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不希望和平,每個人都想擁有和平。每個國家,每個民族都不希望有戰爭的發生。人們都希望自己生存的世界和平,人們都能過上平平安安的生活。


    我是精靈族的女巫,也是湯羅國唯一的女巫。我的父親是湯羅國的國王,他總是喜歡穿白色的絲綢長袍,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著寒光。


    當父親騎著白色的駿馬,率領著浩浩蕩蕩的部隊凱旋的時候,母親撫摸著我的額頭淡淡地說,孩子,這裏將不會再有戰爭。


    母親對我說父親是湯羅國最偉大的人,部隊在他的帶領下打敗了鄰近的西蒙國,讓西蒙國的子民都歸順了湯羅國,從而結束了五百年來水深火熱的戰爭,老百姓從此過上了和平的生活。人們都很感謝你的父親。


    我的母親是永生的女神,她的頭發很長,一直垂落到腳跟,銀白得像是陽光下的瀑布。我很羨慕她,希望有一天自己的頭發也能像她的一樣。


    母親經常帶我去看瀑布,在瀑布下為我洗頭,為我梳妝。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會斜仰著頭看著母親,看著她那美麗清澈的眼睛,然後對母親微笑。母親的眼睛很藍,像是世上最純淨的藍寶石。母親告訴我這是女神才有的眼睛,她說等我成年以後,我得去收買那些四處遊蕩的遊魂。當我收買了五百個遊魂的時候,我就會變成女神,和母親擁有一樣湛藍湛藍的眼睛,像藍寶石。


    我似懂非懂,似信非信。


    母親給我講她年輕時發生的一些事情,我坐在她的身邊,靜靜地聽著。


    母親說她在認識父親以前就經常夢到父親,夢見父親騎著白色的駿馬,穿著那身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著寒光的白色長袍,夢見父親清澈的眼神和陽光般的笑容。母親每次對我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都洋溢著幸福,在燈光的映照下一閃一閃的。然後,母親就問我有沒有做過這樣的夢,我每次都掙開母親的懷抱,羞澀地跑開,耳邊響起母親開心的笑聲。


    每一次都是如此,我每次都很開心,母親也很高興。


    在我成年的時候,父親為我舉行了盛大的典禮。我的祖父是精靈族德高望重的魔法師。在湯羅國最豪華的宮殿裏,祖父賜予了我女巫力量,送給了我女巫黑色的衣裳和那頂尖尖的帽子。然後祖父親吻了我的額頭說,孩子,希望你早日成為永生的女神。我看著祖父修長的白色胡須和慈祥的笑容,說,我會的。


    於是,父親走過來對我說,你是湯羅國的公主,是湯羅國永遠的驕傲。我開心地笑了。我說,父親,您是湯羅國最偉大的王。母親送給了我一個發夾說,這是一個會發光的發夾,戴上它,當你穿著黑色的衣服跑在黑夜裏的時候,我就能很快地看到你,不讓你迷失。我親了親母親的臉龐。


    在我開始女巫生涯的時候,我經常在深夜裏做同一個夢。一條黑色的望不到盡頭的小道上有一個騎士,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帶著黑色的頭盔,手中拿著一把黑色的劍,黑色的風揚起他的衣服。他的眼神裏飄出無盡的憂鬱。那股憂鬱在我的夢中彌漫,迅速將我的夢填滿。我在夢中喊著一個奇怪的名字:莫風。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他的名字,但每次我喊這個名字的時候,他就會轉過身去,走向那條望不到盡頭的小道。我會莫名其妙地哭,一直哭到夢醒。


    我沒有把這個夢告訴我的母親,它留在我的心底,不時地散發出淡淡的傷感。


    我每天晚上都會騎著我的掃把在湯羅國的上空飛行,黑色的衣服上灑滿了月亮的銀輝,柔和而靜謐。那些孤獨的遊魂,有些斜倚在自家的門口,有些在大街上遊蕩,還有的在曠野上大聲呼喊。但他們的眼神都是空空的,無窮無盡。我的任務就是把他們送到冥府,讓他們重新找到歸宿。很多遊魂看到我的到來都很高興,因為他們需要一個引領他們的人。


    有一個夜晚我看到了一個遊魂,當他得知我是女巫的時候拒絕了我的引領。他說,湯羅國隻有一個女巫,那你一定是湯羅國國王的女兒。我點了點頭。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接著說,我是西蒙國的精靈,是在與湯羅國的戰爭中陣亡的。你的父親是一個侵略者,我不會讓一個侵略者的女兒引領我到冥府的。我說,可是湯羅國隻有我一個女巫。他聽完這句話走了,他說,那我就做一個永遠的遊魂。


    我把這件事告訴了母親。母親的眼中充滿了痛苦,在宮殿裏散落開來,像是瀑布落水時激起的浪花。她說,孩子,這是國王的使命,請不要怪罪你的父親。


    當我收買了四百九十九個遊魂的時候,母親笑著對我說,孩子,你就要成功了。


    可是事情並不像母親想象的那麽簡單,任我在黑色的夜裏來來去去地尋找,但再也找不到遊魂。精靈們在父親的統治下都快樂地生活著,我突然想到了那個夢中的騎士,想到了他那憂鬱的眼神。


    我停到了地上,將掃把收起,然後在湯羅國的各條小道裏穿梭,像一陣飄逸的風。我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我一定會碰到那個騎士的。母親曾對我說女巫的夢是很靈驗的,她說的話永遠都是對的。


    在我到地麵上巡邏的第三十個晚上,我看到了那個夢中的騎士。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帶著黑色的頭盔,手中拿著一把黑色的劍,黑色的風揚起他的衣服。我沒有喊“莫風”這個名字,因為我怕他會突然離去。他朝我笑了,他的笑聲中夾有一絲苦澀。他說,你是薩斯,湯羅國的公主,僅剩的女巫。我點了點頭說,你是誰,你怎麽知道?他的眼中又彌漫出憂鬱,他說,因為我在等你,我是來幫你找最後一個遊魂的。


    我沒有再問他。他揮了揮手,黑暗中跑過來一匹黑色的馬。馬的皮毛很亮,月光貼在上麵反射出一種奇特的灰色。他跳上馬,伸出手對我說,上來吧,我和你一塊走。


    風在耳邊呼嘯而過,星光落滿了他的肩膀。我騎在馬的後麵,手扶著他的腰,臉緊緊地貼在他寬闊的脊背上。我問他,你知道哪裏有遊魂?他搖了搖頭說,有精靈的地方就會有遊魂。我告訴他那個拒絕我收買的遊魂的故事。他聽了以後,很久很久沒有說話。我仿佛聽到風中有哽咽的聲音。從前麵飄來的細小的水珠,落到我的臉上,滑進我的口裏,鹹鹹的,澀澀的。


    以後的每個晚上,他都會在那裏等我。看到我來他會朝我笑,然後把我拉上他的馬。我總伏在他的背上,聽風在耳邊低唱。他總喜歡把他的劍放在前麵,從來不讓我去碰那把劍。他說劍上有太重的血腥味。


    在一整夜的狂奔中,那匹馬被戰爭時設下的障礙絆倒了。我和他一起掉進了正前方的陷阱。那是一個漆黑而又狹小的地方,我沒有辦法在那裏展開我的掃把。我們被困了。


    母親送我的發夾發著光,我透過那微弱的光看到了他堅定的臉。他說,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出路的。我看到他在地上摸索,然後摸到四周的牆。他撿起了一塊石頭朝四周的牆砸去,頓時火花四濺,像滿天的繁星。我說,你這是幹嗎?他說,我要砸開一塊地方讓你能飛出去。我說,可是那需要很長的時間。他頓了頓說,我會盡最大的努力。


    在石頭碰撞出來的火花的映照下,他一下一下狠狠地砸著。巨大的反擊力讓他的手發抖,好幾次手中的石頭掉到了地上。他背上的汗水透過黑色的衣服滲了出來,迅速地滑落。我用袖子擦了擦他額頭上的汗說,休息一會兒吧。他又朝著我微笑,露出了他潔白的牙齒。他說,你不覺得這火花很漂亮嗎?


    我看到了他的手上開始流血,那塊握在手上的石頭慢慢地被染紅。我的淚水滑出了眼眶,我說,你為什麽要幫我?他的眼神又流出了憂鬱。他說,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在經過兩個日夜的敲打後,他終於給我騰出了一個可以展開掃把的地方。他說,你走吧。我努力地控製住淚水說,我出去,馬上叫人來救你。他笑著點了點頭。


    我到達宮殿門口的時候,看到父親和母親站在那裏焦急地等待。淚水浸濕了母親湛藍的眼眸,父親的頭上又隱隱多了幾根白發。母親抱著我說,孩子,你到底去了哪裏?我告訴了母親我的遭遇,然後求父親馬上派人去救他,那個在我夢中出現的騎士。父親點了點頭說,救出來以後你讓他來見我,我要好好地謝他,湯羅國的珠寶任他索要。


    我重新到那個陷阱的時候,我看到他暈過去了。父親派來的士兵將他拉了上來,送到了我的宮殿裏。我從瀑布下接來最幹淨的水為他擦拭了臉和雙手。他的手已經傷痕累累,像我如絲如麻的心。我守在他的床邊,靜靜地等他醒來。


    他睜開眼的時候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眼裏散發出快樂。我說,你好好養傷,好了以後我的父親要見你,他要好好謝謝你。他的嘴唇動了動,什麽也沒說。我說,你不想見我的父親嗎?他搖搖頭說,你知道嗎?我是真的喜歡你。我的臉微微一紅,扭過頭去。


    三天後他說他可以去見我的父親了。在他走進父親的宮殿之前,他又一次凝視著我說,你知道嗎?我是真的愛你。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憂鬱又一次充滿了他的眼神。我點了點頭說,我知道。


    他拜見了我的父親。父親坐在寶座上輕聲地說,你走到我的跟前來吧。他慢慢地走了上去,當他走到我父親跟前的時候,他突然拔出了他的劍。


    不,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不是一把劍,而是一根拐杖。現在這根拐杖正朝父親的胸口刺去。父親靈活地避開了,然後我看到了一把劍從他的背後穿了出來,閃著寒光。血一滴一滴從劍尖流了下來。


    父親淡淡地說,你不該帶著你父親的權杖一塊來,你不知道精靈國國王的權杖是互相排斥的,在你到宮門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是誰了。


    誰?我大聲地朝父親喊道。


    他就是西蒙國的王子莫風。


    我驚呼道,莫風。我終於把這個名字喊出了口,這個我在夢中喊了無窮遍的名字,這個喊完以後他就會離開的名字。盡管我是那樣小心翼翼地逃避著,但最終還是喊出了口。


    父親接著說,莫風,你接近我的孩子就是想見到我,然後刺殺我,對嗎?


    不,不是這樣的。我奮力呼喊。父親的話深深刺痛了我的心,難道他真的騙了我?


    莫風抬起了他的頭,他的臉色因為失血而顯得蒼白。他說,最開始是這樣的,但後來……莫風停了停,接著說,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那句話嗎?你知道嗎?我是真的愛你。這一切也許都是假的,但我愛你,卻是真的。


    帶走我的靈魂吧,我的女神。


    我收買了莫風的靈魂,這是第五百個遊魂。我變成了永生的女神。我擁有了母親一樣藍寶石般湛藍的眼睛。


    我流淚了,我不明白為什麽從那湛藍的眼睛裏流出來的淚水,一個女神流出來的淚水也會是鹹鹹的、苦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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