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鬱在黑板上畫完了這條享譽全球的浪漫笛卡爾心形線後,就宣布了提早下課。


    學生們一個個都帶著喜笑顏開的表情捧著書離開教室、奔赴即將到來的複活節長假,臨走之前,幾個調皮的男生還不忘在他的肩膀上輕捶一拳表示欣喜和祝福。


    不一會,教室裏便重新了恢複安靜,被數學係的孩子們深深喜愛著的傅老師此時用黑板擦擦完了黑板,回過頭來望向那個有待繼續解決的坐在座位上赤紅著臉神遊千裏的難題。


    說她是比數學題還棘手的存在,還真是不為過。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嘴角抿著笑,走到她麵前的座位上輕輕彎腰坐下。


    翁雨一開始根本沒有發現整個教室在瞬息之間已經發生了風雲變化,不是因為困倦疲憊,而是因為她整顆心髒在以難以承受的加倍速度跳動著,讓她根本無法再有心神思考顧及任何其他。


    小時候有想過,自己以後能不能遇到一個願意給自己獨一無二浪漫的人呢?他會體貼、包容、理解自己,更願意持之以恒地對待這份感情。


    長大後,才知道現實並非如此圓滿,也明白了這可能隻是夢想。


    可現在,在她剛剛經曆過一段失敗的戀愛之後,她當真遇到了這樣一個人,他給予她無數無微不至的溫暖,也讓她首次體會了這種怦然心動到無法自持的感覺。


    能夠真心喜歡上一個人,她深深感到幸運,卻又不可避免地開始有些惶恐。


    越是因為覺得觸及到了幸福,越是害怕幸福會從指間溜走,這樣的心情,原來的確真實存在著。


    “小雨,”


    傅鬱靜靜等待了一會,這時才出聲叫她。


    “……嗯。”她回過神,感覺到他在近處,臉上的熱度還未退下,隻敢輕輕點頭。


    “我現在,想帶你去一個地方。”他用手指輕輕摸索了下課桌麵,“可以嗎?”


    翁雨聽了一怔,很自然地就抬起頭,與他對視。


    “我想,這個地方,你一定會喜歡。”他注視著她的目光裏,有最溫柔的笑意,“而且,我還有些話想對你說。”


    翁雨發現,自己真的很難拒絕他。


    難以拒絕他的任何話語、請求,無論心裏是多麽遲疑,她到最後都總會順遂他的意思。


    這麽想著的時候,她都已經坐在了他的車上。


    “你坐飛機很累,現在可以先睡一會。”他在車裏打開了舒緩的鋼琴曲,側過頭對她說,“從這裏開車到我們要去的地方,大約有40分鍾左右的路程。”


    她點點頭,雖然心跳還有些不止,卻還是係好安全帶、靠在副駕駛座靠背上。


    傅鬱開車很穩,不會讓人有顛簸的感覺,翁雨閉著眼睛,心裏悄悄猜測著他會帶她去哪裏,不知不覺間、便睡著了。


    等醒過來,發現車子已經停了下來,她揉揉眼睛,條件反射就去往車窗外看。


    隻這麽一眼,她就呆住了。


    眼前的地方,是她心心念念向往的地方,她此前雖然從沒有來過,但是卻已經反複在圖片、搜索引擎、書上看過多次。


    甚至連她的手機壁紙和電腦壁紙,也一度都是這個地方。


    這次來英國之前,她也想過他會不會帶她來這裏,但卻沒想到,他竟能知曉她的心至如此地步。


    溫莎城堡,windsor castle。


    在英國,城堡無處不在,這些城堡俱都曆史悠久、景色優美,且都在高高的城牆背後、藏著不同的故事。而這座溫莎城堡背後,也有著一段浪漫纏綿的愛情故事,翁雨當時也是聽到了這段故事,才對這座城堡更為印象深刻的。


    1936年,英王愛德華八世在此向曾兩度離婚的美國平民辛普森夫人求婚,為了愛情毅然放棄王冠,由一國之君降為溫莎公爵,出走英倫三島,直到1972年其靈柩才重返溫莎。


    “不要江山愛美人”,溫莎公爵用這段風流逸事,使溫莎古堡聲名遠揚。


    “來,”在她看得連眼睛都移不開的時候,她所在的這一側的車門也被傅鬱從外打開了。


    “現在是三月,所以這裏下午四點多就會禁止參觀。”他微微俯身,一手撐在車子的車門邊框上,笑著和她說,“小雨,現在離結束時間,還有一個小時不到。”


    她這回的反應倒是快了,立刻就解了安全帶,從車裏鑽了出來。


    視線所及之處,延綿著的都是一組組花崗石建築群,單單從外觀來看,便足以讓人駐足不前。


    此刻翁雨拿著傅鬱給她的相機,從不同的角度,抓緊時間對著城堡拍攝著。


    可惜她這個人的攝影水平,實在是很糟糕,一連幾張,都把眼前的美景拍糊了。


    一旁的傅鬱此刻很自然地就接過了她手裏的相機,柔聲對她說,“你去裏麵看看,我在外麵等你。”


    她略遲疑幾秒,“嗯”了一聲,臉紅紅地看了幾眼他拍攝時俊逸的側臉,開始往古堡裏走。


    由於今天的參觀時間有限,更因為傅鬱正在等她,翁雨隻是稍稍在圓塔停留了一會,再看了看庭院,就趕著結束了參觀。


    等走到門口的時候,才發現天色已經漸漸開始變暗,遠處的夕陽正在西下,為整個古堡都鍍上了一層暖融融的金色光芒。


    而在這樣的光芒下,她的眼睛很快就捕捉到了正拿著相機,靜靜站在樹下等著她的傅鬱。


    他的身後就是延綿不絕的古堡,這樣的畫麵,在她眼裏幾乎構成了一幅畫。一瞬間,周圍的人似乎都是靜止的,隻有這個在等待著她的人,是唯一的存在。


    而像是心有靈犀般,傅鬱仿佛也感覺到了她的目光,很快就側過頭,對上了她的視線。


    在她的目光裏,他輕輕抬手、朝著她的方向舉起了相機。


    翁雨不敢猜他是不是在拍自己,心髒砰砰直跳地走回了他的身邊,卻見這時他已經將相機交給了身旁一個同樣在等人的外國人。


    “小雨,”他側頭看到她,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我讓這位先生幫我們倆拍一張照。”


    和他一起朝後稍稍退了幾步站定,在她如雷的心跳中,她感覺到他的手輕輕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好了。”外國人很快就按了下快門,笑著將相機遞還給她。


    翁雨拿著相機,微紅著臉去翻相冊,手指輕輕一按,便看見自己和他的身影清晰地出現在了相機的畫麵上。


    “拍得怎麽樣?”他這時在一旁輕笑道。


    “嗯……”她抿了抿唇,小聲嘟囔,“你很好看,我很呆……”


    傅鬱笑了起來,摸摸她的腦袋,“呆萌?”


    翁雨一被他觸碰就會心跳加速,此刻手一抖,突然不小心按到了更前麵的一張照片。


    看到那張照片,她的目光微微一亮,繼而心裏瞬間湧上了說不出的感覺。


    而傅鬱站在她的身側,自然也能看到她所看到的。


    “小雨,”


    兩人靜靜無言之時,他的目光落在她柔軟的發上,終於低聲開口,“你有沒有看過瑪格麗特-杜拉斯寫的《情人》?”


    翁雨本來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直到他又說了一次,才回過神,點點頭,“……嗯,我看過。”


    他所說的這本書,是一本著名的西方愛情小說,進入中國後由著名翻譯家王道乾翻譯,更成為譯文書裏的經典,她大學時曾經非常喜歡這本書,來來回回反複讀了好幾遍。


    “剛剛你從古堡裏朝我走過來的時候,讓我想起了書裏最開始時的那段話。”他注視著她,此時輕勾了勾唇角。


    相機屏幕上,是他所拍攝的她的身影,而耳邊聽到的,是他一字不差複述著的書裏的經典橋段,


    “我已經老了,有一天,在一處公共場所的大廳裏,有一個男人向我走來。”


    “他主動介紹自己,他對我說:[我認識你,永遠記得你。那時候,你還很年輕,人人都說你美,但現在,我是特為來告訴你,對我來說,我覺得現在的你比年輕的時候更美,那時你是年輕女人,與你那時的麵貌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麵容。”


    尾音落地,勾起片片餘韻。


    在這樣的情景下,她聽得近乎有些窒息,一時之間竟忘記了之前積累著的所有羞怯,不自覺地、就抬起頭看他。


    “我想要對你說的話是,”他望著她,此時抬起手,輕輕揉上她的眉角,“你現在不需要強迫自己,立刻來回應我的情感,更不需要惶恐不安,這段感情最終的結局是否圓滿。”


    “感情是細水長流的事物,你隻需要按照你的節奏,順其自然去感受個中的種種。”


    “哪怕你的情感來得再遲,我也會等你。”


    她深深地陷入在他那雙漩渦般的溫柔眼眸裏,不可自拔。


    這個男人,他不僅懂她全部的情懷,還比她自己都更了解她的情感。


    他知她的美麗,知她的缺陷,更知她的猶豫。


    落日餘暉,翁雨輕輕閉上眼睛,下一秒,便感覺到他的吻,輕柔地落在了被他摩挲過的眉角。


    “因為無論是你年輕時的麵容,還是今後衰老時的麵容,都將是我此後一生的追尋。”


    從溫莎城堡回到傅鬱家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翁雨跟著傅鬱一步一步走上樓道的階梯,視線卻始終落在黑暗裏他牽著她的手上。


    自上車後回程的途中,他便沒有放開過她的手。


    交疊的手掌裏,有著相同的溫度,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模樣依然平靜從容,而她的心跳卻以雷霆萬鈞之勢、繼續席卷著她的全身。


    溫莎城堡的浪漫迷人風景似乎還在眼前,她卻知道,他們之間,已經有些地方,徹底變得不同了。


    她想,世間既然能有一人如他這般知曉自己的所有歡喜,她也願意下定決心、暫時放下猶疑,試著向前一步觸摸這來之不易的怦然心動。


    雖然她還無法用言語準確地向他表達出自己的情感,可她知道,現在的自己,隻想用每一天好好待在他的身邊,與他一起品嚐生活的甜美。


    就在這樣滿懷纏雋氣息的氛圍裏,兩人終於走到了家門口。


    傅鬱這時拿出手機打開前置燈光、準備拿鑰匙開門,卻在下一秒,在手機燈光照射下看到了自己家門口前的詭異場景。


    隻見幽暗的走道裏,孟方言正抱著兩台電腦蹲在他家門口,嘴裏還叼著一根棒棒糖,兩隻手像幻化出了四隻手一樣,飛快地在兩台電腦的鍵盤上輪流敲打著。


    “嗨,”抬頭見他們回來了,他口齒不清地和他們打了個招呼,“你們終於回來了?!我都快餓死了……”


    翁雨本來還沒有發現孟方言,是聽到他的聲音,才從傅鬱身後探出頭來看。


    “餓死也不要躺在我家門口挺屍。”傅鬱毫不留情地踢了他一腳。


    “阿鬱……”聞言,孟方言立刻丟下了兩台電腦,抱住傅鬱的大腿,“我已經三天沒有好好吃飯了,你就可憐可憐我,賞口飯吃吧……”


    傅鬱太了解他那套說辭,不為所動地打開了門,俯視他,“給你三秒,鬆手。”


    倒是翁雨在一旁看著這麽一個大高個美男如此撒潑有些心存可憐,這時小聲地問道,“你家沒有廚房能做吃的嗎?”


    “小雨雨!”孟方言見她出口相助,立刻做出了兩眼淚花狀,“我家有廚房,可我和阿鬱一樣,燒出來的東西人類不能吃!”


    翁雨聽了忍不住“撲哧”一笑,偷偷去看身邊的傅鬱。


    嗯,走廊挺黑的,估計他的臉也挺黑的……


    沒等躺槍的人發話,孟方言忽然又像發現新大陸一樣發現了她和傅鬱牽著的手,停頓兩秒,他突然“唰”地起身,兩手扣住了她的肩膀,“小雨雨!阿鬱他把你怎麽了嗎?!你是不是在他的淫威逼迫之下才從了他的?!”


    翁雨被他的一驚一乍給吼得耳朵也快聾了,這時被點破了玄機,更是臉紅到說不出話來。


    孟方言見她這幅害羞的模樣,兩手立即捂著胸口,一手扶牆,像個剛嫁了女兒的老爸一樣開始哭天搶地的戲碼,“蒼天啊……大地啊……這就一個下午的功夫,小雨雨就被大灰狼給扒了裙子……”


    雖然情況沒發展到這麽深入,但是這一下午,她和傅鬱之間也的確有了跨越性進展,可被孟方言曲解成這樣,翁雨也有些欲哭無淚地將求助的目光投向身邊的保護神。


    “孟方言。”


    傅鬱哪肯自家的小白兔被這麽調戲,冷靜地看完了這出鬧劇,他此時將孟方言扣在翁雨肩膀上的爪子掰開,“你再這麽胡言亂語,今晚就連半口水都喝不到了。”


    智商高如孟方言,瞬間就從傅鬱的潛台詞裏聽出了今晚可以蹭飯,立即以閃電般的速度收回手,咧開了花兒般的笑容推開傅鬱家的門,還邊走邊說,“你們看,今天天氣真好!月亮真圓!”


    等奇葩孟進了屋,翁雨也被傅鬱牽著走進來,回身關上門時,她還特意看了一眼走廊裏的窗戶。


    奇怪……今天倫敦晚上的天氣突然變得不太好,整片天空都霧蒙蒙的,孟方言他究竟是從哪兒看見月亮的?……


    由於家裏的兩位男士都是廚房殺手,到最後,即使傅鬱有些擔心她會不會太累,翁雨還是身負重任地成為了晚飯唯一的掌勺。


    從冰箱裏拿出了傅鬱早早買好的食材,她盤算了一會,洗幹淨手,拿過刀準備開始切菜。


    嗯,蔬菜的話,燒個青菜炒香菇,青椒土豆絲好了……那葷菜呢?油爆蝦不知道他們愛不愛吃?


    想了一會,翁雨感覺好像有人走到了她的身後,她本以為又是孟方言過來搗蛋,這時微微側過頭,卻發現是傅鬱。


    “小雨,要不要我來幫忙打下手?”他邊說話,兩隻手臂邊很自然地就撐在了她身體兩側的流理台上,將她不緊不鬆地圈在了身體的中間。


    翁雨抿了抿唇,背脊感覺到身後男人堅實的胸膛,立即縮了身體、支支吾吾地說,“……沒,沒關係的,我自己來就好……”


    “累嗎?”他卻沒有半點要離開的意思,“今天你一下飛機就馬不停蹄地在趕東趕西,根本都沒有休息過。”


    “如果累的話,我現在打電話叫外賣好了,或者做蛋糕給你吃。”誘人的尾音,這回不再是在電話裏用電波傳達,而是直接在她的耳邊述說,“不用顧及孟方言,看你自己的喜歡,嗯?”


    翁雨站在原地,感覺到他的呼吸縈繞在她的脖頸側,癢癢的,根本連大氣都不敢出了……


    “想好了沒有?”他見她不說話,眼底藏著笑,更靠近了她一些,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怎麽不回答?”


    ……她也想好好回答他的啊,可是他和她離得那麽近,她都快呼吸不過來了,還讓她怎麽思考……


    “我要吃肉!肉!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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