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不朽”的概念,米蘭·昆德拉在他的小說《不朽》裏有過這樣的解釋:所謂一般的不朽,熟人之間對一個人的懷念;另一種是偉大的不朽,即一個人活在從來不認識他的人的心目中。


    我也想過不朽,根據自己的喜好及性格,我曾非常執著地把自己的人生定位在作家這個位置上,試圖以文字的方式讓自己不朽起來。可是走上了這條道,我才明白,文字是虛無的,以這種工具為生的作家也是虛無的。寫作很快活,那種感覺我相信是可以和魯智深喝酒劉歡唱歌時的心境決一高下的,天地豪情,充溢於心。寫作很累,累的是在寫作這種儀式結束以後,那片刻間,我常常覺得心底的所有東西都被抽走了,空空蕩蕩,對萬事萬物都脆弱地敏感。大街上的一縷陽光,或銀幕上的一句對白,有時都可以讓我在半月的沉陷中輕鬆不起來。焦慮和彷徨,對於我來說,那是最常見的名詞。


    前段時間,a城文藝界曾經鬧過一場官司。起源是幾個在校大學生和剛出自大學之門的小青年將幾個作家出書的事比做“出恭”。現在我無意討論這件事的是是非非,之所以想到這個話題,是因為就這件事,讓我看到了文學的尊嚴和這個曾經被我看作不朽的事業正在不斷瓦解的事實。


    即將步入而立之年,一度想放棄這種曾經以為可以讓一個人不朽起來的事業。每每有此念頭時卻優柔寡斷,從來沒有過的惶惑。經曆了人際種種,那樣一種手腕,那樣一種現實;經曆了感情糾葛與變幻中的種種,那樣一種痛苦,那樣一種憂傷,在失眠的夜晚,我常常質問自己,我適合寫作嗎?


    米蘭·昆德拉還說過,生命中無法承受的不是存在,而是作為自我的存在。這個世界,對於我們來說,存在並更加美好地存在,那是越來越光明的事實。一個人的一生,除了存在的基本需求之外,還有更重要的東西。於是,我們不幸地被這位流落在布拉格之外的米先生言中了。我們存在的事實已明顯地呈現出這樣一種走向:空間的距離日益縮短,乳房、性、金色的唇,將欲望裝點成一棵變異的雜種植物,在物質和精神的悖論中無序地生長。捫心自問,還有幾個你我他的自我存在。所謂的存在一詞更是無可言說。這也成了我十年如一日地喜歡王菲的歌及其為人的重要理由。


    一個人一時一刻保持自我乃至保護好自我的存在並不是件難事,難的是永葆青春的激情和發自內心的桀驁。所以每當我要做出放棄的打算時,似乎心底裏總有個聲音,強烈且執著。於是漸漸地,寫作不再成為我的“不朽”的存在,而是作為一種不願向人生妥協的方式,向遙遠的未來戰鬥的武器。


    生命有輝煌也有低穀,起起落落乃無常人生的必然,無所謂別人感恩,無所謂曾經的騰達,無所謂一時的得失。重要的是無愧於回憶,無愧於自己,一生一世,堂堂正正不屈服。這在我看來,就是最好的“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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