家”的門封。


    賀一航和殷候按照樵夫指的路上山,很快就找到了那處宅子。


    這座小宅坐落在後山一處三麵環樹,一麵背山的平地上。就幾間小屋,屋前一座小院,院裏院外,種了好些紅楓白梅,籬笆牆邊種滿了曇花。此時盛夜,好些曇花都開了,潔白似雪。


    小屋院子裏落滿了紅葉,看著的確是沒人居住,但卻又並不蕭條,景致極好。


    伸手摘下門上的“莊家”門封,賀一航走進了院子。


    院中有一些石桌石凳,還有一個秋千,莫名的,賀一航覺得這院子有些眼熟,特別是那個秋千。


    走到正宅前,賀一航拿出那個匣子打開,裏邊有一枚鑰匙。


    將鑰匙□□鎖孔,一擰……哢噠一聲,門鎖開了。


    賀一航將門打開,走了進去。


    這座宅子是一間書房,十分的簡樸,進門的一瞬間,賀一航有一種不小心走進了公孫書房的錯覺。


    公孫也有書房,開封府和黑風城都有。書房有個特點就是亂中有序,書架是不夠用的,裏三層外三層堆滿了書,地上桌上到處都是,房間正中有一張大桌子,擺放了好些他行醫要用的東西,還有文房四寶什麽的。


    小四子進了屋時常是沒地方坐的,都是直接坐在桌上。


    想到這裏,賀一航忽然眼前閃過了一個畫麵,他好似也曾這樣坐在桌上,看著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低頭畫著什麽東西,耳邊還有哢噠哢噠的風鈴&聲。


    賀一航正想著……那一串熟悉的風鈴&聲響起。


    殷候也被聲音吸引,抬起頭,就見在房門後,掛了好幾串木質的風鈴。


    殷候突然笑了,伸手,拂去石桌上積累的落葉,隻見黑色的石桌上,有刻出的棋盤格子。


    “老爺子。”


    這時,賀一航在屋裏叫殷候。


    殷候走了進去。


    副帥將桌上的積灰撣除,拿出火折子點亮了蠟燭。


    殷候走到桌邊,就見桌上堆放了大量的圖紙,都是地形圖。


    賀一航一張張看著,驚訝,“這是黑風城附近的水脈圖,還有這張是西域地下水的分布圖……連狼群狩獵的行徑圖都有!還有星象圖……”


    殷候走到一旁,翻看書架上的書籍,就見各種千奇百怪的書,都是地理方麵的,還有一些風俗方麵的古籍。


    “看來,賀晚風當年真的沒死,而且看樣子,過世的時間並不久。”殷候翻看著一本書,自言自語。


    賀一航也點頭,“也許我很小的時候還見過他,就坐在這張桌子上看他畫圖,大概是在我兩三歲,還不太能記事的時候。”


    殷候點頭,“作為一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來說,也算長命百歲了。”


    “這麽多年了,他一直都在畫圖啊……”賀一航感慨。


    “這些圖紙是治理西域一帶,以及行軍打仗的寶物,好好收起來。”殷候邊說,邊在屋裏四外看。


    賀一航仔細地一張一張將地圖都收起來,正收拾,突然被一卷圖紙吸引了注意,“老爺子,您來看!”


    殷候走過去,就見賀一航拿著一卷圖。


    這卷圖紙用一根麻繩綁著,掛著個竹簽,上麵有“望星灘”三個字。


    賀一航將卷軸打開,待他仔細看了畫卷中的內容之後,驚駭地睜大了眼睛看殷候。


    殷候也忍不住伸手,拿起其中一張圖紙仔細看了一會兒,看完之後也是滿眼的驚詫,“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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