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慘劇。”紀年搖著頭說,“明天還得去打下手,希望不要再被罵得那麽慘了。”


    蘇白安慰她說:“王導也就是嘴毒了一點,人還是很好的。”


    紀年勉強點點頭,有氣無力地說:“知道。對了,你今天怎麽樣?”


    蘇白說:“還好,差點兒被穿幫了。”


    紀年說:“問題是,明天買了遊樂場的票,還想去玩玩呢。現在好了,我的錢啊!”


    “不能退嗎?”


    紀年抬起頭,雙目無神:“買的特價票,不能退。”


    蘇白也無語了:“要不,你把票給我,我給你折點錢吧。”


    紀年激動:“真的嗎?”


    蘇白說:“嗯。”


    紀年的臉色又暗下去:“還是不要了,你又不想去。”


    蘇白拍拍她的肩,安慰道:“我本來也想去走走的,沒事,給我吧。”


    就這樣,蘇白拿到了一張遊樂場的票。她確實也很想出去走走了。


    遊樂場在市區有地鐵直達,蘇白右手漢堡左手可樂,坐了十多站後,到了目的地。


    她看著零零散散的人,還有各式各樣的大型器械,頓覺心情好了不少。


    難得不怎麽需要排隊,她高高興興地玩了一趟之後,決定再接再厲,從頭再來!然而剛走上沒什麽人的等候區,注意力就猛地被一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吸引了過去,再往前走兩步一看到那聲音的主人,她整個人愣了一會兒,驚愕地發出聲響:“林、林凜?”


    林凜?


    她竟是一時想不起他們多久沒見了。


    一有這個念頭,蘇白就被自己囧了,果真是受壓迫久了嗎,所以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幾天不被欺負,看到林凜忽然有種激動亢奮的感覺?


    不過,蘇白還是有些不解,她打量了四周的環境,心裏琢磨著,這麽一本正經的精英人士不像是那種能進遊樂園的人啊?


    林凜原本還是一副我不想理你的高傲樣,但是應聲望來,看到蘇白,下意識有些不自在地撇過頭。


    他心裏暗叫糟糕,這蘇白看到他心裏指不定怎麽琢磨著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想到這兒,他眼神一暗,仿佛看到了自己英明的形象在別人心中崩塌,那是他引以為豪構造了多久才有的結果。如今蘇白看到,肯定心中嘲諷他是個十分幼稚的人。


    果不其然,隻見蘇白指著他,跟著喊:“你……怎麽會在這裏……”


    “啊——”蘇白本還想再說幾句,突然目光被林凜前麵一個小孩吸引了去,一瞄到臉,就抑製不住地叫出聲來。


    這誰家小孩,長得真漂亮!


    四五歲大小,肉嘟嘟的臉蛋粉紅粉紅,骨碌碌的眼睛晶亮晶亮,頭頂柔順服帖的軟毛,身著鮮黃色t恤加牛仔褲,鬆鬆垮垮,加上無比認真的神情,讓人禁不住想揪過來狠狠蹂躪一番。


    “這小孩是?”蘇白眼神發亮……“我表弟。”


    蘇白對林凜家優秀基因表示忌妒,一家子全都長得這麽好,這小家夥長大了絕對也是個“禍國殃民”的種子。接著也不待林凜反應,她迅速躬下身來,一臉討好,笑眯眯地說:“來,小弟弟,叫姐姐。”


    林凜咬咬牙,彎身拍拍旁邊小孩的頭:“別理她,小意。”


    小意先是撲閃一雙大眼睛,抬頭乖巧地望著蘇白,突然喊道——“阿姨好。”


    蘇白:“……”


    林凜:“……”接著他默默地、毫不留情麵地“噗”了一聲。


    噗什麽噗,什麽人啊這是,跟個小孩一般見識!然而小孩麵前不好發火,蘇白假惺惺地朝林凜一笑,回頭瞄著小意,報複性地捏了捏他的肉臉,笑容加深,強調:“乖,叫、姐、姐!”


    小意望著蘇白,不再吱聲,眼底充滿了困惑。


    蘇白憋著一股子勁,暗地咬牙切齒。


    林凜樂不可支,在旁神情傲慢地拍拍小家夥的頭:“叫得真好,待會兒哥哥給你買糖。”


    到底是倒了什麽黴,才會再遇到這個煞星。


    你是哥哥,我是阿姨,那豈不是比林凜還大了一輩。


    可他明明是個老男人好不好。


    不過蘇白的想法,小意是察覺不到的。他起初有些怕生,但蘇白和林凜說了幾句話後,小意便知道麵前這位阿姨不是壞人,所以也就樂嗬嗬地扯著蘇白的袖子,有些嬌氣地說道:“阿姨,抱抱。”


    那又軟又糯的話,直酥得蘇白心都癢了。她蹲下身子,朝著小意伸出手。林凜作壁上觀,也不阻攔。


    小意喜歡別人抱著自己飛奔,蘇白看著他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一副你不背我抱我我就哭的委屈樣,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果然,對於萌孩子,她從來沒有抵抗力。


    小意纏著她的脖子,奶聲奶氣地說道:“哥哥,我們比誰更快,阿姨快跑!”


    小意雙腳一蹬,像騎馬般,而蘇白則是雙腳一軟,差點兒跪倒在地。


    她吃痛地騰出一手摸著膝蓋後麵,小意剛剛那一蹬,真是疼得要命……她咬牙背著小意向前奔去,跑了約莫五十米,走到一棵大槐樹下,她便停止不動了。


    林凜很快趕上,在一旁極其悠閑地說道:“怎麽?不能跑了?”


    蘇白憤怒了,暴躁了,這男人要不要這麽說風涼話?她放下小意,摸著他腦袋道:“小意,以後要騎馬的時候先告訴姐姐哦。”


    小意坐在一旁,低頭玩著自己的手指,好半晌才“哦”了一聲,有些委屈地控訴:“哥哥都不讓我騎馬,隻讓我騎在其他哥哥姐姐身上。”


    言下之意竟是林凜這人自私惡劣圖輕鬆,對待自己的弟弟也這樣……敷衍?


    被小意這麽一指責,一旁的林凜有些尷尬了,他咳嗽了幾聲,但臉色還是有些不自然地紅了。他上前,抱起小意,作勢打了他屁股一下,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再說以後不帶你出來玩了。”


    蘇白無言了,這斤斤計較的男人連小孩子也不放過。她嗬嗬嗬地冷笑了一番,隻看得林凜有些不好意思。


    他想了想剛剛蘇白被小意踢的那一腳,再看著她一臉認真的樣子,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你沒事吧?”


    蘇白哼了聲,頭仰得比天高。林凜不在意,目光落在了她額上沁出的汗水,臉上柔和了幾分:“小意看起來很喜歡你,如果不介意,我們一起玩吧?”


    這語氣,竟是說不出的和緩,語調也輕鬆,讓人有種這男人真是溫文儒雅的錯覺。


    蘇白本是想也不想地拒絕,但當看到小包子那期盼的樣子,她咬舌胡亂地應道:“哼,誰稀罕。不過……不過我還是很喜歡小意的。”


    說完,她上前,一把抱起小意,自顧自地走在前方。


    他們三個一起走到了跳樓機的位置,還隔了很遠就聽見恐怖的尖叫聲。蘇白躍躍欲試,林凜則一臉坦然,小意對這個似乎很有興趣,拉著林凜的衣角不鬆手。


    林凜沒辦法隻好帶他去買票。


    美麗的售票大媽和藹地說:“小朋友不能上去哦,要身高超過一米四才可以。”


    小意的小嘴嘟了起來,看起來很不高興,拉著林凜的手:“哥哥,你去你去!”


    林凜的麵色有些僵硬。


    小意一副鐵了心要看林凜玩的樣子,一大一小好像還爭執了什麽,直到工作人員似乎開口說願意暫時照顧一下小孩,才看見林凜鐵青著臉向蘇白旁邊那個位置走來。


    ……林凜的表情讓蘇白想起了……從容赴義的劉胡蘭。他的表情就像在說,來吧,來吧,在他的脖子上砍一刀吧。


    蘇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可哪兒不對勁……嗯……想不出來。她也懶得再多想,將安全帶係好,睨了林凜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啊,跳樓機!加油!


    林凜神色僵硬地走了上來,沉著臉往下麵一坐。工作人員幫他係好安全帶。


    跳樓機在慢慢地直線向上移動,這個時候的速度是很慢的。如果往下望,還可以看到各種風景,到處有彩色的氣球,整個遊樂場都淨收眼底。


    至於林凜,他從上來到現在一聲都沒吱,蘇白又偷偷瞄了眼,嘖,側臉的線條……還真是美男啊……可據說自古紅顏多薄命啊!


    蘇白在心中默默歎息瞬間,跳樓機終於爬到最頂端,然後停住了,蘇白滿心期待,做好準備,抓好把手,隻聽得咯吱一個響動,機子手臂仿佛轉了個彎,它便直線俯衝下來——“啊啊啊——”


    “啊——”


    前一句是因為身後的遊客激動而亢奮,後一句是因為蘇白她大腿……突然好痛!


    旁邊林凜那渾蛋竟然在衝下來的一瞬間,突然伸出魔爪揪住她的大腿,而且用力地連同她的肉擰了一下。


    機子在歡快地做自由落體的運動,直接衝到了中間,然後在中間停住了,然後又開始快速地向上升!


    “啊啊啊——”身後旅客依舊配合。


    “嗷——”蘇白隻覺得大腿肉也跟著被擰了,頓時也顧不上興奮,在高速運轉中,揪住了林凜的手臂,絕對是非常標準的身材,肌肉什麽的一塊不少。她也能清晰地感受到林凜此刻的緊繃,問題是,這樣的男人,誰知道竟是見鬼的膽小鬼,難怪她之前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不過,快放手啊!


    放手!


    蘇白咬牙切齒,眼淚飆飛,別人是嚇疼的,她是被虐疼了。


    直到再來了幾次上上下下,跳樓機終於安全落地,而蘇白連氣都呼不出來了,她能察覺到那雙爪子已經挪開了自己的大腿。


    蘇白腳步是虛浮著出來的,她不斷抽氣,更想怒罵林凜幾句,但當看到林凜蹣跚地挪動著腳步的時候,她嚇了一跳。


    隻見林凜臉色蒼白無血絲,手還在微微抖著,腳更在打戰,仿佛經曆了什麽生死難關似的。他一踏在熟悉的地麵上時,馬上強撐著扭動著身子走到一旁的大樹下,扶著大口地喘氣,毫無平日的那般什麽都不怕的生機勃勃樣。


    林凜這般淒慘,蘇白本想揪著他領子狠狠質問的動作也不好做了。


    她有些尷尬地看著四周,很多人都在看著林凜,似乎好奇一個大男人怎麽比女人還柔弱。


    蘇白歎了口氣,知曉林凜這人肯定麵子薄,被人這樣指指點點地肯定心裏更加惱羞成怒,這一怒指不定她就遭殃了。


    所以,蘇白很有遠見地拋開個人情緒,小跑上前,一手攙著林凜的腰,一手將他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她如同安慰丟了糖果的小孩子般,低聲細語:“乖,不怕哦,都結束了,你看你都下來了,你做得很棒的。”


    這話說得蘇白自己都快被囧了。


    林凜人還是無力得很,手指泛著冷意,他想要推開蘇白,卻沒什麽力氣,因此也隻能認命了。


    他微眯著眼,長長的眼睫毛忽閃忽閃的,靈動得很。蘇白靜距離地觀察他,不得不讚歎上天對林凜可真是好。


    即使他靠在自己身上這麽娘的行為,即使他此時全身籠罩著柔弱的氣息,可他卻仿佛比從前更惹人憐愛!


    “豐神俊朗”大概是形容他這類人的,嬌弱的美人自有一份冰美人的姿態。蘇白像個漢子似的摟著他,心中一陣心曠神怡。


    她琢磨著:林凜的氣息真好聞,林凜不說話的樣子真賞心悅目,林凜長得其實真的很不錯……林凜……林凜……蘇白快要被林凜這嬌弱的樣子所折服,一個把持不住,差點兒要跪倒在林大神的西裝褲下。


    她好不容易把持住自己,不被男色吸引,但心中對林凜的印象也好了許多。在她看來,他也有柔弱的時候,他隻是平時強硬了點,但他也是正常人,會恐懼會惡作劇。


    這麽一想便真實多了。再聯係他平日裏欺侮她的樣子,她也下意識地為他找了個借口。


    蘇白十幾歲的時候,也是上房揭瓦一個頂倆,所以林凜在她心中看來隻是一個還未過中二期的年輕人,再加上脾氣傲嬌了點。


    蘇白抱著林凜待了十幾分鍾,林凜這才悠悠清醒,眉頭輕皺,說道:


    “小意呢?”


    蘇白猛地一拍腦袋,頓時反射性想到小意呢?


    十幾分鍾沒回去,小意該急了或者哭了,或者……蘇白想也不想地馬上雙手攙扶住林凜,咬牙哼聲道:“快過來,我扶著你去找小意。”


    她微蹲下身子,拉扯著林凜。林凜不解其意,指著她“威武雄壯”


    的肩膀,好半晌才嗬嗬道:“蘇白,你真不像個淑女……”


    淑女你妹!淑女才不會這樣安慰你哄你呢,還被你摧殘!


    蘇白心裏不恥他這句話,她隱約覺得林凜說這話很不屑,她想反駁卻覺得沒意思。


    她本就不是淑女,也沒打算裝模作樣,那樣矯情得很,因此她惡聲惡氣地喊道:“還不過來,你怎麽像個女人一樣婆婆媽媽。”


    林凜失笑,看到好幾人因著蘇白的話側目,更有人對林凜露出似笑非笑鄙夷的樣子,他臉上一凜,也沒有了調笑的氣氛,語氣冰冷地吩咐:


    “算你識趣。”


    說完,一改剛剛的柔弱樣,快速地靠過去,任蘇白將手搭在自己肩上,攙扶著自己。


    他腳步雖然還有些虛浮,但總算沒像開始那般輕飄飄,因此他靠在蘇白肩上,也有了力氣耀武揚威,指手畫腳,一會兒指東一會兒指西,苦得蘇白隻想罵爹。


    但為了小意,她忍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身旁的林凜雖然說話不客氣,但不被人注意時,他眼中飽含的溫柔與憐惜卻足以膩死人。


    他手搭在她肩上,兩人勾肩搭背,親密無間,仿佛遊樂園中一對又一對的情侶般。他們的動作和力度磨合得很好,也沒有不適感,仿佛兩人渾然也是一對情侶,默契十足,正做著世上最親密的事。


    林凜微微歎了口氣,收斂了自己的思緒,可他腦海中不由自主地響起她的手纏著自己身體的樣子,她似乎怕自己腳軟,因此將他大半重量壓在自己身上,這讓林凜很輕鬆很溫暖很舒服,讓人……不舍得丟棄和離開。


    他微微側過頭,忍不住更靠近了幾分,更下意識地將腦袋搭在她肩上,聞著她若有似無的女兒香。


    那麽近的接觸,他看到她嘟起嘴圓滾滾的樣子,無瑕的臉上酒窩隱約出現,他有種想要伸手戳一戳的衝動。


    林凜更聽得到她在低聲呢喃罵他,可他不在乎。


    蘇白是個認真且負責的人,林凜無數次感受到她這一點,而同時,她也很心軟。她明明對自己氣極了,她也疼死了,可是她看到自己這番樣子,她會心軟,會放低姿態好言相勸,會用惡聲惡氣掩蓋自己的關心。


    那一刻,林凜真覺得身旁這小姑娘太可愛了,迷人得緊。她仿佛一顆明珠般,在不斷地散發光芒。


    她的熱情與活力可以感染每個人,她有足夠吸引人的優點,幸好,他看到了。


    他勒緊了蘇白的脖子,聽她被自己勒得有些喘不過氣來。林凜禁不住地想:或許就這麽走下去也好,有這樣一個她陪在自己身邊,這條路不會太孤單。


    但此刻,蘇白的心理活動卻與林凜截然相反。


    她痛得咬牙切齒,腳疼,身上又攙扶著一個男人,相當於拖著一百三十斤的重量在走路,但她卻自始至終咬緊牙關,一句都沒吭出來。


    好在路再長也會有終點,看到小意的時候,蘇白重重地吐出一口氣……結、結束了?


    她喘息著,而林凜卻是若無其事地鬆開手,隻是微微地喘口氣,僅稍稍泄露他的解脫,滿臉的坦然。蘇白白了他一眼,既然他好了,那她也不想理他。她轉頭的那一刹那,錯過了林凜眼中的可惜。


    他還想……再被扶著走下去呢……蘇白不搭理林凜,但小意卻一臉燦爛地跑過來,神情寫滿了自豪:“哥哥,你真厲害!”


    “嗯……”林凜輕聲一應,沒有否認的跡象。


    “……”蘇白在長達數秒的沉默之後,終於在心底自胸腔處咆哮出聲——你這個禽獸!厚臉皮!不要臉!


    他一路揪著自己的大腿,疼的是自己,他有什麽可厲害的!


    蘇白悲憤地坐在原處罵遍了林凜的祖宗十八代。


    這時,林凜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麽,別過頭來看著她,視線再慢慢地沿著她身體曲線下移,直到看到她緊身牛仔褲上那朵被硬生生扭出來的褶皺,神色才有了絲絲改變。


    工作人員在旁邊默默地圍觀著他們的僵持。


    然後,令人發指的事情發生了。


    林凜突然看著蘇白歎了口氣,麵不改色心不跳地開口:“你剛剛叫得真大聲。”然後……他居然睜著眼睛說,“你膽子怎麽這麽小?”


    蘇白:“……”


    這時小意竟是默默朝他這個禽獸一般的哥哥靠了一步,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望著她,軟綿綿地指控:“膽子怎麽這麽小?”


    蘇白頓時石化了……林凜,林凜,林凜……“林!凜!”


    林凜表示無辜地睜大了眼睛,和藹地牽起小意的手,轉過身去:“真乖,哥哥給你買糖!”


    夠了,蘇白表示。她這輩子再也不想和林凜有任何時機、任何地點的“巧遇”。


    這一切都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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